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個星期日的下午,那天天氣很好,陽光舒適,微風不燥,應該是讓大部分人都值得心情好一點的天氣,這大部分人里,包括丁越澤,卻不包括軒雨淇。
軒雨淇坐在風華廣場的臺階上,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醫院出來的了。
她緩緩抬起手中的化驗單,耳邊是醫生連綿不斷的話。
“小姑娘,這么大的事,你怎么是自己來的呀?”
“小姑娘,你還是趕緊把你父母叫過來吧。”
“你這病,怎么不早來檢查呀。”
“你要保持心情舒暢,趕緊來化療,也還是有可能會好的。”
“醫生,如果,不治,我還有多長時間?”
“過不了年了,唉,你還是趕緊跟父母商量一下吧。”
“……”
她知道,化療,也只不過是拖延她的生命,化療還會要很多很多錢,她這個情況,即使有合適的骨髓,也沒有太大的用處了。
軒雨淇不敢告訴媽媽,自從十三歲那年,爸爸去世,媽媽就很難有過笑臉,她一直努力很聽話,不惹媽媽生氣,可是,她還是不能陪媽媽一輩子了。
怎么,就得血癌了呢…
怎么,就不能繼續活下去了呢…
怎么,連高考都不讓我去了呢…
我才交的好朋友,我才談的戀愛,我…做錯了什么…
眼角有淚滑落,軒雨淇捏緊化驗單,自己抱緊自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害怕……”
廣場上人來人往,看著一個小女孩自己抱緊自己,哭的那么撕心裂肺,每個人都忍不住目露同情。
她告訴自己,就這一次,就哭這一次,就為自己哭這一次,剩下三個月,好好珍惜跟她們在一起的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軒雨淇停止了哭泣,她折好化驗單,放進包里,擦干凈眼淚,往回走去。
她在路邊等紅綠燈時,不經意間看到對面一家高級餐廳靠窗位置的幾個人。
其中,有她最熟悉的人。
她拿起手機,打過去。
餐廳里正安靜的聽兩方家長談話的丁越澤發現手機響了,“媽,叔叔阿姨,我去接個電話。”
他走到餐廳門口,卻是背對著她。“喂…”
“你在哪?”
聽到她的聲音有些啞,丁越澤皺了皺眉,“我在餐廳吃飯,你怎么了,感冒了?”
“跟誰吃飯?”軒雨淇沒有回答他問題,反問他。
丁越澤沉默幾秒,“我媽帶我來的。”
“你們兩個?”
“是啊。”丁越澤毫不猶豫的開口,“怎么了,你吃飯了嗎?”
軒雨淇看著坐他和他媽對面那兩個穿的體面的父母和那個笑的甜甜的女孩,耳邊是他毫不猶豫得謊言,她沒有再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而丁越澤發現她掛了,只是皺了皺眉,卻沒有再打過來,回去跟她們一起說說笑笑。
她覺得自己不該小氣,不該不信任他,可是,如果那是親戚或者朋友,值得他撒謊嗎?
綠燈早就亮了,可是軒雨淇卻邁不動步了,心痛的不行。
丁越澤看著對面的女孩,一直再找話題跟他聊天,他沒答應幾句,他不知道今天他媽為什么要帶他來見葉叔叔一家,剛才打電話,怕軒雨淇多心,就沒告訴她,掛了電話,平常也有這種情況,他就也沒在意。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偶然間轉向窗外,卻看到軒雨淇正轉身離開,丁越澤一下子站了起來。
“呦,怎么了,越澤?”丁越澤媽媽問道。
“媽,叔叔阿姨,青青妹妹,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空再去拜訪叔叔阿姨。”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出去了。
“這孩子…”丁越澤媽媽皺眉,“平時不這么冒失的。”
“這,他可能是有事,沒關系,我們吃。”葉永笑道。
丁越澤追出去,發現軒雨淇已經拐了下一個路口,他急忙追上去。
“淇淇。”
正準備打車的軒雨淇一愣。還沒等她回過神來,丁越澤一把攬過她。
軒雨淇沒有動,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她是應該推開,還是抱緊?
“淇淇。”
“在相親?”
“我…我不知道,是我媽帶我來的。”丁越澤皺眉。
“你喜歡她?”
丁越澤錯愕的看著她,“淇淇,你…你怎么這么說,我…你不相信我?”
其實不怪軒雨淇這樣問,她剛剛得到自己的得病通知,又看到自己的男朋友相親,還對她說謊,任何人遇到這種情況,都不可能太過理智。
“丁越澤,你還喜歡我嗎?”軒雨淇盯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目光里滿是期盼,她想,她想聽到他肯定的回答,讓她感覺到,她還有他呢。
可是,當時的丁越澤不知道她剛剛經歷了什么,沒有感受到她的變化,也沒有看到她眼里的期盼。滿心都覺得她不信任他,他為了她,幾乎沒怎么搭理那個葉青青,來這個餐廳,前提他也不知道是干嘛,可是來了,總不好直接走吧,看到她,他不還是怕她生氣跑出來跟她解釋?可她呢…卻反過來質疑他。
“呵…軒雨淇,兩年了,我們在一起兩年了,你還在質疑我對你的感情?啊?是不是你從來沒有在意過我的感情?從來都沒有真正信任過我?”丁越澤面色沉下來,眼神犀利的盯著她。
“不在意你??那你有在意我嗎?你有信任我嗎?為什么要欺騙我?我是你女朋友啊,是不是,你覺得,兩年了,感情淡了?”軒雨淇所有的壓力堆在心里很久,她此時就有些控制不住。
“你…”丁越澤臉色越來越沉,雙手握緊,“是不是這兩年來,我對你太過縱容,沒有對你發過脾氣不代表我沒有脾氣!”
“發脾氣?你要對我發脾氣了?連你也不喜歡我了?”軒雨淇雙眼通紅,大腦空白,像是自己喃喃自語。
聽到她一遍一遍的質疑,丁越澤像要暴走的野獸,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不經過大腦的話直接就說了出來:“對,不喜歡了,看到剛剛那個女孩了嗎,她叫青青,她是一班的,不僅長得比你漂亮,學習也比你好,我就喜歡她那樣的,她不像你,開不起玩笑,不懂情趣,禮貌的要死,她會溫柔,會撒嬌,不像你一樣無趣!!”
他每說一句,軒雨淇的臉色就更白一分,“是嗎,那這兩年,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丁越澤狠狠的閉了一下眼睛,“軒雨淇,你好自為之!”說完,丁越澤就轉身走了,頭也沒回一下,就連背影都消失的很快。
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軒雨淇苦笑,“你就不能哄哄我嗎,你知不知道,我就要離開你了啊…”
回憶到這里,病床上的軒雨淇已經淚流滿面,她自言自語:“我的時間不多了,能不能讓我,再多感受一點來自你們的溫暖,我想記住這個感覺,我怕我一個人的時候,會害怕,會冷…”
鼻腔里涌上一陣溫熱,她太熟悉這種感覺,慌忙用手捂住鼻子,可還是透過指縫落在了白色的被子上,一點一點,仿佛開出一朵朵血色花朵,她拿過紙巾堵上鼻孔,仰頭靠在床頭,閉上眼睛。
越澤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再讓我感受三個月,就三個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