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陳唯墨這么說，王黎內心一下子就擰緊了，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凝固，眼神里原本泛著的瑩瑩神采也忽然黯淡了下去。

“別說了......”她打斷陳唯墨。

陳唯墨被她這一瞬間的轉變驚了一下，好像柔軟的心一下子碰到了玫瑰的帶刺的枝干一樣。但他還是鎮定下來，閉口不言，只是安靜地、溫柔地看著她，等她開口。

王黎覺得此時不適合繼續待下去，想從這環境中逃脫，可是一看到陳唯墨溫柔卻堅定的眼神，身體卻不聽使喚了，好像被捆在了原地，動彈不得。腦子里幾次催促自己快走，卻就是掙脫不了他眼神的桎梏。沒辦法，她開口說道：“我不值得你那么感謝......”

“那把你心里的想法說出來聽聽吧。”陳唯墨語氣很平和，在這種情境下聽起來顯得很自信。到如今，他們兩個人對彼此的感情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只是王黎內心還是有許多她自己一個人沖不破的屏障，無法接受陳唯墨，只是強忍著對他的感情，努力裝作像是普通朋友一樣。陳唯墨今晚的目的，就是要打破王黎心中的屏障。

“你知道的。”王黎聲音微弱地說著。

陳唯墨端起酒杯品了一口，緩緩把杯子放下，說：“這幾天你闖入我的生活，掃除了氤氳我內心世界多日的塵霾，讓我重新看到了陽光。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遠超過了感激。你也知道，我追求你，除了答應韓阿姨幫你治療你的心病外，更多的是私心。我真的很希望能與你有一段專屬劇情，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可你也知道我的情況。”

“在哈布城的時候我就說過了，你依然是你丈夫的好妻子，孩子的好母親，但這些都不妨礙我對你的愛。”

“你可以不顧我的角色來愛我，可我做不到拋開自己的角色來接受你。對不起......”王黎輕輕地說著，聽得出來她是在努力地控制自己顫抖的聲音。

“在這樣的時間和空間環境下，你還是被繁蕪叢雜的羈絆所束縛。我想要的，只是你一生中無數個日出日落之中單單一個朝暮而已，而且是在遠離我們浸淫多年的舊世界，我們背后所有紛繁復雜的關系網在此處都被淡化了。”

“對不起，我們都很好，只是時間不湊巧。我承認，我們很投緣，如果當初最先遇到的是你，不管我們相差多少年紀，你都是我優先考慮的人。可你也說過，無論當初有多少種可能性，歷史只會選擇其中一個，并呈現唯一的面貌給如今的我們。而現在的面貌就是，我已經有家庭了，而你遇到我卻那么晚。所以我們已經不在合適的時間了。”說著，王黎眼眶有些濕潤了，語氣越來越激動，卻也充滿了無奈。

“時間是最無情的，從來不會等任何人。并沒有什么合不合適的時間，只要我抓住了你，那時間就是合適的。所以此時此刻，我只想抓住機會，不想再錯過什么，我怕一旦錯過，就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懷念了。”陳唯墨的語氣也越來越堅決了。

“我總不能遇見一個更好地就丟掉之前的吧？”王黎的眼眶裝不下更多的眼淚了，一顆晶瑩的淚珠被擠了出來，順著她白皙光滑的臉頰滑落下去。

“不，沒有人讓你丟掉什么東西。回國之后，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我們過各自的生活，不再打擾對方。我想要的，只截止于旅行結束而已。對我來說，我不必對這段感情心存遺憾，生命中有過你，不枉這一次相遇。對你，我希望你今后能夠學會多愛你自己一點，多為你自己爭取一點。”

“就算我接受你，那也只有一天而已。一天有什么意義？”

“有！對于記憶來說，我也希望能與你共度的時間再長一點，可是美好的時光真的經不起等待。沒辦法，只剩下明天一天了，能抓住多少是多少。所以我希望這一天能夠像鉆石一樣，一直收藏在你我心里，一直都是我們珍藏的記憶。但是對于感情來說，感情重要的不是持續了多少時間，而是給我們帶來了多少快樂、留下多少美好回憶。就像煙花一樣，雖然很短暫，但卻無比絢爛。有這一次爆發，那就夠了，而她留在我們腦海里的模樣，可以陪我們很久。”

“這很難理解......”

“我知道。你只談過一次戀愛，潛移默化地認為感情的最終歸宿是婚姻，所有沒能達到這個歸宿的感情都只是證明這個人不適合結婚罷了。然而，你卻忘了，戀愛本身就是美好的，是值得欣賞的。戀愛重要的不是目的，而是過程。況且婚姻也不是戀愛的目的，幸福快樂才是。”

聽到這番話，王黎低頭不語，只有夜晚的燈火在她濕噠噠的眼窩里閃爍。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些觀點，自己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與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形成對比的是，此時此刻她內心正在經歷一系列地動山搖的過程，思緒像沸騰了的大海一樣，泛起了滔天巨浪，而她自己只是這鯨波之中的一葉小船。多年來秉持的如同燈塔一般的觀點現在根基不穩，逐漸開始崩塌，燈塔的光也越來越暗淡——她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堅信多年的想法。當然，如此巨大的的思維震蕩，并不是完全沒有表征，一些細節還是透露出她內心的這場風暴，比如緊攥著裙子的左拳和參差的眉頭。

陳唯墨安靜地看著王黎，任憑她思緒掙扎，但他并沒有干預她思想的走向。這些事情只有她自己想明白，才是最牢固的。好像整個世界都不忍打擾她，連輕薄的晚風此刻也收斂起來。過了許久，王黎端起桌上的酒杯，輕輕地呡一口，凝重的表情也釋然了許多。陳唯墨看到這個變化，心中也松了口氣，看這個樣子，她算是想明白這一點了。

確實，這一點，她想通了。自己以前的確是把戀愛看做是通向婚姻的一條道路，婚姻是比戀愛更重要事情，是更高一級的主題。所以從戀愛開始的時候，她就想著穿著婚紗與當時的男朋友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事實也是，她急急忙忙地就走完了戀愛這條路，并沒有細心去欣賞戀愛途中那些美麗的風景，沒有去感受戀愛帶來的酸甜苦辣。而今天，陳唯墨告訴她這些觀點，她突然覺得自己錯過了好多好多，甚至對自己的人生都感到可惜，內心有一種想要彌補這些缺憾的沖動。如果說之前幾天自己對陳唯墨的好感是心病之下的心猿意馬的話，那現在自己對陳唯墨的感情就是在對自己負責了。

然而，事情總不是一帆風順。她剛打算接納陳唯墨，內心那個嚴厲的自己此時又站出來橫加阻撓。在王黎心中，還有一些問題懸而未決，這些問題就被那個嚴厲的自己擺出來對抗陳唯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