彭澤內心如遭重擊,他轉身就向山里跑去,不顧大姐在背后大聲叫嚷。
他害怕秋云也遇害,他絕對不能失去虎子又失去她。彭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到了之前埋許川瑤的那個墳地。
“秋云”正在許川瑤墓碑前跪坐著,低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
彭澤看到她脖子上的毛皮碎片,跑上去一腳把她踹翻在地,“秋云”一時半會沒爬起來,依舊睜著一雙猩紅的眼睛怨毒地看著彭澤,嘴里念念有詞。
“鬼東西?你把秋云藏哪了?”彭澤又踹了一腳。
“秋云”咯咯笑了起來,那一連串的笑聲在墳地里顯得格外詭異。
同之前“虎子”的變化一樣,秋云的嘴以一種無法言喻的速度變得窄長,臉上長出了紅褐色毛發。彭澤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一只狐貍在他面前用后腳戰立著,渾身上下的毛皮皆是破損不堪,完全是拼湊起來的,毛皮和肉的銜接處凝結了厚厚一層黑紅色的血痂。
彭澤感覺胃里翻江倒海,被嚇得往后退了幾步。
狐貍又咯咯笑了起來,聲音尖利刺耳,令聞者如芒在背。
“皮...”
“我要的皮都在這里了。”
狐貍前腳著地,慢慢走向彭澤。彭澤一動也不敢動,看著這個怪物一點一點靠近他,他的大腦卻一片空白。
狐貍的聲音很妖冶,若真是人的形態,大概會是一個長相極為俏麗的姑娘。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要小孩的皮。”
“三個,再有三個就夠了。”
狐貍看了一眼彭澤,轉身竄進林子里,不見蹤影。
彭澤看到不遠處的古樹下躺著一個人,走近,發現正是秋云,呼吸平穩,似乎只是睡著了。
他背著秋云下了山,大姐正站在村口著急地觀望著。看見彭澤背上的秋云了,問了情況,大姐才安心下來。
彭澤一直在想,狐貍口中只要孩子的皮是什么意思。他突然想起狐貍身上皸裂的毛皮,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之前秋云說虎子遇害前她看到了半張皮的狐貍,可是他剛才看到的它卻已經幾乎有了整張皮。這是不是意味著,這妖怪是為了討回自己七十年前被剝去的皮,而小孩的皮比大人更加嬌嫩,易于轉移,更適合當生長毛發的苗床。所以,狐貍不會傷害秋云,只是借她的樣子混進村子里害死了那個寡婦的孩子。
想到這里,彭澤立刻告訴村長,這幾天要看好村民們的孩子,決不能讓他們單獨出去玩。村長本來很詫異,但村子里這兩日被野獸開膛破肚的孩子的確多得有些異常,他便召集所有人說明了這件事。
寡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地上,說什么都不起來。
彭澤內心愧疚極了,卻不能說出真相,因為狐貍的冤魂作祟,生怕隔墻有耳。
他跟村長提議找來法師作法,以去除村里的晦氣,村長同意了。
兩人大費周章請來了當地最有名氣的法師,那是個六十歲的老婆子,臉上用墨水畫著幾道花紋,一臉褶子,走起路來一搖三晃。
彭澤把她帶到了山上的墳地,老婆子拿著一個瓷碗,里面盛滿了水。她用手指蘸了蘸水,揮手甩在許川瑤墳頭。
一開始四周極為寂靜,沒什么動靜,彭澤以為這老婆子也是個大忽悠,作法全是假的。沒想到,隔了一會,一團血肉從彭澤身旁的林子里竄了出來,老婆子眼睛一亮,把碗里的水緩緩倒在那團血肉上,發出滋滋的聲音。
那東西一直尖聲叫喚著,在地上打滾。
“...我是......許川...”
彭澤聽到了這斷續的一句話,心里一驚,立即阻止法師潑水。
那團一身血的狐貍逐漸安靜下來,攤在地上,奄奄一息。
老婆子正襟危坐在它面前,閉著眼睛,念出了一段話。
那狐貍似乎聽懂了,痛苦地爬起來,站在那里,腳下全是它身上掉下來的毛皮,一塊一塊,它現在又變成了一只剝皮的狐貍。
“我是......許川瑤,你去找了他們,你什么都知道了,當年的事。”
彭澤氣得握緊了拳頭,喊道,
“那些孩子,我的虎子,他們沒有傷害過你!你憑什么要害他?!”
他正要沖上去卻被法師攔住。
老婆子嘆口氣,道,
“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聽她說完吧。”
彭澤臉脹得通紅,卻也只好作罷。
狐貍粗喘了幾下,說,
“那件事情,我會一一告訴你們。當年,我懷孕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因為狐貍神降臨,為了保我腹中孩子平安,讓我常去祭臺祭拜一下神靈,甚至讓我偷偷去那里睡上一夜。我知道我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孩子,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剝皮狐。那些惡人不分青紅皂白把我砍死。把我埋在了山上。我死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昏迷期間產婆給我接生時不小心把孩子摔死,她怕惹事把死去的嬰兒藏進箱子里,托人上山埋了,又抓來了狐貍窩里最后剩下的不能用于祭祀的小狐貍,剝了皮,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因為身體破碎不堪,我的魂魄只能寄生在了箱子里的死狐貍身上。棺材有鎮壓死靈的作用,所以這么多年,我都在黑暗里等著那個契機。”
彭澤沉默地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狐貍。
“我恨啊。他們害死了我一家,我活下來的那個孩子也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里。我憑什么要遭受這種無妄之災?!”
“你們說我害人,可我的孩子,他難道就不無辜嗎?!”
“現在我雖然已經逃出了棺材,可是我寄生的是死物,如果短時間內無法補全毛皮,就會被永遠困在這團爛肉里。永世不得超生。”
許川瑤趴在地上,氣息似乎已經十分微弱了。
“可是你害人,害死我的孩子,跟當年那些人又有什么區別?!”
彭澤眼睛泛紅,喊道。
許川瑤不說話,道,
“我......我本不想這樣。”
然后她徹底失去了生息,一團血淋淋的東西窩在地上,幾乎看不清原來是什么動物。
法師看著彭澤,道,
“它永生永世都會被困在山里,見不得光,也無法被超度。她也得到懲罰了。待我將她埋回之前的墳頭,且讓她當個守山靈,也算贖了罪孽。”
彭澤想起他的虎子還躺在冰冷的地下,淚水瞬間就淌下來了。
老婆子離開前,說了這么一句話。
“唉,小伙子。我這一生壓制了無數的冤魂厲鬼,可依然壓制不住人性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