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何希。”易瀟竹在公交車上接到了何希的電話。
“易瀟竹,不好意思,你等到車了嗎?”何希抱歉地問。
“沒關系,我等到了下一班車,現在在車上呢。”易瀟竹隔著公交車窗望著窗外的廣告牌一一后退,烏云遮住了太陽,廣告牌的色彩也顯得灰灰的。
“如果,你也要去的話,這兩天就得天天加班,太累了,我怕你熬不住。所以還是算了吧,你還是乖乖留在博物館工作吧。”何希的聲音柔柔地從電話那頭傳來。
易瀟竹的笑聲從電話里傳來,然后他說:“我不累啊,加班就加班。”
“隨你吧。”何希嘆了口氣,掛掉了電話。
多么蹩腳的逃避理由啊!好吧,我假裝認為你是認真在關心我。易瀟竹收起手機,望著窗外的廣告牌,廣告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太陽從云朵里鉆出來,天空好像一下子變亮了,易瀟竹的嘴角微微上揚。
外面是燈火通明、五彩斑斕的的夜生活,辦公室里是疲憊不堪、咬牙堅持的熬夜生活。城市的夜,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憂愁,幾處閑適,幾處忙碌。
“還不走啊?”隔壁“蜘蛛洞”辦公室的編輯阿姨過來探望了一眼,她手里提了個手提包,顯然是準備下班了。
“王姨,我們還要再加一會兒班呢。”何希回答道。
“過兩天想請個假,怕工作完不成。盡早往前趕一趕。”易瀟竹補充道。
“好啊,辛苦啦,別累著。”王姨關心道。
“謝謝王姨。”何希說。
“王姨再見啊,回去好好休息。”易瀟竹說。
王姨一走,偌大的一間博物館,顯得空蕩蕩的,格外安靜,大概只有何希和易瀟竹兩個人在加班了吧。
易瀟竹還在奮力碼字,偶一抬頭,看見何希身子直立在桌旁,手搭在鍵盤上,沉重的頭卻隨著疲憊的瞌睡在往下一頓一頓。
易瀟竹覺得好笑又心疼,就隨手拿起單人沙發上一個靠枕,躡手躡腳地走到何希跟前,把厚實柔軟的靠枕墊在堅硬的桌面邊緣處,接應著她那一頭短碎發即將點頭磕下來的腦袋。
易瀟竹把靠枕往桌前輕輕那么一放,何希就被驚醒了。她的腦袋在睡意中重重往下一沉,然后猛然一抬頭,睜大眼睛警惕地望著身邊的易瀟竹。
她那機警而尖銳的目光好像兩把雙股劍直直地射入易瀟竹眼中,嚇得易瀟竹都要舉雙手投降了。
“大哥,我就是過來放一個靠枕啊!什么都沒做啊!”易瀟竹趕緊解釋道,看他在何希威懾下的那個慌忙勁兒,好像接下來馬上就要淚奔了。
是沒做,還是沒敢做,還是沒做成?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即便是在辦公室里加班,總還是要小心避嫌的。何希心里警惕著,嘴上卻沒有說出來。她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易瀟竹答道。
“不早了,快回去吧。”何希說著,便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東西。
兩個人沉默無語著走在夜晚街上,這里,大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深夜的狂歡、投入的工作、愜意的休閑即將在這城市無盡上演。
不似祺大的遠郊校區,更不似家鄉的小縣城,在這座大城市里,仿佛人們的活動限制被放松了,但同時時間把人們和追趕得更緊了,夜晚十一點的時間居然也還熱鬧得很哪。
何希別過頭向一旁去望著絢爛的霓虹,易瀟竹別過頭向一旁去望霓虹下斑駁的樹干。兩人雖在一處走著,卻同行異向。
行至何希的寢樓下,易瀟竹和她道了別,這時候何希叫住了他。
“對不起啊。”何希抱歉地說,然后轉身匆匆上了樓。
這句“對不起”有些太突然了,就像那年高考后的暑假里她通過班長傳的那句“對不起”一樣突然。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啊,一定是何希一路上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易瀟竹苦笑了一下,依舊目送著何希的背影在樓梯拐角處離開,然后轉身離去。
走了沒兩步,兜里的手機響了兩聲。易瀟竹打開來看,是何希的消息:“辛苦你加班了。
其實你不用飛美國的。
如果你去那里是有自己的事情,我不攔你。
如果是想陪我去,真的不用!
你不要跟我走得太近,否則你會失望的。
我們只會是好同事,好同學。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合適讓你誤會了,請見諒,我今后會注意。”
果然,這家伙又是有了亂糟糟的想法,慫的一批,不會是有……親密關系恐懼癥吧,易瀟竹沉沉地嘆了口氣。
我不會是有親密關系恐懼癥吧,為什么一發現有人靠近自己,就習慣性的把親近的關系扼殺在搖籃里呢?何希同樣想到這里,也沉沉地嘆了口氣。
想撤回消息,來不及了,于是她只能是單向刪除了消息記錄,單方面在微信記錄中抹去了自己膽怯時的模樣。
滴滴——一聲微信消息提示響起來,何希把蒙在臉上的被子掀開,打開手機一看,是易瀟竹回復的消息:“沒關系,我有自己的事要去哈佛處理,只是剛好與你同行。”
易瀟竹這條消息是在心中反復思索醞釀了許久才回復的。
雖然你很慫,但是:我覺得,你還有救,因為你是雙魚座,我是天蝎座;我覺得,我們的關系還有救,因為我心里依然記得你十七歲那年青澀的樣子。易瀟竹這樣想著,目光穩穩地落在窗邊的夜色里,眼睛如一汪深潭。
完了完了,何希,你還沒正式入學呢,就跑到人家的地盤里,住著人家幫忙聯系的招待所,做著人家幫忙聯系的工作,最后一句對不起就又想甩人家鴿子,掐斷友誼的小火苗,真是忘恩負義的渣女啊!你可算是欠了人家一個大大人情!這可怎么還呢!你根本就不應該來嘛!
何希在心里深深責怪自己,為自己的無能給別人帶來的麻煩,為自己不知如何處理、也不知如何償還的親近關系,也為自己一時沖動所做的錯誤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