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風眠整個人靈魂都被抽走了，他喜歡蘇清淺，從小就喜歡。他從沒把蘇清淺當妹妹看過。

小學時，她還小，但長相甜美的她已經有了不少“追求者”。是他，明里暗里的“沒收”了她許多情書；是他，風雨無阻的接送她上下學，擋住了無數“爛桃花”。他轉學是為了她，他學動漫專業是為了她，甚至吃辣過敏卻硬學會吃麻辣火鍋，也是為了她。

他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差點兒沖昏頭說想她了，他記不清有多少次許愿他許的都是“你在身邊，在你身邊”。

他只知道，小時候，他最想做的就是帶一包好吃的零食，大家都可以吃，可只有蘇清淺可以吃完。他只知道，長大了，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跟蘇清淺拍一張照片，那種寬54mm高35mm的紅底雙人彩照......

“哥......哥你沒事兒吧哥？”

顧風眠扭頭對上的，就是蘇清淺那張沒心沒肺的無辜臉，一如她從小的天真。

顧風眠此刻多么想掰住蘇清淺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跟她說“我遠比表面看起來的更愛你！”。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從頭至尾都是在暗戀，而她，至始至終都只是把他當成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可是我的愛，是你的”。顧風眠內心刮著五十級的海嘯，可還是硬生生的在嘴角擠出一抹笑：“沒事兒，嚇著你了吧，我現在有點兒生氣，等我一下，緩緩再來安慰你。”

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是暗地里蓋一座城堡。是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更怕她知道卻裝不知道。

而現在好了！

他依舊站在原地上讀著朱自清的《背影》，而她......已然走遠，演著《下一站幸福》。顧風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車開到江嵐家的，只知道江嵐看出了他的落魄，主動坐了主駕。他的內心是煎熬的，是去見搶走自己喜歡了近三十年姑娘的情敵，還是去見即將帶給自己最最最最喜愛的妹妹的男友？以什么樣的身份去見，是見還是不見？

最后，他還是決定見！他想知道，她的那個他是誰！

市中心的重慶火鍋店包間。

顧風眠做夢都沒有想到，蘇清淺要給自己介紹的，是自己兄弟——王澤深。

“旺仔，這是我哥——顧風眠，這個是我嫂.....”蘇清淺本打算說嫂子，可又想到顧風眠似乎不太樂意立刻公開，改口道，“我朋友，江嵐”。

“風眠，沒想到淺淺嘴里老念叨的大哥是你！”王澤深顯然很意外很驚喜，用男人的“出拳祝福”法輕輕給了顧風眠一拳，“風眠，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王澤深此刻真的是極高興。顧風眠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最默契的合作伙伴，也是他上大學起最敬重的大哥。他本想著過段時間帶蘇清淺去見見他，可沒想到，他竟然是蘇清淺的大哥！自己未來的大舅子！

“你們認識啊？”蘇清淺小腦袋看看王澤深，又看看顧風眠。見王澤深頭發上有點兒灰，就拽拽王澤深的胳膊，示意他蹲下，很自然的抬手幫他把頭上的灰彈掉。而這個普普通通的動作，落在顧風眠的眼里，就成了“郎情妾意”的證據。

“風眠，以后我跟淺淺喊你哥吧！”王澤深笑的歡欣，“以前也喊你風哥，可沒想到現在成了親哥！等等咱們可是得喝兩盅啊~！”

“開車了”顧風眠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沉浸在愛情里的蘇清淺和王澤深完全沒有發現他聲音里的悲傷，只有細心的江嵐知道，顧風眠每一分每一秒心都如何在煎熬，就好像以前的自己，明明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不行，可，喜歡，但不行......

菜還沒點，王澤深讓江嵐和顧風眠點餐，兩人都婉言拒絕。

火鍋四人桌不大，顧風眠就坐在蘇清淺對面，他看著蘇清淺跟王澤深湊著腦袋點餐，嘻嘻笑笑，打打鬧鬧。

一定是還沒放菜的鴛鴦鍋蒸汽太大朦朧了他的雙眼，一定是鴛鴦鍋鍋底太辣刺激了他的淚腺。他曾以為蘇清淺是他平淡生活里的來日方長，如今卻猝不及防成為了大夢一場......他曾經以為只要自己努力成長，臂灣長到足夠寬廣，紙短情長的雨季，也可以成為往后余生的晴空萬里.......

可是，他錯了。

他忽然懂了《小王子》離開玫瑰時玫瑰說的那句話：“沒讓你感覺到我愛你，是我的錯。”

“風眠，我有個文件落家里了，可以陪我去取嗎？”江嵐忽然的發聲打斷了正在點餐的蘇清淺和王澤深，同時也打斷了落寞萬分的顧風眠。

“淺淺，澤深，實在不好意思啊，醫院忽然給我安排了一個VIP客戶，臨時改在了下午，我也是剛知道，時間怕來不及.....能讓風眠送我回去拿一下文件嗎？哎呀，實在是不好意思，你看我這事兒辦的，下次我請客！”

江嵐態度誠懇，神色急切，一看就是真的有事兒。蘇清淺也不好硬挽留，只能說“沒關系，下次再約”云云，放顧風眠二人離開。

坐上副駕駛的一瞬間，顧風眠瞬間卸下了所有偽裝，像是被抽干力氣一樣，連肩膀都沉了下去，聲音有氣無力：“今天，謝謝你。”

江嵐笑笑，笑容也帶著幾分苦澀。

顧風眠，你知道嗎？我像你愛她一樣愛著你，你現在心疼嗎？我也心疼......

“顧風眠，在我面前不用裝善解人意，我家有酒，走吧。”

“你不是下午有VIP？”

“嗯，已經在車上了，走吧。”

江嵐擠出一個甜美的笑，發動引擎。披肩的長發被午后依然冷冽的風吹起。

三小時后。

“江嵐，為什么？為什么明明來日方長，可到底敵不過世事無常？”一身酒氣的顧風眠手里舉著一杯橘色洋酒，身旁是一堆空空如也倒地的酒瓶。

“淺淺，我以為最深沉的愛，是把自己活成你最喜歡的樣子.....我以為我那么懂你，跟你在一起后，我可以考一百分的成績.....結果.....我竟連準考證都沒有.....淺淺......淺淺......”

顧風眠約著悶酒，眼神迷離，口齒不清的呢喃著蘇清淺的名字。從沒人見過如此頹廢的他，可如今，在江嵐家，他卻任由自己宣泄著壓抑已久的感情。

江嵐也端著酒杯在一旁靜靜的坐著，看向顧風眠的眼神里情感復雜。她知道他愛慘了她，也知道她是他自罰三杯也不會說出口的秘密。可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暗戀真的好難啊~~~那年日本冷冬，想送他一條圍巾，害怕拒收，就找借口說商場買一送一；那年研究生畢業，想跟他擁抱合影，害怕尷尬，就給了全班所有人一個擁抱，合拍了所有人，其實只為跟他照張合照；坐飛機時，明明帶了耳機，卻假裝忘帶，就為共用一對兒，聽一樣的旋律，有一樣的心跳......

江嵐苦笑，仰頭飲下一口紅酒。一滴調皮，順唇角沿脖頸滑入衣領，涼颼颼，冷冰冰。

她想起了那年冬天，在英國。自己痛經疼得厲害，手腳冰涼，想到樓下想熱杯牛奶都成為了一個奢望。異地他鄉，她甚至想過這就是自己的最后一秒。是他，敲開了自己的房門。一碗姜汁紅糖下肚，她才有了暖意。也正是那天，她才知道，他竟然是記掛著自己的！

他問“想吃什么”，自己想想：“西柚吧！”

他說“西柚性寒”。可他怎知道，“西柚——see you”，她要的不是西柚，而是他啊！

江嵐聽到“咚”的一聲，扭頭看向顧風眠。估計是醉了，蜷縮在沙發旁的地攤上，臉紅撲撲的，安安靜靜的，好像一個孩子。“顧風眠？醒醒.....要睡去床上睡.....”江嵐輕輕推推，他沒有醒。

睡著了....也好....一覺解千愁。

江嵐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三度，又從臥室取了一條毛巾被，給他搭上。特別小聲的自言自語：“顧風眠，你難受我也難受，暗戀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對嗎？可是，為什么我還是想努力一把.......”

江嵐忽的想起什么，掖好被角便也坐在了顧風眠身邊。明明知道他已醉的不省人事，還是小聲說：“顧風眠，你不是特別想知道為何我每次給你發【晚安~】總會帶個‘~’嗎？因為我會對全世界說晚安，唯獨對你說喜歡。其實我也有過想要放棄喜歡你，可你總是在我要放棄時給我希望。

你可能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很多小習慣吧！從在日本的第二年起，你給我的回晚安也會帶‘~’，從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你就記住了我各種小習慣，比如我喝奶茶喜歡加椰果，比如我喝沖劑后要吃糖.......其實說實話，我挺矯情的一個人，喜歡各種儀式感，喜歡‘炫耀’生活各種小喜歡，唯獨你，是我這些年藏起來獨自欣喜，炫耀時格外驕傲的孤品。

顧風眠，你可能都不知道，你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溫文爾雅。你也會煩躁，也會抱怨，也會吐槽，你在外人面前表現的永遠那么完美無缺，可你有沒有發現，你在我面前才是最真實的自己？就比如現在，自律如你，卻躺在我家地上，酩酊大醉，呼呼大睡......

顧風眠，我媽說，兩個人相處最好的模式就是處久不厭，閑談不煩，從不敷衍，絕不怠慢。你有沒有覺得像極了你我的相處模式？你知道我喜歡吃藍莓，只要碰到，就會給我買很多，你說你只喜歡清淺一人，可你對我真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

江嵐碎碎念著，她的眼前過電影一般回憶起了這些年來兩個人的點點滴滴，竟不覺一個通宵。

原來，朝朝暮暮不久，點點滴滴卻多。

“顧風眠，你說《小王子》里玫瑰那句‘沒讓你感覺到我愛你，是我的錯’，真的是她的錯嗎？都說一個人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是尊嚴，你說我是不是要把尊嚴也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