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焙蜗芡四赣H的電話。

“嗯?！蹦赣H應道。

何希滿肚子的話想說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去講，她一下子沉默了。

母親于是又問道：“有事嗎？”

“沒事，我想回家了?！焙蜗Ｓ玫吐涞穆曇粽f。

“能回了？那就回來吧?！蹦赣H說。

“嗯?！焙蜗４饝?。

一個拉箱，一班火車，就是歸途；一張車票，一通電話，便是家心。

這次何希連假都沒請就跑回家了，她誰也不想見，此刻，她只想逃遁回家。

獨自坐在回家的火車上，一路上望著車窗外迅速閃入的泛黃的樹林和田野，它們不似春日的明媚、夏日的濃艷和冬日的寧靜，秋天的景致，是豐收的喜悅，卻也是凋零的開始。

看著窗外的風景，何希不禁想到，自己三年來的播種，收獲的卻是夢想的流產。欣賞風景時就是這樣，你愉悅時，即便是冬天也能亮麗起來；你難過時，即便是春天也能黯淡下去。

中途還要換乘一班火車，何希的家在一個偏僻的小縣城。

當火車駛入跨河大橋時，何希就知道，馬上就要到家了。這是家鄉那熟悉的寬闊的長河，窗外滿眼的水波粼粼總能讓人心波都蕩漾起來。小時候姥姥常告訴她，大長河，只有鵝，沒有鴨，過了長河就到家。

何希拉著行李箱走出車站，母親早已在站外等候，她一定又提前了很早就來了?？吹侥赣H來了，何希拖著拉箱飛快地跑過去，大聲喊著“媽媽”。媽媽看到了何希，激動地朝她揮揮手，接過母親手里的電動車車把，騎上電動車座，待母親坐好，何希剛要發動車子，又感受到晚風微涼，就把頭頂上黑色的鴨舌帽摘下來帶到母親頭頂上，母親笑著拒絕，何希擺擺手，讓母親坐好，便發動車子往家騎。

“媽，你攬住我，把手插進我口袋里，這樣暖和?！焙蜗δ赣H說。母親怕冷，不能灌風，她是知道的。

一回到家，桌上滿滿的飯菜飄出誘人的香味，這讓何希有種說不出來的愧疚。一頓飯上，兩個人都沉默無語，只是何希默默地往她的碗里夾了好幾次肉，她又每次都夾了回來。

夜晚，夜深人靜，只有冰箱偶爾發出的茲茲的聲響鉆進門縫。靜謐時分，正是一個人品嘗孤獨和釋放憂傷的好時間。何希一個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望著鉆進窗簾縫中的夜色，黯然神傷，忍不住傷心地啜泣起來。

突然間，砰的一聲，何希的房門猛地被推開了，何希嚇得一怔，一下子躲進了被窩里。母親的聲音響在黑暗的房間里：“你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睡覺哭什么！”

何希沒有回答，只是抽泣地更厲害了。

“我真是不明白，你從回到家就不說不笑的，我又怎么招惹你了！好吃好喝地給你伺候著，你還想怎么樣！別整天沒事找郁悶！”母親憤怒的聲音在安靜的家里格外刺耳。

何希難過地瑟瑟發抖，生怕母親猛地掀起自己的被子，讓她瞬間失去所有的屏障。

“還哭！你說話呀！”母親朝她怒吼道。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我保研沒保成……”何希哭著說。

“我就說讓你直接考公務員吧！現在就不會這樣子了。哭什么哭！”母親生氣地說道。

“我明明很努力了……那明明……是我應得的……我不明白憑什么功敗垂成！”何希哽咽著說。

“你跟你爸一個樣，死板，固執。我不是告訴過你多學點人情世故了嗎，平時跟老師、同學搞好關系，多懂一些規矩，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又不是小孩子了。”媽媽生氣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做不到……”何希抽噎著說。

“你和你爸，為了我，為了我們這個家，就不能改變一下自己嗎？”母親大聲地說。

“對不起……”何希只能說這句話了，她現在突然之間不知道什么是自己該堅持的，什么是該改變的，什么是她想要的，什么是她為了這個家應該去做的，她的世界在這個夜晚已經全線崩潰。

“說對不起有什么用！”母親仍然怒氣不減：“別哭了！”

“媽媽，我還是…很難過，你就…讓我一個人…哭一會吧?！焙蜗Ｕf。

“你讓上下鄰居聽見了算怎么回事！讓人家以為是哭喪呢還是我怎么著你了！還給不給我留臉了！”母親說。

“我盡量小聲一點，我實在是克制不了?！焙蜗Ｕf。

母親什么都沒說，咣當一聲摔門而去。

何希仍然捂著被子，強忍著眼淚，抽噎了一會兒，也沉沉睡去了，睡夢中，姥姥張開雙臂攬她入懷，給她說不出的溫暖和撫慰。小時候，何希是最喜歡和姥姥玩了，她始終記得姥姥對她的溫柔和關懷，但自從何希六年級姥姥去世之后，何希就一下子長大了，因為沒有了姥姥的庇護，再也沒有人會在何希不開心的時候關心她，在她哭泣的時候安慰她了，她好像是在一夜之間擔起了關懷媽媽、照顧弟弟、調和父母關系、節省開銷的重擔。這時候，能和姥姥夢中相遇，也是難得的幸福時光。

何希一大早就起床了，想早點去做飯，沒想到母親已經早早地做好了早餐，上學時候，她每天早上都早起給何希和弟弟做飯，從不間斷。母親常常說，她為了何希姐弟倆，放棄了工作專職照顧孩子上學，一日三餐十幾年不斷，沒有那個母親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母親這么多年來照顧何希姐弟倆不容易，何希一直感激在心，每次吃飯的時候，如果沒有取得好的成績總是感覺特別內疚。

每天都有人為你做好暖暖的早餐開啟新的一天，是多么幸運的事情啊。

“對不起媽媽，昨天晚上是我不好。”何希腫著兩只眼睛對媽媽說。

“沒事，吃飯吧?！蹦赣H淡淡地說。

“媽，我覺得得給我找個圍嘴了?！焙蜗δ赣H說。

“要那個干什么？”母親問。

“有這么好吃的飯我哈喇子都要掉地上了?！焙蜗７Q贊道。

“那你多吃點?！蹦赣H笑了起來。

“我來盛飯端飯吧，您做飯辛苦啦！就坐下休息吧，一定要多吃一點。”何希把母親請到座位上，乘了滿滿的一晚火腿雞蛋炒飯遞給母親。

母親默默地把雞蛋和火腿揀到何希碗里，這一向是弟弟的待遇，何希終于也享受到了。何希把雞蛋再夾回去的時候，母親說什么也不肯要了。

“你在家，我就變著花樣給你做飯，你不在家的時候，我都不用開火動灶，就吃餅蘸醬，小蔥加豆腐，好吃還方便?！蹦赣H說。

“不行啊媽媽，你這樣我怎么放心的下你呢！自己一個人在家也要吃的豐富有營養才行。我馬上就畢業了，也不想著去讀研了，找份工資高一點的工作踏踏實實地掙錢供弟弟讀書，以后咱家誰也不用再顧慮錢的事。”何希放下筷子，嘆了口氣說。

“不缺錢，咱們家的債已經還清了，你爸爸的工資也漲了，咱們家已經不是過去那時候了。”母親提醒道。

“不管怎么樣，有我在，我們一起扛?！焙蜗δ赣H說。

“嗯。”母親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