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勇敢了。”其中一個說。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答:“就是去打了個醬油,而且B市現在也蠻太平的。”
“太平?還是你做事欠考慮,白膽大?”我后背猝不及防的響起了一個熟悉的男音。這時我面前的兩個女同學突然開始羞澀的竊竊私語,之后相互拉扯著離開了。剛剛我后面說話的人轉了半圈,在我桌對面坐了下來。
“玉騫老師,好久不見。”我異常尷尬的和他打招呼。
“那個視屏張必勝給我看了,是那個叫卡爾的外國人約你們一起去的吧?”
“嗯,”我老實承認。
“老外大多喜歡冒險、愛挑戰,所以即使他們知道面前的是個‘坑’,有些人也會跳。”
我知道他可能要責備我了,我低著頭吃飯不敢接他的話。
“青伊,安全最重要,我不想你遇到什么危險......”
“我知道了玉騫老師,謝謝你了!”我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他在替謝浩“看著我”,所以我覺得我給他造成了一些麻煩,感覺內心一陣莫名自責。
玉騫放下筷子,盯著我看了半晌,我內心壓抑至極。他悠悠的吸了個鼻音,聲音突然壓低,軟綿綿的和我說:“我有點煩人對么?”
我鄒了鄒眉頭,心想:我不是小孩子,雖然我希望得到關心,但絕不是這種像完成任務似的方式,沒有交流,刻板壓抑。
謝浩和我的事,本來就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玉騫老師的插足真的讓我感覺不是那么的舒服。
“青伊,這種事下次提前告訴我好么?我很擔心你。”
“嗯嗯。”我笑著,乖得像個小孩,“玉騫老師,我吃完了,還有課件要做......”我想撤了。
“去吧。”他也覺察到了我的不耐煩,干脆的說,“去吧,加油青伊。”
我微笑的點點頭,不再看他的表情,迅速消失在食堂里。
玉騫老師,我一直嘗試著和他像普通朋友一般相處,希望真正把他當作兄長,但不知什么原因,基于他和我相處的出發點,現在每次看到他時,我腦子里總是會一遍一遍的想起謝浩來,并且一個聲音不停提醒我:他是在替謝浩照顧你呢,看看你這個乳臭未干的懦弱小孩,做得好自己么?
每每想至此,我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惱,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戴望舒的《煩憂》,就像在說我的心事。
甜的、苦的、傷而遙遠的,仿佛永遠撫不平的這份遺憾。
我會無法控制的一遍遍想起謝浩來,心中的傷感自責如泉涌一般,我變得畏首畏尾,舉步維艱。
我甚至懷疑,我這輩子已經不懂再愛上一個人了。
愛是錯的,我掌控不了它,總會傷害別人刺痛自己。
當然,那些帶著風來,踩著雷走的八點檔戀愛劇情,我消化不了,現實中也是沒有的。
愛情就是那么難,剛剛好的我遇不到。如果非要給盼我有個家的媽媽交代,去找個男人過日子,那我也得找個簡單、健康、平淡、溫柔的人,失去那么多后,我只想要過平靜的生活,那是一種逃避,更是一種奢求。
索性不想了,繁忙的生活節奏可以麻痹自己。
這天柯欣和我在寢室一起看書,她忽然和我聊起了和毒品有關的問題。
“姐妹,你說一個人要染上了毒品,用什么方法治療更好?完全的醫療手段,還是應該去找心理咨詢?”
我正在翻著昨天沒看完的資料,感到有些疑惑:“我覺得都需要啊。”
“但是進戒毒所的話大多數人都不會主動選擇啊,反而在清醒的時候更愿意去找個人傾訴,但這個效果吧......”
“嗯。”我隨口說,“畢竟毒癮和心理問題不一樣,毒癮一旦發作,人哪還有思考的能力?”
“......說得也是......”柯欣欲言又止。
我笑笑,繼續看書。我不想再問柯欣,如果是和她直接相關的事,講不講給我聽是她的自由,如果這涉及到她工作上別人的隱私,我就更不該去問了。
晚飯后卡爾來電話,邀請我和柯欣家一對兒去唱K,說要慶祝自己最近微薄粉絲又漲到整數,已經和我在宿舍窩了一天的柯欣自然樂意放風,擼起電話就開始聯系張必勝。
我們到了卡爾預定的主題KTV包間,卡爾和喬伊已經換上了加勒比海盜上的人物著裝,里面還坐著另一個亞裔姑娘,穿著一個性感的人魚妖怪衣服。喬伊一把摟著她介紹給我們:“我女朋友,特麗莎。”
這姑娘雖然是一個絕對亞裔的長相,卻極力在妝容上表現得歐美范,加上鼻子長得大大的,雖然沒有亞洲人的美麗秀氣,但配合著她所表現出來的豪爽性格,卻讓人覺得她是個別有風味的美女。
喬伊站在她旁邊一臉幸福的摟著她,男才女貌,羨煞旁人。柯欣和張必勝禮貌的自我介紹后,便換裝坐下來加入了卡爾的麥霸之爭,我不愛唱歌,坐在一邊搖著KTV里的鈴鐺,觀察著各位夸張唱歌的表情,自娛自樂的在一旁偷笑。這時我發覺特麗莎從包里翻出一個藥瓶,正要擰瓶蓋呢,坐在她旁邊的柯欣突然不動聲色的用巴掌輕輕拍了藥瓶一下。
柯欣和特麗莎從進門打過招呼后就沒有再交流,但柯欣這一出可不像是和特麗莎之前不認識的形貌。我心中疑惑著,特麗莎把瓶子又悄悄的塞回包包去。而在一旁換唱著的男生三人組,包括喬伊,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和柯欣一起去衛生間的時候,我有些責怪她,我說柯小姐,你什么時候認識這種女孩子,還假裝不認識?
一想到她今天問我和毒品有關的問題,聯想到她剛剛拍瓶子那一下,我又生氣的補了一句:“對方不會是個癮君子吧?”
柯欣一下子就怒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那么生氣的樣子,她轉過來一臉認真的說:“可以不要帶那么大偏見去說別人么?特麗莎已經很努力了,她身上帶的也不是毒品,是用來暫時克制自己的毒品替代物!”
這時廁所里進來了陌生人,我們的對話戛然而止,氣氛尷尬極了。過了一會,柯欣放低聲調在我耳側說:“特麗莎是我的心理咨詢客戶,你千萬要保密。”
我當然懂。
我形容不來那晚K歌的后半截自己的心情。音樂聲在我耳邊繚繞,我思考這一切,忽然發覺自己是個那么討厭的人。
柯欣和我一樣,都只是在用心進入一份工作中而已,初出茅廬的我們,都紛紛換位思考了咨詢者的心態,所以我們才發現了這個世界那么多不同的,那么多需要兼容的東西。柯欣的出發點和我是一樣的,我竟然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用那樣的態度去質問她,真是糟糕。
回宿舍后柯欣不和我說話,洗漱完了就上床躺著。我憋了半天,鼓足勇氣大聲說:“對不起!”
她沒理我,我也只好無奈的去關燈睡覺,這時柯欣在被子里悶出了一句話:“你道什么歉?姐妹之間不要再說這種話,快睡覺!”
周末去英語補習班兼職,本來和卡爾約好了一起吃午飯,但下課后卡爾忽然打電話給我,說他在醫院里,我心里升騰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特麗莎毒癮又犯了,她沒有控制住再次吸食毒品,結果在幻覺中從七樓墜落,已經傷重不治。尸體現在在醫院里,喬伊和卡爾已經趕到醫院處理后事了。
這事我先于柯欣知道,思考一番后,我決定獨自去醫院看看卡爾他們現在的情況,沒想到,我竟然在停尸間外遇到了吾悅,驚訝又惶恐,用來形容我這時的心情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吾悅見到我的那刻,也是掩飾不住的慌亂。
“悅悅,你怎么在這里?”她慌張問。
吾悅看我的眼神躲閃,她顫顫巍巍的和我說:“我一個姐妹,在一起玩出了點意外。”
我知道醫院里的尸體從來不會久放,這里面現在躺著的,十有八九就是喬伊女友。所以我問:“你朋友是特麗莎么?”
吾悅低著頭點了點,之后是很長的沉默。喬伊和卡爾在停尸間里,吾悅和我兩人獨自在外邊,半晌了,她很小聲的和我說:“她掉下去時,我就在她家,我沒看見。”
我真的無法形容我這時的心情了,我仿佛知道了很多事,覺得自己腳下有千斤石頭吊著,嗓子里就像無數螞蟻在亂著,嘴里一股血腥味。
安慰了喬伊,我單獨約走了吾悅。喬伊并不認識吾悅,直到這刻,他才發現了自己女友吸毒的事。
吾悅的情緒并沒有從這場恐怖的事件中抽離。我和她到了醫院天臺時,她還是一副大腦完全放空的狀態。
“悅悅,你怎么認識特麗莎的?”
“不是很熟,就是偶爾......聚在一起玩玩。”
此時我的腦海中已經有了最壞的想法,雖然我希望不是。
“這個圈子不少人都這樣,一開始覺得毒品碰一碰沒什么,又奇幻、又能瘦,就偶爾聚在一起......玩玩”吾悅狡辯得很無力。
我已經煩躁到失去耐心,我打斷她:“所以你吸了?”
我覺得我已經沒有耐心和閑心再說得更清楚了。
吾悅不敢看我,她不說話。
“王翀知道么?”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