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芯洋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已數月,官翌希隨即消失。戴夏終于知道了真相,知道戴芯洋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知道景和他在酒店的相約只是為了收集證據;知道那個顫抖著吻她的人背負著的重擔……但是她并不在乎戴芯洋有怎樣的后果,她只想知道舒陽一在哪里。
她想知道是誰帶走了他,像當年那樣帶走這個傷痕累累的少年。
……
“媽媽,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放開他的手,小男孩跑得跌倒在泥地里,只能雙眼紅腫看著車子消失在地平線。
一個四歲的孩子,未經世事,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什么叫痛苦,可現在他正嘗著這滋味,在這連甜都還沒有吃夠的年紀。
孤兒院的老師與其他孩子們都被這個新來的男孩子吸引著,說他長得如此乖巧,營養不良的樣子又讓人疼惜。孩子們總是想要和他一起玩耍,但他一一以冷漠回應。他不會苦苦守在那汽車消失的路邊,也不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嚶嚶哭泣。他時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蹺蹺板上,坐在一頭動也不動,另一頭翹得高高的,誰也上不去,誰也不敢過來打擾。
他也被領養過,來的人看中他的乖巧。但兩個月之后又將他送了回來。
“院長,實在是很抱歉。”
“這個孩子很乖的,你再多考慮看看……”
“這孩子太安靜了,感覺無法親近,家里沒有一點生氣,我又想起我那逝去的兒子……”
慈祥善良的院長總是親自教育他,照顧他,發現他十分聰慧,卻就是不愛說話,孤兒院的人們一度以為他是啞巴。直到六個月后。
“院長,我想知道關于我家里的事。”
那是院長第一次聽到這個孩子的聲音,很生疏,又很冷冽。院長沉思片刻,認為他有權力知道事實。
“你家里的條件并不優越,爸爸病逝后,母親改嫁了,親戚無力撫養你。”
他又一個月沒說話。
之后,他又被領養了兩次,又都被送回來了。
養父母總是覺得他太安靜,安靜到讓人害怕。
他對父母已沒有什么印象,也不記得在家里該有怎樣和睦的氣氛。于是他學著院子里的那些孩子,在養父母家里打碎了雞蛋,用蠟筆圖畫墻壁,和鄰居的孩子因為搶糖果而扭打起來……這一次,他因為太調皮又被送回來了。
他八歲了。漸漸的沒有人再領養他,當年的小伙伴很多都有了好的歸宿。不,他沒有小伙伴,那只是住在一個院子里的其他人。
時光擋不住他的光芒,他是所有孩子里反應最快、學習最好的,相貌身姿也出落得越發俊俏。只是不變的是他眼底那冰山似的冷光。
或許正是這種冷峻與聰慧符合舒鎮凱的要求,就看了一眼,他就決定領養這個孩子。舒氏夫婦忙于事業,撫養這個八歲大的孩子的任務就落在了舒靜肩上。她第一眼瞧見這個孩子,就有種說不出的喜歡。
“你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像陽光一樣,以后就叫你陽一吧,舒陽一,好不好?”
舒陽一在舒靜身邊長大,每天受到她微笑的感染,覺得好像做一個好孩子也不是很困難的事,不用刻意保持安靜,也不用夸張地去引人注意。只是他在面對舒鎮凱夫婦時反而覺得生疏,心里充滿感激,但又無法親近,只有學著禮貌溫順,這樣仿佛也能取得他們歡心。
他不想再被送回去,不想在體會了溫暖以后再被拋棄,他害怕一切需要從新開始的事情,所以他總能第一次就把事情做到最好,總是選擇聽話、順從。
“哥,陽一是你的孩子,你們還是應該多回來看看他……好吧,那你們先忙。”
舒靜掛了電話,對趴在一旁的舒陽一說他們今年又要在美國不能回來過年了,舒陽一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
“姑姑,你喜歡高俊老師對嗎?”
“好小子,敢揣摩你姑姑的心思了?”
“嘻嘻,”舒陽一笑起來,“過年叫他來家里好嗎,我想吃你們包的餃子!”
和舒靜在一起,舒陽一學會了微笑,才知道了什么是家的溫馨,知道了什么叫童年。他明白了是非,有了自己的喜惡,也有了自己的專注,對寫作,對戴夏。
****
一根刺都不要留,與這個讓舒家顏面掃地的女人有關的一切都不準留下,一切與戴家有關的都通通劃清界限。
一切與戴家有關的……舒陽一回想著母親的這句話,心想著在戴芯洋面前自己是勝利了,看似為自己和戴夏的未來排除了一個大的障礙,但是卻將舒家的名聲陷入了萬劫不復,他的父母不會接受她。
說到接受,他也不敢肯定戴夏還會接受他。
敲門聲打斷了他正飄著的思緒,寧怡泉已從花圃上來,走進了舒陽一的房間。
“小一。”
見到寧怡泉,舒陽一穩重地下了飄窗,頷首恭敬地道了一聲母親。
她走近,輕撫他的肩,微微笑道:“過幾日就是你的生日,想給你辦個宴會,只請些關系近的好友,也算沖沖喜,你看可好?”
舒陽一只是點點頭:“母親覺得妥當就好。”
“嗯,那我就操辦了。你父親雖不說你婚禮的事,但……但畢竟錯不在你……就算是養子,也要讓別人看看我兒子有多優秀,宴會還是要的。”
“抱歉母親,讓你們操勞了。”舒陽一低頭說著,覺得抱歉,并不敢正視她。
她還是笑笑:“放心吧,其他事就交給我。生日,想要什么禮物嗎?”
“我……”此刻他心里蹦出一個名字,他感覺到胸口一緊,眼底閃過一絲機不可察的期望,“……沒有特別想要的。”
“那就好好休息吧,想要什么再跟我說。”
目送寧怡泉離開,舒陽一踟躇退一步靠在窗邊。
終究還是選擇了順從。
他想要見她。
也許官翌希說對,他習慣了順從,他根本無法反抗。戴芯洋也說得沒錯,他才是傷害她最深的那個人。
養子。
戴夏從來不知道舒陽一這樣的身份,那樣親密的時刻也未曾聽他提起過不美好的回憶。所以一直以來舒陽一身上那抹不掉的冰冷以及桀驁的眼底藏著的膽怯也可以被理解了。
戴夏坐在院子里,手里摩挲著精致的雪花。
“……我還能見到你嗎……”
****
在別墅前平坦的青草地上,賓客陸續到場,他們都帶著禮貌的笑容品著香檳淺淺交流。舒陽一站在窗邊看著外面虛假的一切。
站在這里的人沒有誰是真的關心宴會的主角,表面上大家心照不宣地微笑閑談,但婚禮的事他們說長道短,收養的事他們議論紛紛,他知道這背后人們在說著舒家的事業受損,猜測舒氏夫婦未能生養的原因,談論時沒有感情成分,只當是茶余飯后的料。
但只是背后,當著舒家人的面,人人都微笑、祝福。
舒陽一一把拉上窗簾。
別墅的一角,舒靜拉著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滲出的薄薄細汗。
“小夏,別怕。”
戴夏點點頭。聽聞今天舒陽一要舉辦生日慶宴,她想這或許是唯一能見到他的機會了。她的心里是膽怯的,因為在他婚前,她見到他的最后一面,他的眼里沒有一絲對她的憐愛,事情解決后這么久,他也一直沒有出現。她不確定他做的這些事,他的心里,對她是愛慕,還是憐憫,她這次來,想要弄清楚。
“小夏,一會你從這邊進去,陽一的房間在……”舒靜還沒說完,表情就變得驚訝,順她的目光看過去,寧怡泉正走向這邊,嘴角帶笑,眼神卻凌厲,端莊得讓人害怕。
“小靜,你可來了。”
“嫂子。”舒靜喏喏答著,將戴夏往身后拉。
寧怡泉看向她身后那個略顯膽怯的女孩:“這位是?”
“這個孩子是……”
“戴夏。”寧怡泉叫出她的名字。
舒靜和戴夏一怔,完全沒想到她認出了她。
“嫂子……”舒靜想說些什么,然而寧怡泉周身的氣焰卻過分的壓抑。
“小靜,你哥哥一直想見你,去和他聊聊吧,至于這孩子……”她再次看向低著頭的戴夏,“我帶她去轉轉。”
戴夏不敢抬頭看,她知道寧怡泉的表情一定冷得嚇人。
她跟著到了一間休息室,深色實木的地板與家具,燈光也暗得異常。寧怡泉在棕色皮沙發上坐了下來,戴夏不敢動,站在她面前兩米遠的地方。
“戴夏,對吧?”
“……對。”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戴夏知道父母對外宣稱她這個有缺陷的孩子已經因病夭折了,大家都知道。
寧怡泉上下打量著她:“女大十八變,倒是比戴芯洋那丫頭多了幾分乖巧文靜。”
“寧夫人……”戴夏瑟瑟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寧怡泉站起來走近她,更進一番打量她。抬起手,指尖停留在熠熠生輝的雪花上。
“沒想到在這么昏暗的地方還能發光。”寧怡泉淡淡笑著,她欣賞著這個女孩害怕的樣子,覺得有趣。
戴夏心里感覺要被這種凌厲壓迫死了,倒不如一個耳光扇在臉上來得痛快。就在她還未來得及想象是何種痛快時,一記響亮的耳光真的落了下來,她被打得跌倒在地,項鏈被順勢奪走。
寧怡泉再也壓制不住心里的怒火:“Anna……你改名換姓出現在公眾面前,看似光彩照人,但我依舊能一眼認出你這個小偷!你居然還有臉戴著這條項鏈!”寧怡泉低吼,“你們戴家真是我們舒氏的克星,你聽聽外面的人們議論紛紛,全是拜你們戴家人所賜,你們早就應該死掉!”
戴夏的身體開始顫抖,發出嚶嚶的聲音。接著身體抖動更厲害,斷斷續續的嚶嚶聲更大了。
她在笑!
她低笑著,有些克制不住,慢慢抬起頭來,寧怡泉被那眼神怔住了。
累累傷痕已成為鎧甲,如今,我還怕什么?
“好可惜,我居然沒死。”她的聲音像冰冷的匕首抵在寧怡泉的脖頸處,“寧夫人,您對戴家的不滿,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承受了。沒想到受不到他們生前的眷顧,還要在他們死后背負罵名。”
她慢慢站起來,一步步走近寧怡泉,眼中幽藍的光包裹著滿滿的恨,那么濃烈。
“你……你想干什么?”寧怡泉怔著退后。
“當時戴芯洋也是像您這樣奪走了項鏈,說我是小偷,是傭人,說我已經死了。是啊,我早就該死了。您對戴家恨之入骨,我們害舒氏丟盡顏面,而您不得不借您兒子的生日作為契機,在大眾面前挽回些顏面。”
“無論小一是我們親生與否,他都是我舒家培育的孩子,他的優秀足以證明一切!”說出口了寧怡泉才發現自己完全跟著這個女孩的邏輯在作出回應,豈不是正中她的下懷,看著她滿是邪惡笑意的表情,她有些慌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們憑一己之見斷定別人的人格,總是以為事情要按你們的邏輯軌跡發展,可誰真正在努力你們看不到。他喜歡的東西,想要的東西,親情也好,寫作也好,真的要他忍著痛放棄嗎?”
“你一個丫頭片子懂什么。”
“您的兒子他到底想要什么,您有作為母親去好好想過嗎?”
“輪不到你來教我怎么做母親!我們給他的都是最好的!”
“您有看過他為了寫作廢寢忘食的樣子嗎?您有體會過即使是心里滿是擔憂但還是悄悄給他煮一杯熱咖啡不打擾他創作嗎?您有認認真真看過一句他寫的對白嗎?!”戴夏眼里的恨意消失,心里想的只有一個人。
寧怡泉不肯承認:“寫小說的人千千萬萬,我不可能讓他把一輩子都投身到那里面去,他會輸得很慘的。”
“那是因為您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他是我兒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您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優秀,所以讓他好生裝扮,人們看著他表演,舉止優雅,讓人們覺得一切都不是他的錯,這么好的人不會犯錯,這么好的家庭不允許有污點!可誰都不在乎他心里是不是難過!您今天所做的不過是在利用他挽回舒家的顏面!”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寧怡泉揚起手狠狠打在戴夏臉上。
戴夏感覺到一陣暈眩,寧怡泉呵斥,滿是她的怨怒:“你什么都給不了他!你們太單純了,以為有愛就可以了嗎?咖啡有用嗎?關懷有用嗎?他能靠這些吃飯嗎?”
“他……”
還未說完,只覺腦后被猛烈一擊帶來悶痛,戴夏意識漸漸模糊,有人把她連拖帶扛地帶出了房間,塞進了汽車里。
晚宴正式開始,在富麗堂皇的大廳里,賓客們正欣賞著寧怡泉與舒陽一帶來的長笛鋼琴合奏。樂聲十分美妙和諧,舒陽一演奏鋼琴的手指靈活修長,光是看就覺得很是享受。
但舒靜并不能安心欣賞,她一直找不到戴夏。
戴夏坐在轎車后座,敲打著車門:“快點停車!”
司機很不耐煩:“求你別吵了,不會把你怎么樣的,只是讓你遠離我們家少爺,別在宴會上搗亂就行,到地方就會讓你下去的!”
“我現在就要下去!”
司機毫不理會。戴夏趁其不備附身向前,飛快按下中控鎖,再回身一開車門,蜷著身子向外滾去。
……
演奏完畢,寧怡泉欣慰地看著圍繞在舒陽一身邊鼓掌贊美的人。
她的兒子很優秀,養子又怎樣,婚禮遭到破壞又怎樣,他的優秀無人能超越,培養出了這么優秀的孩子的舒家也無法被超越。
“舒少爺真是多才多藝啊!”
“不僅有才藝,還這么謙遜有禮,是個人才啊!”
“母親,舒哥哥真的好帥啊!”
聽著人們的贊美,舒陽一配合謙遜地笑著,如果贊美不是真心的,那笑容也不必要是真的。
舒靜想要擠過環繞著舒陽一的人圍,去告訴他戴夏來了。但寧怡泉站在稍遠些的地方,目光落在舒靜身上,表面還是端莊地微笑著鼓著掌,她不敢再往前。
寧怡泉款款走到兒子的身邊,替他抹平西裝上并不存在的皺褶,轉而面向在場的來賓。
“很高興大家能夠出席今天小一的慶宴。除了為生日慶祝以外,還要宣布,”她自豪地笑著,目光又暖暖地看向他,“月底小一就要和我們一起回美國,正式開始在公司學習工作。”
舒陽一一怔。
母親那暖暖的眼神里,他感覺到危險的逼近。他看著大家鼓著掌,三兩交談,大致是對他的肯定和希冀。
希冀……舒氏夫婦膝下無子,只有他這么一個養子,如果他不去承擔這個責任,那也沒有誰能替他承擔。為了大家的期望,所以就要選擇順從嗎?
戴夏剛好看到這一幕。
她被寧怡泉特意安排的保鏢攔在門口。
景蘭緊隨其后。十五分鐘前,她因有事只好提前離開慶宴,正駕車駛離舒家的別墅,就看見前面行駛的車上滾下一個人來。她一個急剎車,剛剛停穩,抬頭看見那個滾下來的人踉蹌地跑起來。
“天哪……”景蘭飛快打開車門沖下去,嘴里邊喊邊扶住那個人,“戴夏你瘋了嗎?!”
景蘭趕在那個司機追來之前將她送回了別墅,又是一剛剛停穩車,戴夏就踉踉蹌蹌跑出去,她來不及追。
景蘭喘著氣在大廳門前停了下來,看見戴夏站在那里不動,她的額頭以及四肢都是傷,傷口滲著血。
戴夏雖然在門外,但她聽得很清楚里面說些什么。她感覺到了舒陽一的為難。
“小夏,你這么冒險跑回來,不會就只想在這看著吧?快進去跟他說!”景蘭在替她擔憂。
但是戴夏沒有動。她是想著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見到舒陽一,但是此刻她忍著疼痛,更想看到他的反應。他究竟會不會選擇放棄……
舒陽一這樣看著在場的人笑著、交談著,他腦中卻只有一個聲音。
“母親。”他低語。
寧怡泉轉身注視著他,他的聲音很低。
“母親,我會到公司學習。”
這是寧怡泉想要的答案。他接著說:
“我會到美國去,或者是你們想我去的地方,我都會去。寫作……我也可以當做副業。”
戴夏聽到這里,想要推開保鏢的手松了下來。她遠遠看著他,感覺到膝蓋、手肘、額頭——渾身的傷口都帶來一陣強烈的刺痛。
他還是要放棄了,放棄她,放棄自己。
當寧怡泉正要滿意地笑時,又聽他開口。
“但是有一個人,我不能放棄。”
他抬起頭,眼神像冰一樣冷冽,但卻又像火一樣灼熱。
寧怡泉詫異了。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他向來說話時都是謙遜地低著頭,她從未見過他有這樣的堅毅。她完全知道他這么做是因為誰。
“我說過,和戴家劃清界限。”寧怡泉壓低聲音。
“其他都可以劃清,但這個人,不行。”他直視著母親。
“就是這個人才是罪魁禍首!她當年要是真的夭折,那之后的所有事都不會發生!”
“所有人都可以認為她死了,但我不行!”
舒陽一的吼聲讓全場安靜下來,人們都詫異地望著他。
寧怡泉靠近他些:“小一,你知道今天慶宴的目的,不要做傻事。”
“母親,她對我來說很重要。”
“再重要也沒有舒家的顏面重要!”寧怡泉聲音不高,字字卻發狠。
“母親,我很感謝能被您收養,我一直很聽您和父親的話,因為我不想再一次一次被送回孤兒院,我害怕被拋棄,所以我選擇順從。她也一樣,別人都可以否認她的存在,但我不想拋棄她。”
“你那只是在可憐她!”她篤定地說。
“可現在是我害怕沒有她!”
“舒陽一!”她大喝他的名字,“你已經嘗試過失去一切的滋味了,過去那兩年好受嗎?沒錯,當初是戴芯洋那個丫頭使手段導致你姑姑和你的事業受損,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但我們沒有阻止她也沒有幫你,就是想讓你知道這社會的險惡,想讓你好好回到舒家安安分分繼承事業!你現在還不知輕重利害嗎?”
“母親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他有些焦急。
“你不知道!”她聲色俱厲地打斷他,“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成為你的累贅?拋開一切顏面,她如果變得更瘋呆你怎么辦?她適不適合結婚生子?你那么愛她,她要是過早地離開人世你又怎么辦?這些你都想過嗎?”
“我想過!”
這次舒陽一的篤定讓寧怡泉錯愕了。
“我并不是一心只活在小說幻想的世界里,我想過千萬種未來的可能,但每一種都是和她有關。我在學習如何照顧她,我收集了很多資料,努力地更了解她,我有剩下一輩子的時間和她一起面對意外。”
“你太天真了。”寧怡泉不住地搖頭。
“母親!她并沒有那么糟糕,她總是全力以赴做一件事,只要有她在我就能感覺到希望,復雜的事都會變簡單。”他的腦海里浮現關于她的點點滴滴,她無邪的笑,她認真的樣子,“我總是在傷害她,一次又一次,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我。關于我的事,她比誰都認真。現在,我想好好照顧她。”
從舒陽一的話語里,寧怡泉聽出了萬般疼惜和一種堅決。或許他真的長大了,他明白責任的重量以及承擔的勇氣;或許那個女孩是這一切的源泉,她讓這個孩子不再怯懦,敢于面對。
她望著自己的孩子,他的認真,他神情中的急切,仿佛只要她點頭他立馬就會沖出去尋找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
正這樣想著,聽到賓客們在小聲議論著,余光看見一個踉蹌的身影緩緩靠近。
舒陽一緩緩轉身……熟悉的身影……
那個女人渾身是傷,步履不穩,但還是一步步往前走著。
他再不言語,向那個女人沖了過去。
“戴夏你怎么了?怎么受傷了?”舒陽一呼吸急促,扶住她,卻又不敢太用力,好像自己會把她捏碎一樣。
戴夏漸漸站穩,抬頭望著他。
眼眶再也框不住的剔透接二連三的滑落。
他輕撫她的臉頰,小心地拭去淚水:“傻瓜,你怎么跑到這來了?”
“陽一……我想你了。”
不再顧忌,他將她緊緊摟住,將頭埋在她的發間,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心臟一般,想要把她整個人都嵌進胸腔里去。
寧怡泉走到兩人身邊,兩人稍稍分開了些。舒陽一泛淚的雙眼看著母親,只見她從手包里拿出一條鏈子交給自己,雪花在手里熠熠生輝。
“可能這條項鏈,只有她戴最好看吧。”寧怡泉表情還是嚴肅的,只是口吻中帶著溫和。
舒陽一暖暖笑著,為她戴好項鏈,再次把她緊緊抱在懷里,一刻也不想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