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五荒六月
- 鎖煙濃
- 里音
- 4001字
- 2025-03-06 21:02:37
“啊,真好啊,我們很快就會有吃不完的蔬菜了!”皇妃忍不住的陶醉道。
“先別高興的太早了,五荒六月還沒開始呢!”老夫人道。
“什么叫五荒六月啊?不是干春季剛完嗎,怎么又出來個五荒六月?”皇妃問。
“到時你便知道了。”老夫人也不解釋,低頭看著小丸子道。小丸子如今爬的飛快,稍不留神,就會離開坐的石頭,爬到濕地上。老夫人就把他拉回來,用玩具逗著他。
“這草什么時候才能拔完啊!”皇妃看著層出不窮的野草,絕望的說道。
“今年是辛苦些,落下的草籽太多了。”云兒直起腰來緩一口氣,說道,“等把這一茬拔完,明年就省事了。”
“我小時候常聽老年人說,黃綿杏掉巴,草死苗活。”韶華道,“要真有這樣的好事該有多好。”韶華道。
“那叫黃綿杏掉巴,草死苗花(活)。是最早的北方口音。”老夫人道。
“什么意思啊?”皇妃問。她對這些古早俚語很感興趣,感覺說起來特別有感覺。
“就是什么時候熟透的綿軟的杏子能自己掉在人嘴里;地里的草死了,苗卻不受影響。”老夫人道,“都是人的癡想。哪里會有這樣的好事。”
“怎么沒有呢。”皇妃道,“噴點農藥不就行了?”
“什么農藥?那不把苗也藥死了?”老夫人道。
“不會!”皇妃道,“農藥就是專門除草的,只對草有用,菜苗一點也不受影響。”
“又說胡話。”老夫人嗔道,“那苗比草弱的多,草都藥的死,苗怎會沒事?”
“哎呀就是嘛!”皇妃道,“人家就是有這樣的農藥,專門除草。苗一點事都沒有。”
“要有這樣的好東西,那種田的人就要享福嘍。”老夫人說道,“自古財主樂逍遙,農戶累斷腰。這……”
“哈哈,奶奶,你到底是哪一撥的啊?”皇妃笑道,“我聽這語氣好像您老人家就是種田的出身呢!”
“我雖不種田,但也知其中甘苦。”老夫人道,“府里的這些個丫頭婆子哪一個不是苦出身?聽的,看的,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要不老夫人這樣體恤我們呢。”韶華道。
“奶奶是為富有仁。”皇妃笑道。
皇妃連草是什么樣,苗是什么樣都不認得。更別說認得是什么苗了。但她聰明,知道在一塊田里,都長得一樣的,排列整齊的那就是苗,中間夾雜著的長的不一樣的肯定就是草了,所以也不用問人。拔一堆就出去丟到田邊。正拔著,云兒突然叫道:“這是哪里來的?”
皇妃抬頭一看,見云兒拿著幾根草,便說道:“就是這里呀,剛拔的,怎么了?”
“這是韭菜!不能連根拔!”云兒說著,趕快過來,看到皇妃已經把一撮韭菜拔了將近一半了。心疼的說道:“韭菜能吃好幾茬呢。拔了根就不長了。”
皇妃舉起手來聞了聞,確實是一股濃烈的韭菜味兒。可這韭菜長的跟草一樣樣的,她怎么能認得出來嗎。
“沒事,皇妃。有這些也夠我們吃一陣子了。”云兒說著,用鏟子一點一點把韭菜齊根割下來,放到田邊。除草的時候,她們把野草和野草都分開來放著。野草就丟在那里不管了,野菜都要帶回去的。
看看時間不早了,云兒便收拾著回去做飯。把野菜都抖干凈土,裝進背簍出了地里。
“今天吃什么啊?”皇妃問。
“韭菜炒野雞蛋。拌野菜。”云兒說道。“我把那片韭菜圍起來了,韶華你可別再當草挖了去。”
“韭菜炒雞蛋?哪里來的韭菜?”大麻花正好回來,聽見云兒說的,隔著渠問道。
“還能有哪里?田里唄!”云兒走到渠邊,把背簍放下來,一把一把在渠里洗著野菜說道。
“嘿呦!今天又有好吃的了!”大麻花高興的說道。
“你怎么這么早回來?”云兒問大麻花。
“我回來放水。”大麻花說著,用鐵鍬把渠邊的口子挖開,水順著他們挖好的小渠向南流去。
“油大一些。”看見云兒洗完菜要走,大麻花忙說道,“雞蛋炒的油汪汪的才香。”
“就你會吃!”云兒白了他一眼自去了。
“有了韭菜,那就得多尋摸些野雞蛋。哪天吃一頓韭菜雞蛋餃子,那才叫香呢。”大麻花猶自說道。
“如今野雞也不大看得著了。”老夫人說道。“還哪里去尋那么些野雞蛋。”
“這么大的草灘,野雞多得是。這里沒有,大不了多走幾步往遠處找找。”大麻花道。
“老話講,十分聰明使七分,但留三分與兒孫。凡事都一樣,不可吃光用盡,要留著些才好。”老夫人道。
“老夫人無須擔心。”大麻花笑道,“光是咱們這幾個人,能吃得了多少?是這些野雞野兔太賊,知道有人吃它們,都躲到別處去了。”
“趨吉避害那是天性。知道你要吃還不跑,那是呆鳥!”老夫人道。
“這水渠里的魚就是呆魚。”撒子笑道,“那天我打水,水桶里面就撈出一條。也是這些天顧不來收拾,等哪天閑了,非好好撈一頓魚吃不可。這渠里的魚多著呢。”
“好呀好呀!”皇妃道,“等哪天下雨,你們不用去田里,就過陰天燉一鍋魚吃。”
“皇妃若是想吃,不用等著下雨,夜里也不愁抓它幾條回來。”大麻花道。
想到好吃的,皇妃又覺得身上有了力氣。嘴里一邊念叨著:“黃綿杏掉巴,草死苗花。”一邊奮力拔著草。
她沒有工具,只顧拔草,看見野菜就給韶華指道:“這里有一片野菜!”
“這里也有很多呢。”韶華頭也不抬的說道。
“這么多的野菜,奶奶還說什么五荒六月。”皇妃看著田邊地頭那成片成片的野菜,真有些發愁。挖野菜愁,吃野菜也愁。野菜多了,成了他們飯桌上的主打菜,菜也是它,飯也是它,上頓吃不完下頓還是它。而且是菜多糧少。以至于皇妃如今看著那綠汪汪的一盆,胃里就直抽抽。
“吃野菜是有節令的,就是這一陣子能吃,過了這個時候老了就沒法吃了。”韶華說道。“就跟榆錢一樣。”
說到榆錢,皇妃就明白了。她們前陣子緊著吃榆錢,可樹上剩下的那些還是一天天的顏色變淡,最后都變成白色,摸在手里就跟紙一樣,沒有一點水分。
“可這也吃不完吶?”皇妃看著韶華抱出來的一堆野菜說道。
“云兒會有辦法的。”韶華道。
日盼夜盼,盼著能播種收割。可種子是播進去了,距離收割卻遙遙無期。田里的野菜都穿苔了,打出籽來。再是省著,那面缸,米缸也還是見底了。云兒把吃不完的野菜也都腌了。他們倒是頓頓能有菜吃,可沒有主食,光吃野菜也填不飽肚子啊。如今,皇妃才知道五六月份為什么叫做五荒六月。就是能吃的都吃完了,該長的還沒長出來。也就是這個時候,皇妃又開始餓肚子了。
就像老夫人說的,現在野雞野兔都很少看到了。一冬天的捕殺,加之一過水渠幾乎都開墾成了田地,不光是野雞野兔都逃到了遠處,就連鳥兒都繞開這里飛。大麻花他們每天田里的活都做不完,哪還有精力去四處抓兔子。所以他們現在吃的真正是清湯寡水,除了三糙糠和野菜,再就是去年冬天沒吃完的一些野雞野兔,被云兒清理出來掛在外面房檐下,經過一冬一春的風吹日曬,成了風干肉,吃在嘴里味同嚼蠟。也就是有那點豬油,聞著還像是人吃的東西。用大麻花的話來說,在以前狗都不會吃這個。
每每說到以前的事情,老夫人都會說一聲:“造孽啊!”也不知道是說以前太過奢費造孽,還是現在吃狗都不吃的東西造孽。皇妃覺得是前者。人都說每個人來到這世上,所吃所用都是有定數的,吃用完了,人就沒了。他們這肯定是前半輩子把后半輩子的好吃的都吃完了,把該吃的苦,都留在了下半輩子,所以他們如今只能是吃糠咽菜。這么說起來,他們還得感謝命里帶著的這一點苦呢,要沒有這點苦,他們只怕根本到不了這里,只是奔著大荒山,走到哪里算哪里。
餓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啊。皇妃幾乎每天夜里都能從睡夢中餓醒。就是睡著也是做著吃東西的夢。不是看見了想吃的東西,正要吃,結果夢醒了。就是終于吃到了,可卻感覺不到一點食物的香甜和美好,塞進嘴里的就像是棉花一樣,攘的人直惡心。她現在都有了幻覺,看見什么都像是吃的。看著鏟出來的一塊濕濕的黏土,都像是一塊剛出爐的巧克力蛋糕,甚至缺的一塊,她都能腦補出是剛被她咬了一口。
棗樹開花了,滿樹的淡黃色碎花,見花不見葉。美的讓人心醉。可皇妃卻再也沒心思觀賞。她這才知道,為什么她小時候沒聽說有人去旅游,去賞花觀海。一個當然是沒錢,還有最主要的是他們肚子都填不飽,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才能吃頓飽飯,哪有心思想這些沒用的。就跟他們現在一樣。皇妃想起剛出朝歌時,看見一片落葉都要拿在手里賞玩半天,覺得真是吃飽了撐的。她現在只對能吃的東西感興趣,別的都是浮云。不,也不是所有的吃的她都感興趣,準確的說,她只對能給她提供飽滿口感以及咀嚼快感的食物感興趣。像是什么甜膩的蛋糕,肥酒大肉,要不就是包子饅頭,甚至三合面窩頭也行,只要能讓她痛痛快快的享受咀嚼的快感。所以聽到韶華和云兒在棗樹前憧憬著結果的時候,她只是一笑。頓頓野菜吃的她如今連帶著對水果也有了排斥反應,想起來胃里就直抽抽。對她現在來說,再好吃的水果也抵不過一個三合面窩頭。
她覺得自己快要餓瘋了。
若只是她一個人受饑餓的折磨,她還覺得可以忍受。可看著老夫人餓的連抱丸子的力氣都沒有,得鼓好幾回勁,還累的氣喘吁吁的。應皇子如今若是走在朝歌,就是走在宮里,跟瑞皇子他們面對面走過,只怕也沒人會認出他來。他如今又黑又瘦,昔日豐神俊朗的一張臉如今臉頰凹陷滿是菜色。雖然皇妃執著的還是讓他穿著長袍,可那件長袍如今穿在他身上,破舊而又不合身,更顯的襤褸。除了一雙眼睛依舊清澈高貴,別的再從哪里也看不出這曾經是一位貴氣十足的皇子。皇妃看著應皇子這樣,比自己餓肚子還要難受。她覺得這都是自己這個妻子的原因,沒有照顧好他。可她能有什么辦法呢?她揪扯著身上的衣服,恨不得……!!可再恨不得又能怎樣呢?她也沒有馬神仙那本事啊。
母羊沒奶了。老夫人便給小丸子喝雞蛋面湯。先把面粉攪成糊狀,然后用小鍋燒開水,邊攪邊把面糊溜進去。再打兩個野雞蛋,也攪散了溜入鍋里。雖然沒油沒鹽,小丸子也吃得很香。沒有面粉,就用野雞蛋蒸雞蛋羹。調劑著總要給小丸子吃好了。還有上午下午的手指餅。所以,小丸子基本沒受什么影響。小臉蛋紅撲撲的。在照顧小丸子這件事上,皇妃是完全的放權,全由老夫人一手安排。她這個做媽媽的,只會在小丸子餓的時候,把自己碗里的野菜湯喂在小丸子嘴邊。小丸子喝了一口,再喂躲著怎么也不張嘴。
“這樣挑食,以后有你餓肚子的時候。”皇妃總是這樣詐唬小丸子。
“你都吃不下去,讓一個牙都沒長齊的毛孩子怎么吃?”老夫人這樣說。
“我,我吃不下去是,是吃的太多了,反胃。”皇妃辯解道,“奶奶你不能這樣慣他,小孩子吃點苦對他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