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少女撥開圍觀人群走了進來，身后跟了個高大魁梧的黑衣武士。

少女辮發盤髻，上身著團衫，下穿紫色裙，裙上繡著金枝花紋，手里拿了一根二尺來長的朱紅色馬鞭子。那馬鞭子把手是用麋鹿腳做的，麋鹿腳用朱紅色的牛皮包裹住，只露出蹄子部分，牛皮上面鑲嵌著許多圖騰圖案，最顯眼的是上面鑲嵌著的七八顆拇指般大小的天然玉石。

“大宋商人，你這十箱汝窯瓷器我全都包了。”那少女全然不顧在場的三位女真族商人，驕傲而又自信地發話。

聞言，那圓臉商人皺起了眉頭，另外二人面露忿色。圍觀人群嗅到了熱鬧的味道，氣氛越發活躍。

圓臉商人看了看主仆二人，上前抱拳道：“姑娘，我們兄弟三人已經預定了四箱，你可以收購其余六箱。”

紫裙少女沒有發話，她身后的武士卻上前一步，語氣強硬地說：“主人看上的東西，從來不會讓給他人，說要十箱就要十箱。”

那兄弟三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想要發火，被另一人攔住。圓臉商人也不氣惱，說：“做生意講究先來后到，我們已經和周管家談攏價格，姑娘能否退讓一步。”

“不~不~不~”，紫裙少女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做生意只講你情我愿。你們只是談了價格，還沒交易。”

說著又伸出三根手指頭對周游道：“大宋周管家，我出三千兩銀子，收購你這十箱瓷器，怎么樣？”

此言一出，圍觀者皆嘩然，一箱三百兩，比周游最初的報價還要高出七十兩。

圓臉商人面色凝重，轉頭用女真語與另外二人說著什么，相比激動的二人，他顯得穩重平靜。

王若素一下子來了興趣，想看周游怎么處理這突發事件。商人一向趨利避害，這少女擺明比三個女真商人更有權勢，出價又這么高，不接受的話似乎不合常理。

周游瞥了一眼坐在里屋的趙元儼，后者一如既往地雙手攏在袖口里，面無波瀾。周游心中已有決斷。

“姑娘，十分抱歉，我們王家做生意最講究信用，既與三位女真兄弟有了口頭協定，就算交易已經開始。臨時變卦恐砸了王家商號在邊境榷場幾十年的金字招牌。”

沒有料到會被拒絕，少女一臉驚訝，她還是頭一次聽到有商人不愿高價出售商品：“你們有錢都不賺？大宋商人不是最唯利是圖的嗎？”

少女的話一出口，人群中有人發笑，有人嗤之以鼻。她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口無遮攔已得罪了在場的宋朝商人。

“姑娘率真，但此言有差。大宋商貨之所以受到各族百姓的喜愛，不僅是因為質量上乘，制作精美，更是因為大宋商人言而有信，誠信經營。”

圍觀眾人點頭稱贊。

少女把玩著手中馬鞭子：“若我今天非要這十箱瓷器呢？”

周游皺了皺眉，此次雖是打著王家商號的招牌在此售賣瓷器，但斷然不能惹是生非。

見周游面色猶豫，少女身后的黑衣武士朝那三個女真商人走去，抬手就使勁推了一下圓臉商人：“女真奴隸滾開！”

圓臉商人被推得趔趄一下，隨即迅速站定，看來也是練武之人。

“大哥！”另外二人氣憤至極，準備動手打回去，卻被圓臉商人攔住。

這都扯上民族仇恨了，眼看場中情勢一觸即發，王若素掀簾走了出去。

趙元儼望了望屋頂，心中再次無奈輕嘆，示意秦鳳跟過去。秦鳳隨即悄悄走出，隱沒在圍觀人群中，密切注視著場上的風吹草動。

“姑娘何必強人所難，為難周管家呢？”王若素步伐瀟灑俊逸，舉手投足間萬物失色。

少女的目光瞬間被他吸引，好一個大宋俊俏美男子，可比草原上粗鄙的大漢讓人賞心悅目多了：“你又是何人？”少女明明是質問的言辭，但語氣中卻帶著愉悅和輕快。

王若素抱拳致意：“在下王月，家父命我隨周管家視察邊境榷場。”

王家商號在榷場早已聲名鵲起，生意遍布大宋江山，沒想到王家公子不僅家世富有，長相俊朗，還如此客氣有禮貌，少女對他的好感又加深不少。

紫裙少女莞爾一笑：“原來是王家公子，我叫寧頁，”轉念又說：“我十分中意這汝窯瓷器，不知王公子可否割愛，都讓給我？”

“寧頁姑娘，正如周管家所言，我王家能在榷場立起金字招牌，靠的就是誠信，斷不可為了幾千兩銀子毀了聲譽。”

見少女臉上有不甘之色，王若素心有不舍，眉毛一揚，計上心來：莫不是要我使出美男計？想法一出，立即上前一步低聲曖昧地對少女說：“況且，姑娘不是說買賣只講究你情~我愿~嗎？要是你不情，我不愿，這生意也不好做，是吧？”說話間，還將“情”“愿”加了重音。

寧頁面上一紅，耳根軟了一軟，卻仍抹不開臉收回自己的話：“這瓷器在邊境榷場上很難見到。”

見她上鉤，王若素十分高興，隨口即道：“這有何難，你若喜歡，我下次再帶一批比這還好的瓷器來，”想到這諾言多半不能兌現，于是又說：“對面是我家布帛莊，你隨便挑選，就當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寧頁的臉又紅了一層，少女的嬌羞一下子涌了上來：“那怎么好意思。”

王若素便走到對面，挑揀了幾匹做工精致的面料送給寧頁，全然不顧郭掌柜不舍的目光。

“月公子，你什么時候再帶瓷器來？”寧頁對王若素的稱呼已經從“王公子”變為“月公子”了。短暫的相處，她已經傾心于眼前這個翩翩公子了。

在大宋，這話一般是小姐姐們在極端忸怩、猶豫、天人交戰之后才會鼓起勇氣私下問，如今寧頁雖面帶嬌羞，但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方地開口，王若素猝不及防，當場愣住。

人群中一片笑聲，這一次，笑聲中多了幾分曖昧，有好事者還在喝彩。饒是王若素臉皮再厚，也有些招架不住，臉上也飛入了紅暈，第一次后悔使了美男計，她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秋天……秋天！最后一季榷場交易，我定會前來。”

“好！你說大宋商人最講信用，我們秋天再見！”寧頁沒有絲毫的難為情，笑瞇瞇地看著他。

黑衣武士已經安放好貨物折返，寧頁向王若素揮揮手，隨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