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氏見陸雯神色有異。清了清嗓子說：“我聽李嬤嬤說，允禮十分喜歡你。柳氏帶他去你院子里的時候，他十分愿意與你親近。”

陸雯沒有否認。微微頷首，全是回應。

陸雯反應冷淡，這讓陸林氏有些尷尬，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這孩子，雖然一出生就沒了母親。可是早慧。別人都說你和敏慈像一對雙生子。想來允禮與你親近不無道理。”

陸雯皺起眉頭。

這陸林氏未免……

陸雯可算知道陸敏婕的毛病都是哪里來的了。大約是受她母親的影響。

轉念一想，陸雯也可憐自己。

是呀，陸敏婕也好，陸林氏也好，都不需要過多思量如何與人說話。

陸林氏家世顯赫，饒是嫁了兩次，夫家都要看在她娘家的份上優待于她。

哪里像陸雯自幼喪母，仰人鼻息，需要琢磨別人的臉色呢！

“夫人有話，不妨直說。再晚一點，柳姨娘可就要來了。”陸雯不想再聽陸林氏寒暄。也不知道她能說出什么氣著自己的話來。

陸林氏被陸雯揭穿，面上掛不住。拿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說：“昨日，陛下朝后留了老爺議事……”

與陸雯想得相差無幾。

年前陛下就有了給穆王再指婚的心思。正月十五的賞燈宴，雯妃怕是把所有適齡的姑娘都看了一遍。斟酌權衡了許久，才定下人選。

只是，這人選令陸雯十分意外。

竟然是張宰相的曾外孫女。

楊穎兒。

“穆王早晚是要續弦的，我心里有數。可是那楊穎兒是什么人？”陸林氏的調門不禁往上高了幾分。“張宰相的確是我大梁的中流砥柱。可是，他那孫女婿，不過是小小的縣丞。他的曾外孫女自小是在云城那樣的小地方長大的。不過是張宰相心疼孫女兒，才將適齡的楊穎兒接進京來。這楊穎兒根本算不得名門閨秀。這樣的人，也配做穆王的繼室？”

陸林氏的憤慨，陸雯全是聽明白了。

是嫌棄楊穎兒的家世不夠。

好像平白無故的拉低了已經過身的陸敏慈的出身。

陸雯對此也是無話可說。

楊穎兒成為新穆王妃的人選有些出乎陸雯的意料。但是也不是想不透其中的關節。

張宰相是兩朝元老，又是帝師。年事已高，陛下早就給了恩旨，讓其不必上朝。沒有讓張宰相辭官頤養天年，是看中張宰相多年為大梁鞠躬盡碎，不忍讓張丞相在待遇上受委屈。

大梁的官員卸任以后，吃穿用度，都具不得高于地方父母官。

即便張宰相就算是留在京城，那也不能比京兆尹過得好。

這讓張宰相的一大家子仆役可怎么辦？

所以，即便張宰相在朝中已經沒有事務分管，但還是掛著官職。

張宰相也一貫低調，不與朝臣過多來往。

可是，越是不來往。就越是讓人不能忽略。

前面說了，張宰相是帝師。在陛下心里，位同亞父。

他不與朝臣過多往來，那在陛下心中就更是純臣。

可是，張宰相兩朝元老，原來的同僚也好，或是門生也好，現下大多是大梁的肱骨之臣。

張宰相在朝中的影響，不可小覷。這樣一個人，若是能夠拉攏……

張宰相這一脈，子孫凋零。明明四世同堂，但幾乎沒什么人。這楊穎兒的舅父，近不惑之年才得了一個兒子。現在才和陸敏濤一般大。

眼下，能拉樓張宰相的，也只有迎娶楊穎兒了。

這樣想來，陛下對于穆王實在是太過好了些。發妻是戶部尚書的嫡長女，繼室是當朝宰相的曾外孫女。

陸林氏看不上楊穎兒是看不上楊穎兒的出身。

可是陸良玨絕對不是。

按理說，陸良玨也算得上是張宰相的門生。在張宰相輟朝在家多年，也不存在政見不合一事。

陸良玨為什么不愿意見陛下指派這門婚事呢？

陸雯正思考著，她離開京中三年。雖然也時常關注朝中的局勢，但是畢竟鳳城山高水遠，許多事情等陸雯知道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了。

陸雯仔細地回想這些年和父親陸良玨有關的事件，實在是想不起來，陸良玨是在什么地方和張宰相結了惡。

“雯姑娘。我說得話，你有沒有在聽啊！”陸林氏說了半天，回過神來，卻發現陸雯在走神。有些氣惱，說：“你身為陸府的大姑娘，怎么要倚靠你的時候，一點主意也拿不出來！”

陸雯聽聞，有些不知作何反應。剛才，陸林氏稱她為大姑娘？這個稱呼不是從柳氏嘴里聽到，而是陸府主母陸林氏？

陸雯眉梢一揚。

多少年府里的避諱，自陸林氏破了口子。

“夫人，說得陸雯都聽著。只是，這既然是陛下屬意的人選。我等又能做些什么呢？”陸雯裝傻道。

陸林氏撇撇嘴，“我也不是真的嫌棄她出身，畢竟她是張宰相家的姑娘。曾孫也是五服內啊！陸家和張府，能有這層姻親也是可以的。只是……”陸林氏欲言又止。“總之，誰做穆王的繼室都可以，就她楊穎兒不行。”

“這是為何？”陸雯做側耳傾聽狀。

陸林氏掙扎一番，說：“這楊穎兒心腸歹毒，不是穆王的良配！”

就算穆王做女婿的禮儀做到了十二分，陸林氏這般不情愿，且連陸良玨都不愿意，一定不是簡單的事。

陸雯說：“夫人這話說的，難道陛下會害穆王不成？”

陸林氏說：“陛下眼里都是他的老師張宰相。要給張家無上的榮耀。陛下要將楊穎兒許給別的王爺不是不行，為什么非得是穆王？要不是楊穎兒，我那可憐的慈姑娘能難產而死嗎？這楊穎兒就是兇手！”

“夫人，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陸雯低低地喝了一聲。下意識地看了小滿一眼。

這楊穎兒一定是雯妃替穆王選的。

這小滿是雯妃的人。

陸林氏這樣編排楊穎兒，不就是在非議雯妃嗎？

而且，穆王妃竟然是楊穎兒害死的？這個消息太過駭人吧！這樣一個害死發妻的“兇手”，要穆王迎娶進門？這是何等天大的笑話呢！

這是陸林氏的臆想不成？

可是，陸林氏是一家主母，又不是鄉野村婦，怎么會把這么大的罪名扣在楊穎兒身上呢！

陸雯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