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漸深了。月亮靜悄悄地走了一段距離，不留一絲痕跡。海面依然很平靜，細浪還在耳語，只是聲音更小了。中庭里看看球賽的人們，散去了大半。一切似乎更加安靜了，只有晚風，比之前大了一些，把王黎耳邊的秀發揚了起來。

聽王黎說出這話，陳唯墨猛地一驚。難道，她也在經歷著什么不美好的事情嗎？眼前的她，在陳唯墨潛意識里，覺得這么美好的一個女人，怎么都不像是會有什么傷心過往的人，命運怎么會舍得讓她經歷挫折與苦難？他問道：“這話......怎么講？”

王黎低頭，看著眼前安靜的大海。海水倒映著天上的月亮，而她的眼里，則倒映著海里月亮的倒影，澄澈清明。她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

“其實，這次出游，不是我主動想來的。是我大姐，她堅持要帶著我出來旅游一趟，想讓我放松一下。”

大姐，說的就是韓煙霞了。陳唯墨更加疑惑了，問道：“這事情跟她有什么關系？”

“大姐，其實并不只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另一個身份，是我的心理咨詢師。”

“心......心理咨詢？”陳唯墨覺得問題好像要比他想象的要嚴重。

“是的。她為了讓我卸下壓力，計劃了這次出游。其實她并不像我一樣喜歡類似于埃及這樣的文明古國。她選擇這里，完全是為我考慮。”

陳唯墨心里的疑問越來越多了，腦子里忙著理清線索，沒有說話。

“你和你前女友在大學的時候認識，在一起七年了，你應該才二十六七吧？”王黎問他。

“嗯，二十七歲。”陳唯墨口頭回答她，心里卻在注意她用了一個“才”字。

“你可能覺得我還年輕，跟你差不多大，對吧？”

“難道......不是嗎？”王黎這樣問他，讓他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其實，我比你大九歲。”王黎云淡風輕地說出這一句話，對陳唯墨來說卻威力巨大。他立刻就懵掉了，腦海里在飛快地處理著這幾個字帶來的巨量信息：

“九歲？九歲？沒聽錯吧？她剛說的是大九歲嗎？”

“比我大九歲？怎么會？怎么可能？”

“她看起來那么年輕，怎么會比我大九歲？”

“快倒回去！倒回去！倒回去！回到她說話之前！”

......

與內心巨大的波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外在表現卻很平靜，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這并不是因為他很從容鎮定，僅僅只是因為他忘了反應。

“不太容易看出來吧？”王黎看他又愣住了，問道。

陳唯墨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感覺心里壓著一塊大石頭。

“怪不得你總是叫我小伙子。”陳唯墨搖頭道，“但這一切跟困擾你的事情有什么關系？”顯然，王黎拋出的這些信息，已經勾起了陳唯墨巨大的好奇心。他現在已經忘了，王黎是因為自己的家事才不開心的了。

“我和我丈夫，結婚已經快十年了，我的孩子，也已經九歲了。”聽到這里，陳唯墨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但他忍著沒有表現出來，繼續聽王黎講。

“我和我丈夫剛認識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大學剛畢業的窮小子，一個人在城里打拼，我只是他的一個客戶。由于工作需要，我們那段時間聯系比較頻繁。漸漸地，我們彼此熟悉了起來，交流也不再局限于工作。

“后來有一天，我過生日，我和我的閨蜜們出去聚餐轟趴。等到結束的時候，都已經很晚了，天還下著雨。我們走出轟趴館的時候，他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后，跟我說生日快樂。我回頭看他，他已經被雨淋成了落湯雞，瑟瑟發抖，口齒都不清晰了。他遞給我一個生日禮盒，包裝很精美，沒沾上一滴雨水。閨蜜們看到這場面，都心照不宣地悄悄走開了，一邊偷偷往這邊看，一邊捂著嘴笑。我打開禮盒，里面是一本村上春樹寫的《挪威的森林》。他是從我們之前的交流中知道了我那段時間想看這本書，而且一直很喜歡村上春樹這位作家。我翻開扉頁，上面竟然有村上春樹的親筆簽名！在那之前不久，他跟我說過他要去日本一趟，當時還騙我說是公司安排他出差。那一刻，我抑制不住，一把抱住了他，感動地眼淚都流了出來。”講到這里，王黎微微歪著頭，嘴角上掛著一個幸福的笑容，看起來不像是在給陳唯墨講故事，而是自己在回味這故事。

“他為了給我準備生日禮物，花光了自己本來就不多的積蓄去了一趟日本，在那之前他都沒出過國。到了日本又徹夜排隊，只為能排上一次村上春樹簽名的機會。這些都很讓我感動。但是，這些都不是讓我最終選擇他當我男朋友的主要原因。這種程度的付出，追求我的別的男人也能做到。但是，他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他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且愿意為我想要的去付出。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認定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于是，我們決定結婚了。我父母剛開始比較介意他的家庭條件，因為我家的條件其實還算是不錯，差距有點大。但是還好，他們都是有文化的人，看人更注重內在。經過幾次相處之后，他們逐漸覺得，這個小伙子很有責任心和上進心，很專一，也就同意了我們的婚事。

“結婚之后，我們很快就有了孩子。跟很多家庭一樣，我的生活主要裝的就是孩子了，而他則努力奮斗，撐起這個家。我之前說過，他的家庭條件其實并不是很好，但是他很有上進心，也很負責。婚后沒多久，他就辭去了工作，背著我跟他的朋友們借了些錢，加上我們自己的積蓄，開了一家小公司。而就在這時候，我發現我懷孕了，有了孩子。他就變得跟陀螺一樣，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轉。白天去忙公司的事情，晚上回來照顧我。那段時間真的是比較難熬，一方面養孩子需要花很多錢，另一方面他的公司在起步的時候比較艱難。還好，我父母有很多積蓄，能夠經常接濟一下我們，當然，這都不是我和我丈夫所希望的，他曾經跟我說過要用他自己的雙手去奮斗，給我提供優厚的物質保障。經過幾年的經營，公司運營還不錯，我們的生活狀況有了很明顯的改善。這時候孩子也大了，該去上學了，我也就去了銀行上班，打發時光。”

“真羨慕你，有那么美好的一個家庭。”陳唯墨說道，“可看起來，你并沒有什么難念的經啊。”

王黎搖了搖頭，繼續往下講：“我丈夫很有責任心和上進心，這既是他的優點，但同時也是他的缺點。優點就不說了，缺點在于，他經常投入到工作中，忘了自己，也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