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門去,挪步到時晨的臥室外頭,沉默的抬頭看著他門上貼著的:“勿擾”兩個歪歪斜斜的字,最后扭開門走進去。
他的臥室空蕩蕩的,床鋪很整齊,桌面上任何擺放過東西的痕跡都沒有,就好像沒有人在里面住過似的,毫無生氣,只剩不遠處窗簾的薄紗在輕輕飄。
他床面上擺放著一張白紙,我過去緩緩拿起來,上面寫著不多的字:“我回國了,房子的一切事宜聯系胖胖哥。”
我,好像成功完成了胖胖哥之前交代的事情——時晨終于回去了。
可我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很失落。
我不應該再去打擾他了么?
“我想......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是要用他喜歡的方式去喜歡他吧?”。玉boss聽完經過,還是那么平靜的在電話里安慰我。
玉騫這話讓我想起了曾和王翀說的:他要的是一個蘋果,而你給了他一車梨。
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了,死纏爛打會讓他很困擾吧。
“嗯。”我落寞的和玉boss說,“自己太執著了。好像弄得自己和別人都挺煩惱的。”
玉騫在電話那頭淡淡的笑出聲來:“人生哪可能事事遂意,愛一個人,是要守護他,不是要去占有。要會放手,懂得釋懷,不然情圣們個個都得憋成王八。”
我哈哈的笑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覺得這句話用來講玉騫和我真的再合適不過了。
之后我心情好了些,我問:“玉Boss很有見解,看來是有故事的人。”
他在電話那頭答道:“千年老姜一枚。”
我放肆的笑了。
“青伊,開開心心的,一切都會變好,我永遠在你背后啊。”
“謝謝,我從來都是一坨‘橡皮泥’,我是捏不碎的!”我沒心沒肺的開著玩笑。
我想人在年少時總是會有很多遺憾的,就像我和謝浩。至于時晨和我,一開始本來就不像真實發生的故事,現在大家都盡力了,就沒有遺憾,何必奢侈的尋一個結果呢。
我這會兒的覺悟可真是太高了,對著玉騫的電話“巴拉巴拉”,話多得不行,各種愛情“雞湯”滔滔不絕。
感謝玉boss接聽這通來自海外的失戀電話,感謝他的沉穩和耐心。
后面的一個月里,我偶爾還是會遇到嫣然,但她卻像從來不認識我一般。我每天照例上下學,做飯睡覺帶便當,三點一線。生活緊湊枯燥,每當寂寞如蛇一般再次爬上我的胸口,我都會暗暗的對自己說:青伊加油,熬過去了,前頭就是康莊大道!
兩個月后,媽媽忽然打電話給我:青景醒來了。
媽媽說,在兩個月前,他給青景擦洗身子時,她看到他露出了笑容,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媽媽激動地邊說邊哭。
我也是非常驚喜,隔天處理好學校這邊的事,買了回國的機票,急匆匆的回國看弟弟,沖進病房的那一刻,他叫我一聲姐姐,我激動得眼淚花子都掉出來。
青景現在能和人緩慢的進行常規交流,手腳肌肉雖然有些無力,但也能開始一些基本的生活運作了,醫生告訴我和媽媽,他很快就能出院,以后只需要定期做一些康復治療。
奇跡居然發生在我的生活里,看著媽媽發自內心的笑容,這么多年來,我第一次有一種釋懷的輕松感。
青景出院那天,我給他買了一套帥氣的衣服,媽媽更是做了一桌豐盛菜肴。我們一家人已經有整整六點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一開始氣氛還很好,電視里放著讓人捧腹的相聲,媽媽和我都在往青景碗里夾著菜,青景樂呵了不一會,忽然問:“爸爸呢?這幾天一直在忙么?”
我的心跳瞬間慢半拍,端著碗一下子動不了,也不敢抬頭看弟弟了。
爸爸早就過世了,他和青景一同遭遇了那場可怕的車禍,青景躺了六年,爸爸也去了六年。
媽媽輕放了筷子,抬頭看著他,努力的給了弟弟一個微笑表情:“小景,你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么?”
“我看了自己的病歷本,是十八歲。”青景幽幽回答,臉上透露著些許的慌張。
“青景你已經是個大人了,面對所有的事,要能獨當一面,更要去承受......”
“爸爸呢?”青景紅著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我趕緊握住他的手,不知該說什么。
“姐姐,爸爸他......”
我哽咽的回答他:“爸爸在六年前的車禍當時,就走了。”
然后我看著我剛醒過來的,才過了十八歲不久的弟弟,眼淚毫無控制的啪嗒啪嗒流到下巴。
我默默給了青景一個擁抱:“小景不要哭,爸爸要是知道你現在醒過來了一定會很開心,姐姐和媽媽都在,以后我們永遠不分開。”
我是南方人,不喜歡濕冷的留學地。但因為時晨那段時間的出現,我竟然會覺得英國的陰雨天很纏綿,偶爾來了陣陽光,也能在某些場景下讓人覺得和心情的回溫產生共鳴。雖然因為學業奔波,但a市才是我真正的老家,充滿最初回憶的地方。時別良久,每當我路過各種熟悉的小吃店、街邊小商鋪,或聞到熟悉的家門不遠處伯伯家包子的香味,都會心生悵惘,想起很多往事。有時會想起一年前在冬日忽然出現在我家門口的時晨,也會想起走了很久的爸爸、謝浩,那些出現在我生命中溫暖了我,又匆匆離開的可貴之人,我對這所有的出現念念不舍,感恩感懷。
人生總不能事事花團錦簇,好壞都是同行,愛與恨交織,美好和遺憾不能雙軌各行。
謝浩說的:“日日是好日。”
多年后我有幸閱讀了施定柔老師的一部經典小說,在小說里也發現了這句話,聯想到這個故事和現實中我自己的經歷,當時我就哭得不行。
我總覺得生活對自己不公平,我錯過了很多人和事,我只能拼命的向前跑,才能改變我自認為殘缺著的現在。而隨著時光的更迭,閱歷的增長,我慢慢發現,人生的所有經歷,都是老天的饋贈,我雖然失去了,但我卻得到了無數真情實感的愛與關懷,那些愛我的人,本意一定不是想看我每天活在痛苦與自責中,活得“如坐針氈”。
就像青景忽然回到了我和媽媽身邊一般,這個世界,永遠不要覺得自己已經絕望了,只要你所珍惜的事物能得到善待,生活就是有意義的。
看著媽媽和青景的笑容,我感受到了光明。
尋思著之前我一直生活的一塌糊涂。雖然我在學習上很用功,企圖通過奔跑改變一些糟糕的情況,但只要一離開工作和學習,我總是立馬陷入恐慌之中,對各種事的回憶與自責總能占據我的腦海,讓我陷入糾結的無邊漩渦,所以,我總是不斷將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以避免自己胡思亂想。
現在我的生活開始有了真實的轉機。我開始捉摸著鼓勵弟弟參加高考,重新規劃我們的生活。
在國內和朋友們短暫小聚后,我在不久后準備重返留學地。離開祖國的前晚,我接到了玉騫老師的電話,堅持第二天送我到機場。
我登機時間是半夜,我真不想麻煩他,我都沒有機會感謝玉騫,現在只希望少給他增添麻煩,但玉騫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
坐著等候飛機時,玉騫老師貼心照顧著我,給我端了一杯騰騰的水,遞給我一份蛋糕。我不好意思的接過杯子和食物,看著他一雙大手已經空空如已,問到:“你不吃點么?”
半夜候機,說實話,我不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肚子一點都不餓。
“我有些不舒服,吃不下。”他微笑著,眉宇間略帶苦澀,周身仍然散發著溫柔氣息。
我這才注意到他略發白的唇,不太好的臉色。我說你這是干什么呢,非要在這個時候來送我,你哪里不舒服?你有沒有去看過醫生了?
“感冒而已,我長期鍛煉,身體強壯得很,這種小毛病通常只需要幾天就恢復,不要擔心。”
我看著他如常一般溫柔的眼睛,多了明顯的憔悴。忽然就難過起來。
我有一點想哭,這個時候淚光就在眼睛里頭打轉得厲害。
我有些不由自主,我伸手拉了玉騫的衣袖,我說:“玉騫,謝謝你。”,之后我就表達不出任東西來。
他微笑著:“青伊,真希望有一天你不要那么在乎我所做的這些事,不想聽到你說謝謝,真的好不自在啊。你和我之間不需要那么刻意的。”
是誰更刻意呢?要我怎么能裝作若無其事呢?
這個世界能擁有幾個這樣毫無要求的對自己好的人?我真的越來越看不清他。
他在我艱難的時候忽然出現了,給了我他特有的木訥式關心,還有對于一切他所要求的不要在意。
玉騫老師于我而言,真是一個難以形容的存在,我覺得我眼眶里濕濕的東西轉得更快了。
他摸了摸我的后腦勺:“你干嘛,你不要哭啊小姑娘,不要讓我誤會你在對我撒嬌。”
我聽完很尷尬,假裝若無其事的亂笑一氣。
“哈哈哈,玉boss,看我的眼神,我用這個眼神殺死你,撒嬌?我才不做這種事呢!”
他彎頭下頭悶悶的笑著,下巴上有一些青幽幽的胡茬,一副“不和你”計較的成熟溫柔樣。
記得之前剛到英國的第一天,才上MSN,就看見有人在上邊找我,圖像是一個笑瞇瞇的大金毛。居然是玉騫。
“青伊到了么?”
“到了。”
“趕緊去把各種卡辦了,不然你會生活得很著急噢。”
“怎么了?我都隔得那么遠了你還要把我當‘巨嬰’?”
......
想想和玉騫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仿佛已經是認識了很多年,像親人。
這時他從包里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我:“禮物,打開看看。”
我輕輕打開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條精致絲巾,顏色素雅,圖案是一些星星點點的純白小碎花。我抬頭看著玉騫,感到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