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雯張望了半天，才見小滿一瘸一拐地從別處走來。

見陸雯在院落門口等自己，小滿加快了步伐。腳下吃不住力，就險些摔了跟頭。

不想陸雯竟然迎了上來，這一摔，就跌進了陸雯的懷里。

“仔細點。”陸雯扶穩小滿，伸手拉了一下小滿的裙擺。“怎么傷了？”

小滿那邊受完穆王的敲打。穆王自然就放她走了。可是小滿她覺得自己這樣，離開姑娘這么長的時間，饒是陸雯不問，也覺得不好交代。便狠狠心，從亭子沒有樓梯的一面跳下去，將自己的腳給崴了。

為得是陸雯要是責難起來，有個擋話的由頭。

可是，陸雯非但沒問自己剛才去哪兒。見自己行動不便，一個官家的姑娘，竟然上來扶。

小滿自己原來也是官家的姑娘。

你問她自己個兒做得到嗎？當然是不行。小滿這些年的眼色，都是服侍人慣了，給逼出來的。

可是，陸雯就算再不受寵，身邊也有楊嬤嬤和喜兒。

陸雯的舉動，不是逼出來的眼色，而是發自內心的體貼。

小滿本來已經順得十分順暢的話，被陸雯這樣柔聲一問，就打了磕巴。“我。我看姑娘在想事情，就，就出來想給姑娘尋個傘。這，春日里的日頭不大，可是，仔細曬久了。也是不好的。就離了姑娘身側……可是，誰曾想，有個府上的書童孟浪。小滿氣不過，就與他理論。然后就崴了……”

“是誰家的書童這么不知禮數？你可知道？我非讓管家找去不可！”

小滿低著頭，說：“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讓管家出面的。姑娘在府里不易，還是不要因為小滿去麻煩管家……”

陸雯見小滿眼神躲閃，心里有些明白。

小滿怕是還是有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打算。

陸雯想，小滿是雯妃娘娘的人，雯妃又是穆王的娘親，左右也不會為難自己。她若是不想說，那也是可以不問的。更何況，小滿還傷了。

如今，既然小滿的話能自圓其說，那陸雯也不想多問。單手將小滿扶好，說：“這皇覺寺人來人往的，我扶著你也不像話。你自己攙的穩當些，我慢點走。”其他再多一句話也沒有問起小滿。

小滿的眼里突然就蓄滿了淚，她意識到眼淚要往外出，偷偷抹了一把。

可是，她本是兩只手扶著陸雯，這下，突然抽走一只手。反而讓陸雯看了她一眼。

陸雯停了下來，說：“怎么？是疼得緊嗎？要不，你站著，我去找個肩輿來抬你？”

小滿搖搖頭，說:“姑娘，不用。小滿能走。”

陸雯覺得不對，開口問：“可是受了委屈？”

小滿啜泣著，還是搖搖頭。

陸雯湊在她臉前頭，哄著說：“你是害怕嗎？莫怕。你只管說就是。”

“小滿不認識……”

“這還不好辦嗎？你說出衣著長相，能來皇覺寺的，定不是泛泛之輩。一問就知道。”

小滿抿著嘴。

陸雯說：“怎么？怕你家姑娘是個落魄的不受寵的姑娘，給你做不了主？那你可不必擔憂。就算管家不肯出頭，還有朱家四姑娘。那朱家的四姑娘最喜歡和她爹說，在外頭看見誰家的惡仆行了壞事了。”

“你知道吧？朱家家主是御史中丞，最喜歡的就是在陛下面前說這京城里誰家縱容惡仆行事。以此敲打百官。”

“到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內有悍妻，家出惡仆。都是治家不嚴，那又怎么配上大殿，與陛下分憂天下國事呢？”

見陸雯把朱家的家主都搬出來說事，小滿更加著急了。她怎么不知道陸雯竟然是這樣一個脾氣性格。“姑娘，怎么能做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呢？”

陸雯嘴角微微一揚，“逗你玩兒的。就是告訴你，我自有法子給你做主就是了。免得你受了委屈，只敢哭，不敢說。”

“這事情本也不用做得這么迂回。這里是皇覺寺，說到底是皇家的寺院。只要我去問，那守在寺里的暗衛。也會把這事兒傳到宮里的。誰讓陛下討厭惡仆呢？”

陸雯這樣一說，小滿頓時明白了。

在這兒之前小滿不太明白，為什么京畿有這么多寺院，陸雯非要把陸敏婕帶到皇覺寺皈依的理由。

因為，這里是皇覺寺，這里發生的事情，只有陛下不想知道的，沒有陛下不知道的。

戶部尚書的三女兒，為了國運皈依，受戒三年。

這樣的忠心，當然要讓陛下第一時間知道了。

小滿是內侍省的女官，又是雯妃身邊的人，她自然也知道陸府在十五賞燈宴，讓陸雯這么個老姑娘二道入宮，沒有帶上適齡的陸敏婕。

保不齊，有人怎么編排陸家家主陸良玨。

但是，假如陸敏婕是為了大義才不入宮的。

那些編排，就不能在陛下心里起作用了。

這點就使得陸良玨明明知道陸雯要做何事，又不加阻攔的原因之一。

陸敏婕的事，萬一傳出去，那是非嫁給林城不可的。

陸良玨當時說的是氣話，也是一種無奈的舉措。

但是，真的要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給外家不爭氣的侄子？陸良玨又怎么會甘心呢？

陸雯的昏招，是有些蹩腳。但是架不住好用簡單，又名聲好聽。

小滿不僅感慨，陸雯這一步步算得真清楚。

小滿的眼淚已經收了差不多了，說：“姑娘就別問了。小滿只是個丫鬟，你不必這樣仔細。”

“你可少說些沒有用的話。”陸雯最不愛聽這些，語氣就有些沖。這話一出，小滿好像又要哭了。

陸雯見小滿剛下去的眼淚，又要上來了。忍不住“噗呲”笑了出來，“你這丫頭，還要我怎么哄你才好？問你是不是受了委屈，怎么都不說。我語氣重點兒，你又來了眼淚。饒了我吧！我可真是命苦，有了一個喜兒要哄著不成，又來一個你……誰家姑娘有我倒霉啊！”

小滿聽著，嚇了一跳，當即要跪下。“姑娘，恕罪。”

陸雯拉住小滿，說：“我的好小滿。剛說了這是皇覺寺。這里，跪的菩薩，跪不得我。在府里打罵丫頭是各府里的事。這里是皇覺寺，你這是要我在皇覺寺出風頭，就是讓陛下記著我驕橫？”

“姑娘，小滿沒有這個意思。”小滿有些慌張。

“我曉得。我就是和喜兒玩笑的話。不曾想過你沒聽過，把你嚇著了。”陸雯耐心地解釋。說著嘆了口氣，說：“我就是不愛聽什么奴才丫鬟不值得的話。我一個不受寵的姑娘，這些年受的罪還不夠多嗎？你們跟我，本來就是不值得。咱們主仆，都覺得彼此不值得。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陸雯捏捏小滿的手掌，說：“你跟了我，我就該護著你。護得住護不住，那是本事問題。可是，若是我沒有這個心。你也早些找柳姨娘或是管家換到府里別處去。”

不管小滿是怎么到自己身邊的。但是她在陸雯身邊一天，那就是陸雯的人。陸雯是不會虧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