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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王黎走后,陳唯墨呆立在原地,一邊譴責自己剛才的失態,一邊在腦海里重播著王黎的溫柔。過了一會兒,懷著這兩種心情,他挪動了腳步,繼續在神廟中閑逛。

來到神廟的第三層,此處地勢更高了,站在第三層陽臺往遠方望去,前方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農田覆蓋其上,房屋點綴其間,視野非常好,讓人覺得豪情萬丈,果然是一個充滿帝王之氣的山谷。在這里拍了一張照片之后,陳唯墨快步往神廟的內殿走去——暴露在陽光下真的很熱。

內殿是從山體里鑿出來的小房間,沒有了太陽神的“關愛”,這里明顯比外面涼爽了許多。一位身著灰色亞麻長袍、頭上纏著頭巾的努比亞老者站在內殿之中,他是神廟景區里的工作人員,類似于國內的臨時工。看到陳唯墨進來,禮貌地沖他點點頭,陳唯墨也點頭回敬,兩人語言不通,也就沒有更多的交流。

陳唯墨正仔細看著墻上的象形文字,聽見身后兩人的聲音傳來,那是趙宣仁和李憲。兩人進了內殿,看見陳唯墨也在這里,陳唯墨先向他們打了個招呼。李憲說道:

“哎,小伙子,剛好,來幫我們老哥倆拍個照,好吧?”

“哎,對,得合個影。”趙宣仁附和道。

“嗯,沒問題。”陳唯墨答應了。

李憲把手機打開了相機,遞給了陳唯墨,然后就和趙宣仁站好了合影的姿勢。果然是老一輩人了,拍照的姿勢挺老派的:兩人筆直地站在內殿中央,微微側身,握著手,就好像是兩個外交官會見一樣。陳唯墨雖然沒有專門學過攝影,但也挺會拍照的。半蹲下去,找了個好角度,設計好構圖與光效,拍了幾張,都挺不錯的。拍完之后趙宣仁也拿自己手機讓他幫忙再拍一次。拍完之后,兩人拿回手機看照片,交口稱贊。

“你說咱全中國十四億人,九百多萬平方公里面積,結果咱哥倆跑這兒來認識來了。”趙宣仁收起手機,對李憲說道。顯然,經過這幾天的旅行相處,大家都熟了起來,趙宣仁發現自己和李憲很聊得來。

“可不嘛?這就是緣分。這邊要是有酒,我肯定得請你喝兩盅。”李憲說道。

“咱回國之后有的是機會,到時候慢慢喝。”

“行嘞,這可說定了啊!”

陳唯墨笑道:“你們倆這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啊?”

“唉,小伙子,你還真別說,還真是。”李憲對他說道。

“唉,那可不。這趟旅游還真沒白來。”趙宣仁說著,和李憲相視而笑。

“看得出來,你們都挺高興的。”陳唯墨道。

“高興,當然高興。”趙宣仁接著說,“我們都這把年紀了,剩下也沒多少日子了。在這時候還能遇上一個知音,能不高興嗎?”

“那你們豈不是相逢恨晚?”陳唯墨問。

“相逢晚不晚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相逢。我們都六七十了,應該要樂天知命,活一天賺一天。不是什么事兒都非要去追求個長久,只要能讓自己這一輩子豐富起來,那就值了。”李憲說道。

聽到這句話,陳唯墨陷入了思考。

趙宣仁看他沉默了,說道:“小伙子,你李叔這話說的在理啊。你還年輕,可能還體會不到我們這種感覺。但我們還是得勸你一句,珍惜那些值得珍惜的,不管是人也好,情也好,都不要吊兒郎當,別給自己留遺憾。”

“話是這么說,”陳唯墨說道,“可是真的做起來很難啊。”

“怎么難了?”

“好多事情不是我想珍惜能珍惜的啊,總有很多因素在掣肘。”

趙宣仁回答道:“年輕人啊,腦子里就是裝著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患得患失,真替你們感到累。不過話說回來,這其實也不怪你們,我們也是過來人,知道這個年齡段就是事情多,壓力大。不過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吃的鹽多了,就會覺得,其實年輕的時候,很多事情啊,都沒必要太過計較。現在不是流行一個說法,叫......叫什么來著?哎呦,老了,記性真不好了。”

“給生活做減法。”李憲給他補充道。

“哦,對!給生活做減法。你們年輕人應該比我們兩個老頭子聽得多。”

陳唯墨點點頭。

趙宣仁接著說道:“這話什么意思?你可以這樣理解啊:遇到事兒,你就去看這事兒的精要,抓主要矛盾。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能舍棄就舍棄,把事情簡單化,別抱著西瓜吃不到瓤兒。”

“扯遠了,扯遠了。哈哈哈。”李憲擺擺手道,“咱倆這是給人上課來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參觀完內殿就出去了。陳唯墨頷首蹙眉,在那附近轉悠著,反復咀嚼著幾句話:

“全中國十三億人,九百多萬平方公里面積,卻跑到這里來相遇了。”

“不是什么事兒都非要去追求個長久,只要能讓自己這一輩子豐富起來,那就值了。”

“珍惜那些值得珍惜的,別給自己留遺憾。”

“把事情簡單化,別抱著西瓜吃不到瓤兒。”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掏出一支煙點上了,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對啊。國內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地方,自己每天和無數人擦肩而過,都不曾遇見讓自己心動的那一個,結果卻在萬里之遙的異國他鄉,邂逅了王黎。浮生一世,從自己生命中走過的人恒河沙數,又能有幾人讓自己駐足停留?如王黎這般能攪動自己心潮的,更是鳳毛麟角。任何一次心動都來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感情的時間不長那又如何?為什么一定要用時間的長短來衡量呢?為什么不用是否熱烈美好來衡量呢?世人皆嘆夕陽近黃昏,卻忘了夕陽的無限好;煙花雖然轉瞬即逝,卻擁有了無比絢爛的爆發。都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到現在自己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背后的深意。

原本以為自己對王黎傾慕有加,卻慨嘆自己出現太遲,她已有家室,就算再愛她,此生也不會再有什么結果。但是如今卻想明白了,為什么要去在乎是否有結果?為什么要去在乎王黎是否有家室?這些對于自己對王黎的感情來說,都是一些繁蕪叢雜的旁枝別葉。難道因為她已為人妻、為人母,就不值得被欣賞了嗎?就能讓自己立竿見影地不去想她、愛她了嗎?當然不是,這些只會禁止自己采取任何越界的行為,但是不會隔絕自己的愛。現在,自己終于撥開了遮擋自己視線的旁枝別葉,看清了主干,那就是自己對王黎最純粹的愛。

前一天自己冒昧向王黎吐露衷腸,原來真的只是一時沖動,因為當時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一層,只是在美景佳人的陶醉下自己意識失控罷了。不過,如果再有一次機會,自己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不一樣的是,這次的選擇將更加堅定、理智,明白在這之后所要面對的一切。

想到這里,久久壓在他心上的石頭瞬間化為齏粉,臉上浮現出了久違的笑容,感覺呼吸都順暢了許多。手中的煙還沒有抽完,但此刻他覺得已經不再需要它了。他抽煙喝酒完全是因為感情受到了傷害,而如今情傷不再,那就沒有理由再這樣自我戕害了。于是他把整包香煙從兜里掏出來,捏癟了扔進了垃圾桶。

自從與前女友分手以來,自己從未感覺到如此輕松愉悅。此刻,天高地迥,心胸開闊,他情不自禁地喊道:“哈哈哈哈,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接下來,再面對王黎的時候,自己已經不用再躲躲閃閃,可以大聲說出自己的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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