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可以去外面自由闖蕩，女孩子就應(yīng)該考個公務(wù)員。”媽媽理直氣壯地教育何希。

“是的是的。”爸爸應(yīng)聲道。

何希默不作聲，心里滿滿地都是難過。

“你要是像你弟那么有出息也就罷了，像你這個水平，考公務(wù)員就是最好最穩(wěn)妥的選擇了。”母親又補充道。

“嗯嗯。”爸爸同意著。

“你別光嗯啊！說兩句。”媽媽對爸爸說。

“何希，聽你媽媽的沒錯。”父親對何希說。

“欸，你這人！”母親不滿地說道。

“因為弟弟強我弱所以才限制我？媽媽，你不覺得你因果倒置了嗎？是你先有了男強女弱的想法，有意識地支持弟弟而限制我，所以才造成現(xiàn)在男強女弱的情況嗎？”何希委屈地說：“如果你們當(dāng)初能夠一視同仁，讓我擁有和男孩子一樣的自由和發(fā)展，那么我……”

何希說到這里，想了一會兒又弱弱地說：“我不見得比弟弟更強，但一定比現(xiàn)在的我要強。”

“而且你們?yōu)槭裁茨敲丛谝夂⒆佑袥]有出息呢？”何希的言辭突然又變得激烈：“是，我是沒有弟弟那么有出息，但我從小到大也是個人啊，我和所有男孩子一樣，也有鮮明的意識和自由的渴望啊！我也希望能和弟弟一樣自由地交友，也希望能和別的同學(xué)一樣享受平等的資源，也希望有人能在意我關(guān)心我安慰我啊，從小學(xué)到現(xiàn)在，你們什么時候替我考慮過呢！”

這些話從何希嘴里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是她第一次跟媽媽頂嘴，還是在爸爸在場的時候。何希小時候爸爸就對她說過，作為家里的大姐姐，要照顧好媽媽和弟弟，哄媽媽開心，她也信誓旦旦地向爸爸保證過，可現(xiàn)在，打臉打的太突然。

“你看她！”媽媽生氣地對爸爸講：“說的好像我虐待她一樣。”

爸爸皺著眉頭不知道怎么安慰媽媽。

“你長這么大，我是打過你還是罵過你啊？好吃好喝地伺候你，還慣出毛病來了？以前的事記那么清楚干什么！你怎么這么小心眼！”媽媽憤怒地說道。

何希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好像的確是自己的錯，小時候的事情自己為什么記得那么清楚呢？不愉快的回憶造成的心傷，她原以為時間能夠縫合，但悲傷卻在心底被釀成了酒，愈釀愈濃，時時讓她沉溺，此刻，她終于決定把心里的話倒出去。

“媽，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何希說。

母親心里煩透了，沒有回應(yīng)。

“有一個小女孩，從小是外婆把她養(yǎng)大的，外婆是她最親最愛的人。六年級那年外婆得病去世了，她就被送回到家里。可那個快樂的童年世界一旦打碎就再也拼不起來了，沒有了外婆的陪伴，她突然感覺自己是無根浮萍。這時候，外婆的過世和突如其來的負(fù)債給母親打擊很大，可是父親在外工作，沒辦法處理家務(wù)事，在家里面，這個小女孩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安撫母親的情緒，分擔(dān)母親的憂慮，聽從母親的安排，照顧小自己三歲的弟弟，好換取媽媽的一點點笑容和一點點認(rèn)可，可在這個家里她卻始終感到壓抑和不安。她真的特別感激這么多年來母親的照顧和付出，讓她能夠衣食無憂地活下去，但這些，以她現(xiàn)在的能力，卻無以為報。”講到這里，何希已經(jīng)潸然淚下。

“這個小女孩也真是的，老想這些沒用的，自家人還搞這么生分。”媽媽聽后低聲說。父親也低著頭，眼里全是憂傷，默不作聲。

看見爸爸媽媽的不愉快，何希突然又心里滿懷愧疚，由此格外想念起姥姥來，“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何希一下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淚水像一下子決堤的河水一樣，她像一個三歲的孩子，放出與這個井然有序的體面世界格格不入的異樣哭聲。

可是此時母親卻沒有向往常一樣，對她的哭聲憤怒和厭惡，而是默默地走到她身邊，輕輕拍拍何希的肩膀，何希感覺到這種安慰仿佛是隔著十年的時空，傳遞給了六年級那個痛失親人、初回家中、驚慌失措的自己。

她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母親，母親比她看起來還要瘦小，但自從外婆去世以來，她第一次感受了到家人懷抱的溫暖。

爸爸這時候也沉默著走過來，輕輕地攬住了何希和她懷里的母親。

“你們這些小孩兒真嬌氣哈，衣食無憂還得一口一個寶貝兒關(guān)心著？”爸爸的調(diào)侃突然打破了這祥和的畫面。

何希忍不住破涕為笑。

“就是。”媽媽直起身來應(yīng)和爸爸：“我們小時候，沒人這么多事的，家里人連打帶罵的，照樣每天樂得屁顛屁顛。”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何希小心翼翼地問。

“沒問題。”爸爸說。

“以后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事別悶在心里。”媽媽也說。

“捫心自問，你們真的快樂嗎？”何希問：“那母親為什么總是埋怨婆家的冷淡和爸爸不夠體貼，爸爸為什么時常想起小時候奶奶的偏心和沒有當(dāng)成老師的遺憾呢？”

“我們就當(dāng)時吐槽兩句，撒撒氣，說出來回頭就忘了，想那么多干嘛！”母親不以為意地說。

“是嗎？你們真的沒關(guān)系嗎？”何希認(rèn)真地問。

“對于媽媽抱怨的話，我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你也要學(xué)習(xí)這種超能力，何希，無論旁人對你抱怨什么，你都依然可以自顧自地去過自己開心的生活。”父親對何希說。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敏感，這么容易受別人情緒的控制。對，我要學(xué)會把我自己的情緒和你們的情緒剝離開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獨立的人，不再是依附于父母的小孩子了。”何希點點頭，拍拍自己的腦門。

“對嘛。人生總是有缺憾的，夫妻之間也總有磕磕碰碰，總會吵吵鬧鬧，你要學(xué)會看淡這些不愉快。”父親對何希說。

“慢著！”母親的反射弧像是突然打通了:“你剛剛說，對于我的話，你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

“啊？我有說過嗎？我是說關(guān)于抱怨的話吧？”父親怯怯地說。

“少狡辯了，我才知道我跟你說的話，你都根本沒認(rèn)真聽過！”母親撅著嘴巴說道，然后輕輕擰起父親的耳朵來。

“何希，還有很多私房話我過會悄悄跟你說啊。”父親邊齜牙咧嘴邊對何希說。

“嗯？又想說我什么壞話？”母親瞪起眼來。

“沒有，就想夸夸你。”爸爸求生欲爆滿。

何希開心地笑了，說：“小時候的事都過去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我現(xiàn)在長大了，你們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按自己的想法去試一試闖一闖呢！否則人生還是會有遺憾啊。”

“我同意。”父親表現(xiàn)了難得的勇敢。

“由你吧。”母親也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