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灼熱仿佛瞬間消失了,只有一團柔和的溫暖包裹著我,似乎回到了襁褓時代,親人在旁。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識。
畢竟,最讓人容易放松心神的反而是自認為成功的那一瞬。
不久,我就體會到了這種認知的錯誤以及它帶來的后果。
值得一提的是,我昏倒隱約記得是一具柔軟的身體立刻將我扶住,“馨香盈懷袖”,顯然已等候多時。
我心一暖。
再睜眼,頭腦中的靈識之海已經不那么痛不欲生了。
心中暗問,這是什么鬼地方,一顛一顛的。
定睛一看,既然是老金和尚這個大老爺們扛著我在狂奔,怪不得顛簸得我難受。
在這樣一個糙漢子身上,我實在是忍受著精神和肉體上的雙層折磨了。
果斷用右手撐住他的右肩,又用左手推開他扛住我的手,迅速掙脫了他的束縛,“咯噔”一下,踏在地上,緊接著向早已確定好的鏡娘的方向奔去。
動作渾然天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與她并肩行走,娘子也特意將腳步放慢,雖然本來就算不上快。
“不錯呦,竟然這么輕松就擺脫了老金的‘懷抱’,本命天書還賦予了你什么方面的能力?”鏡娘微笑地對我贊嘆道。
繼革這家伙也賊眉鼠眼地靠過來,道:“你天書有多厚???”
我大為得意地哼哼幾下,轉而探查了一下我靈識之海的天書,道:
“一張?!?
并未覺察到繼革對我的眼神變化了下。
只猛然聽到她肆無忌憚的笑聲:
“竟然是……逆書厚度……最最……弱的……一張?!?
她恨不得在地上打幾個滾來緩解一下心中的滔天笑意。
老金和尚也詫異地望著我。
鏡娘不忍地解釋道:
“本命天書,又被稱為逆書,而逆書的厚度決定了一個人的逆力雄渾度。
一般來說,剛覺醒的人都有三張以上,十張算先天能達到的極限了,極少有人能達到?!?
頓了頓,她笑著道,
“一張同樣非常稀有?!?
我心中的凄涼,在這一刻被沖淡了許多。
黃昏的陽光依偎在她馳騁的笑意上,無意沉醉了凝望她的人。
娘子也意識到了什么,嬌喝道:
“看什么呢?
這么入迷?!?
我恬不知恥地應道:
“世界上最美好,最讓人依戀的風景?!?
娘子耳根一紅,眼神迷離,轉而沉吟道:
“逝去的~才是最美好,最讓人依戀的。
假如有一天我將逝去了,變得很丑,非常丑,又老又丑,像干枯滿是皺紋的老樹,你會怎么辦?”
我還沒反應過來,惡狠狠道:
“誰敢讓你逝去,變成那樣,我就叫他先從世界上永遠消失?!?
鏡娘別過頭看了我一眼。
那是凄冷十倍于我的眼神,其中包涵了太多太多,令人無法嘗試去破譯。
我只讀懂了引人心生憐愛的脆弱,深不見底的孤寂,沉入其中。
“到了。”
隨著踽的一聲低重的提醒。
那些仿佛被風拂拭一般,轉瞬就了無蹤跡。
我才從其中掙脫而出,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石壁,中間有一個手印的凹槽。
鏡娘最后飽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上前將纖纖玉手按上去。
石壁活了一般,按壓處,綠光大盛。
我能感到有什么從這個嬌弱的小妮子身上飛速離去。
她黝黑發亮的秀發在極短的時間內,從頭頂到發梢,盡數換成了蒼然的雪白。
她的身材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小干癟,身板卻依然倔強的挺直著。
是生命力,是生命力在飛快地流逝。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企圖沖過去,把她拉開。
但今蘇姐從背后用雙手死死地按住了我,她爆發起全部的力量,遠超我。
而即使天書賦予了我“力量”仍不可能,沖破她的束縛。
“你們都知道!
你們早就知道了。
這會要了她的命。
而你們都知道?!?
我沒有回頭,不知名的液體從眼中緩緩淌出,只無力道,像被困的野獸,無力反抗。
“是的,我們都知道,包括她。
但這道封印只有她能解。
我們需要她。
而她也與我們每個人都道別了。
你是最后一個。
她交代過了,離去后,不要讓任何人看到她蒼老的容顏,由我遠程將她火化?!?
申屠今蘇同樣虛弱地道。
皇甫燚煌壓抑著痛,竭力出聲:
“這是她的選擇。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抉擇。
無法逃避,必須面對。
選了,無悔;走了,無怨。
就這樣。”
“可,她不一樣!”
我拼命調動起來唯一的一紙天書,迸發出驚人的力量,一下打了申屠今蘇一個措手不及。
直接奔過去,一堵無形的氣墻將我攔在了離她十米遠的地方。
她開口了,聲音前所未有的蒼老:
“別靠近我!
那些變化……
已經在我身上發生了。
它——逝去了?!?
聲線竭力保持著平和,卻不住地吐出幾個字,又不得不難受地頓一下。
我的眼眸已擠不出一滴淚。
此刻,我終于明白了她所顧忌的是什么。
我從納器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轉而狠狠地扎向自己的左眼。
那道冷厲的銀龍吞吐著冰涼的光澤,以驚人的速度在我的左眸中迅速放大,然后消失在無際的黑暗中。
沒有鉆心的痛,只有麻木,麻木的神經。
我聽到有人在后面尖叫了一聲。
僵直的大腦卻未曾理會,似用盡全身氣力才拔出滴著猩紅色液體的利刃。
不及片刻,再次堅定地扎向右眼。
這次先是猩紅的刃尖逼近,令人膽怯。
不過還好,剎那后,一切就歸于徹徹底底的黑暗。
我用衣袖奮力擦拭流過皮膚的液體,喃喃道:
“她可不喜歡血?!?
當感覺到前面的屏障消失時,我聽到有什么物體砸到地上的聲音,心口一悶。
一步步地向先前認定的方向摸索靠近,依然低聲說道:
“放心娘子,現在你在我心中依然是那個最美的時刻,留存的依然是最美好的模樣。
永遠是!”
到了,我靠著靈敏的感官,將那個昔日勖勉過我、傾述過彼此、做得一手佳肴的伙伴,輕輕扶起,背對著眾人。
“傻!”
她的聲音仿佛又回到了最清麗的那個時刻,像那個促膝長談的月夜柔軟動人的月光,涼如水。
“你的樣子……也永遠在我心中……最英武的樣子?!?
我能感到,她的手撫上我的右臉頰,像是要記住我臉上每一個細節,而力度卻小得令人憂心下一刻就會破碎,所以不敢有任何動作。
“活下去,答應我,好好活著……”
終究是放下了,放下了手,放下了所有的念想,她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還未等到我許諾,就匆匆離去了。
是啊,她殘存的生命力已經不可能撐住了。
抱著逐漸失去溫度的軀體,只能自語:
“我答應,只要是你這個壞妮子的啊,我都答應。
真是壞透了的小妮子啊,都不愿聽我給個回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