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忍過你一次了，我不想，也不會，再忍讓你第二次。”

顧渭生目光靜默地望著面前的李記者，仿佛要將對方看穿一般，周身散發出的壓倒式氣場讓周圍的噪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簡短的幾句話空蕩蕩地在空氣中回響。

教室里似乎忽然靜得有些可怕，空氣像是被瞬間凝固了一樣，只有墻壁上秒鐘走動的聲音清晰可辨，微妙的氣氛讓周生生不禁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周生生本來只是想給大家開一條路，然后自己再趁亂開溜，沒想到現在氣氛反而更加凝重了，她實在難以想象兩個人等會要怎么殺出重圍。

李俊佑在推推撞撞之間被擠了出去，只有周生生顧渭生兩個人被記者包成了一個圈，教練們想擠進來，卻被身形魁梧的記者擋在最外面。

顧渭生回想起中午爸說的話，再不控制這場輿論，整個隊的訓練都將受到影響，更別說能相安無事平靜走到IMO賽場。

而這種情況，他決不允許發生。

空氣呆滯了一會，等顧渭生的手臂稍稍放下一點，周生生才偷偷松了口氣。

可是下一秒，顧渭生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奪過李記者手中的話筒。

“有什么問題直接問我們，別再去妨礙我的老師……還有朋友。”

顧渭生說完，眼神冷漠得仿佛一池平靜甚至冰冷的深潭。

10分鐘后，這場原定教師團的采訪變成了現場你問我答的學生單人采訪，周生生無比忐忑地坐在講臺上，下面坐著四五排記者。

也不知道顧渭生是怎么說服陳教練的，陳教練竟然還真敢放他們兩個人上場，還不予以陪同。

周生生越坐越心虛，她彎下腰把自己的鞋帶解開，一邊小聲地跟坐在一旁的顧渭生講話，他看起來是真的淡定。

“顧渭生……”

顧渭生側過頭，也蹲了下來，假裝系鞋帶。

“你緊張？”顧渭生問。

“……”周生生有點急：“我待會要怎么說？”

“實話實說。”顧渭生說。

“可是我什么東西都不知道啊？”

顧渭生：什么東西都不知道你剛才還敢出頭？

“那就現編。”

顧渭生說完，也不知道為什么，手突然就往前一伸，就著周生生的白色鞋帶在她鞋上打了一個乖巧的蝴蝶結。

？

？？

？？？

這……是什么情況？……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應該把腳收回來嗎？……

為什么要給我系鞋帶？……

我要不要把腳收回來？……

心跳怎么又加快了？……

我一定是貧血又犯了……

周生生憋住鼻子不敢呼吸，手僵在空中一動也不敢動。

周生生想起了網絡上一句很狗血的話，你也曾半跪在地為我系鞋帶，你也曾對我說我們永不分開，你也曾情人節對我說那些浪漫的情話，那又怎么樣，我們還是分手了……

看來以后網絡說說得少看一點……周生生對自己道。

我為什么給她系鞋帶？

我為什么給她系鞋帶？

我為什么給她系鞋帶？

顧渭生內心抓狂，不不不，我肯定是強迫癥又犯了……

“系鞋帶快點。”

顧渭生語氣淡淡地說道，說完，坐起身，臉上面無表情毫無波瀾。

周生生：我！……

發布會正式開始。

記者A：“顧同學，據說一階的時候你與何帆同學在同一個班，請問何帆究竟因何中途退賽？”

顧渭生：“我和何帆是在同一個班，但我并不了解他，嚴格上說，我和他只有幾面之緣。”

記者A：“在同一個班只有幾面之緣？這種說法顧同學本人信嗎？”

因為不是權威人物，記者在發問語言上明顯不嚴謹，甚至可以說是隨意。

顧渭生：“信。”

顧渭生說完這個信字，講臺下一片雅雀無聲，眾人都以為他還有后話，只有周生生知道，你們想多了……

場面凍結了近10秒，第二個記者才躍躍欲試開始發問：“剛才周同學說李俊佑同學并沒有資格進入集訓隊，想問一下顧同學，對于李俊佑同學進入二階，你有什么看法？”

？我什么時候說過？周生生困惑。

“周生生沒有說過。”顧渭生斬釘截鐵說道。

周生生附議：“對啊我根本就沒有說過！我說的是李俊佑也許應該離開集訓隊，因為我覺得李俊佑是一個非常勤奮非常單純的同學，至少我們的課后作業平時的小測試之類的，他都是有在認認真真完成，我覺得這么一個又努力又上進又勤奮又刻苦的同學，完全是有能力可以進入國家隊的，而且中國不是有句古話，長得好看的人人品一般都不會太差，相信這一點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既然顧渭生說要編，莫不如編得徹底一點，反正話都放出去了，如果圓不回來，陳教練估計把自己的頭都要打歪！

不過周生生顯然沒有看到，旁邊的顧渭生的臉正在一點一點變黑。

記者們又連續問了七八個有關賽制上的問題，周生生都很順利地一一解答了，帶有攻擊性的話題她也盡量繞過去了。

同行這么斯文，李記者終于看不下去了：“李俊佑的媽媽是一階3班的班主任，李俊佑雖然人在1班，但兩人中間真的沒有交涉嗎？從一聯二聯CMO大賽還有一階的四次成績可以看出，李俊佑的成績非常不穩定，那么教練組是否是真的客觀公正地在選擇隊員？集訓隊的其他成員又究竟是什么情況？請兩位同學正面回答我們記者的問題，不要講無關話題或者拒回答。”

李記者最后一句話比之前的話說的時候語氣都要重，不得不說，李記者煽動民眾情緒的段位還是很高的。

編嗎？還是不編？周生生在心里猶豫著。

“這種問題您應該去問賀老師，作為學生，為了保證答案的嚴謹性，我們可以拒絕回答。”顧渭生正視著李記者，氣場絲毫不輸于對方。

李記者：“兩位同學對我們的問題回答的時候總是含糊不清，究竟是想掩飾什么？我們在場幾十家媒體朋友們坐在這里，難道是來聽你們相互打馬虎眼的嗎？小朋友，世道艱辛，我們記者未必也是整天閑著沒事干的人。”

這是要吵架的節奏啊，周生生正要開口緩和氣氛，就聽顧渭生擲地有聲地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顧渭生在說什么？

周生生震驚地看著顧渭生，不止周生生震驚了，底下的記者們都震驚了，有種立馬就要扛起攝像機上來砸人的既視感。

可惜顧渭生完全沒有怕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穩如一個資深老干部，“我只想說三點，希望大家能認真聽我說完，我不喜歡說話，但是如果大家聽完之后還有問題，我將事無巨細，如實奉告。”

顧渭生頓了一下，見大家沒有反駁，繼續說道：“首先我想說的是，一個人的出生并不是由他本人決定，貧窮或者富有，都是父母給予的，但并不是世界上每一對父母都愿意貢獻他們的全部財產，或者是人脈關系，來成就他們孩子的未來，因為這樣的成功是不光榮的。

“其次，我想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的教練團，我們教練團一共有12位老師，主教練楊偉立老師是著名數學家，中國數學奧林匹克研究中心主任，國際數學奧林匹克中心主任，多次擔任國家隊的出題工作，另外還有副主教練陳老師，陳老師的名字是我們這些競賽黨都跳不過的名字，發表過有關于數學普及，數學競賽與數學教育等論文130篇，出版競賽類書籍有20余部，曾連續5次被聘請為中國集訓隊教練，帶領國家隊拿下5次世界第一，其他人我就不再列舉，我只想說，老師們都這么厲害了，我都不知道你們在質疑什么。

“最后我還想說，之前說改單人采訪的是李……李什么，我和周生生兩個人是臨時被迫的，我們的回答肯定沒有老師們專業，謝謝理解，我要說的就是這些，還有問題嗎？”

沒有老師們那么專業？

這句話的潛臺詞不就是，你問啊你問啊，有什么問題你盡管問啊，反正我打死也不會說就是了，這跟小朋友耍賴皮有什么區別？？

不！他們本來就是小朋友！

眾人汗顏：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這兩個小朋友給他們這群大人講了一堆道理，最后還不為他們的問題買單？

旁邊的周生生驚訝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她第一次知道顧渭生原來能講這么多話，跟平時沉默寡言的清冷氣質完全相反，他說話的時候雖然呈現的是一種很隨便很自然的狀態，可是那來自王者一般的審視，往往是具有壓倒性的。

“如果沒有問題了請大家有序離場，謝謝。”顧渭生客客氣氣地說道。

終于結束了……

周生生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

左上角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吸引著即將離場記者們又看了回來。

“能請周生生同學解釋一下嗎？”

昏暗的角落里，那人亮出幾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