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像一盞毛絨絨的小燈，在黑暗中慢慢地亮了起來。它現在開始長得像一只古怪的鳥兒。只見它甩甩頭，撲騰著羽翼未豐的翅膀。

黑暗中有粉藍色的星光樣的東西灑落，看起來似夢如幻。

林采薇被李猷煜、李明達兩人一左一右圍在中間，他們手拉著手，彼此緊緊偎依。

因為分享了她所有的回憶，了解了她最黑暗的歷史，他們感同身受。同時，他們也是一樣的震驚。

“那個，穿著你三嬸的衣服的山羊，實際上就是你三嬸的靈魂吧？”李猷煜問。

“還有那個穿著你二嬸衣服的大火雞，實際上也是你二嬸的靈魂的模樣？”李明達補充。

“我……我也不知道。暈倒醒來就看到那個樣子。但是毛毛對她們沒有防備，我當時想的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采薇說。

“之后呢？你恢復了之后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樣的？”李猷煜問。

他的話音剛落，眼前的屏幕就又亮了起來。他們的注意力又被轉移了。

屏幕中顯示，采薇再次醒來，發現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床上鋪著的還是兩年前被送來時帶過來的人造蠶絲被子，其上是著名的湘繡。

毛毛眼巴巴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舔著她的手。溫暖柔滑的觸感，讓她覺得安心。

穿著三嬸的睡衣的母山羊正溫柔地摸著她的額頭。

幸而那是溫暖柔軟的人手，而不是硬邦邦的蹄子。

事實上，除了母山羊的頭，她全身上下都是人類的模樣。

“醒來了？感覺難受嗎？”穿著三嬸睡衣的母山羊和顏悅色地問。

她原本是個漂亮女人，長著一個瓜子臉，說話輕聲細語的，現在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是卻長著一張母山羊的臉，用著母山羊的眼睛溫柔地看著她。

“來，喝點溫鹽水吧！你吐了那么多，估計胃中空空挺難受的。”那只母山羊端來一杯溫吞吞的淡鹽水。

她一直手扶著她，另一只手端著水。

采薇眼直直地盯著她，眼中帶著狐疑，卻不敢說出來。在母山羊的幫助下，她努力坐了起來，接著鹽水就喝了起來。

“我去農場了。你今天就在家幫忙吧。”一只穿著三叔的工作服的公山羊探頭進來，對著母山羊說。

它看了看盯著自己瞧的林采薇說：“阿薇，你感覺怎么樣？”

是熟悉的三叔的語氣與口音。身高體重感覺也是一樣。就是頭不一樣了。一只長著公山羊腦袋的男人。

原來的三叔是個俊朗的年輕人，頭發烏黑微卷，有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容極具感染力。

事實上，她覺得爸爸以及他的弟弟們最相似的地方就在于他們都有同一個笑臉。

那應該是素未謀面的爺爺的留給他們的。

可是現在，叔叔也變成了一只羊。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自己的視力真的出了問題嗎？

她不敢說一個字。

見采薇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不說話，他也不追究，只是對著三嬸說：“看來阿薇今天狀態很不佳。你看著點她。不要讓她太難過了。今天貌似是她外婆的忌日，我隱約記得大哥有提過。上一次她也是這樣。”

母山羊點點頭，說：“放心，我會的。你去吧。”

而后，他扭頭就走，邊走邊說說：

“媽，昨晚我聽說了現在各地都有人口失蹤，老人小孩居多。你多看著孩子們，不要讓他們跑到空曠的地方，現在好像不大太平。另外，今天讓二嬸不要讓小薇干活了。都生病了。照顧好大哥的孩子是我們的責任。”

穿著三叔的衣服的公山羊說的人口失蹤的事情她早些日子在二嬸的飯店里就聽說了。這算是一種“謠言”，反正官方還沒有正式報道。否則，鎮上的報紙也會發布。

毛毛看見她醒來，開心地在在房間里轉圈圈，一邊汪汪汪地吼叫著，欣喜若狂。

可是林采薇卻分明聽到：“薇薇公主，你終于醒來了！耶！我們有救了！”

“這小狗，真有靈性！”母山羊慈祥地笑著說。

“汪汪，汪汪！”毛毛對著她開心地吠。

“知道了！你的小主人醒來了，這下你開心了！不要再去找你二嬸麻煩！真的把她給咬到了，你二叔可不會放過你呢！”母山羊說。

“汪汪，汪汪！”毛毛又吠了起來。

采薇聽到的則是：“我自有分寸啦！才不會為了她而讓薇薇公主受難呢！那只二哈，我才懶得去理他！”

采薇很確定地覺得，毛毛說的二哈，就是她的二叔。因為她現在想起二叔的形象，竟然就是一只二哈的樣子。

她同時也很確定，這些頂著動物的頭的人，從前可都是一個個貨真價實的人。只不過，嗯，他們從某種角度上看來，跟她目前所看到的真實動物形象有那么幾分相似。

“好啦，你在這里好好地看著你的小主人，我去給她弄點稀飯來。”說罷，母山羊走了出去。

母山羊心情大好，仿佛也能聽懂毛毛的“狗語”。

采薇看著她走了出去，消失在門口。剛想喊毛毛，就發現一個上半身為老母狼的“人”抱著一只小山羊仔出現在門口。

那個老母狼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采薇。

毫無意外的，那老母狼穿著采薇奶奶的衣服。

毛毛朝她大吠。

“汪汪，汪汪！（出去，出去，你這老不死的！）”

老母狼皺皺眉頭，對它說：“閉嘴，畜生！我以前可是殺過不少你的同胞的。就算現在我老了，也還輪不到你們這些下賤生物作威作福呢！”

“汪汪，汪汪！（出去，出去，你這老不死的！）”毛毛繼續吠叫。

“閉嘴！吵死了！你要吵到我的小寶貝了！”她護著小山羊仔的耳朵。皺眉，順勢抬起腳，一腳朝著毛毛踹過去。

毛毛靈巧地躲開了，朝著她齜牙咧嘴，彎腰弓背，作勢要往前撲。

“哎呀，今天不燉了你我就不是人了！”她氣呼呼地轉身把小山羊仔放回床上，準備要過來抓狗。

“毛毛，你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她說的可是真的。”采薇擔心地說。

毛毛大吠：“我才不怕它呢！那頭母狼，我看見就想打她。要不是因為披了張人皮，我早就拿下她了。”

毛毛朝著那老母狼大吠。

外邊傳來噼里啪啦各種翻動東西的聲音，以及吵架聲，接著還有嬰兒的哭聲。最后是更多人的吵鬧聲。

“毛毛，把門關上。”采薇說。她覺得已經與毛毛達成了溝通無障礙，毛毛自然也懂得如何去關門。

“系，薇薇公主！”它領命，把門給關山了。

不過門外依舊傳來各種吵雜聲。

“媽，寶寶哭了，你不要管那只狗了。你一天到晚除了欺負她們倆，還能做啥？”

“現在連一只狗都要欺負我了，看我今天就把它給燉了。”

“你不是說真的吧？你敢動那只狗一根毫毛試試看？你看鎮上的人會不會追殺你？”

“管他們什么事？這是我們家的狗。”

“我們家的狗？好笑！這是全人類的狗好嗎？！你是窩在這個山旮旯里啥都不知道是吧！現在是生物大滅絕時期，阿貓阿狗都比人珍貴多了。早幾年前，國家就頒布了法令，個人不得私自圈養動物。這只狗不是我們的，是大家的，而且還是全鎮人的‘精神信仰’，我們鎮上有一份報紙就是每天報道關于它的日常的。你要是把它怎么地了，全鎮的人都拿你沒完不說，二哥二嫂也不會放過你吧！”

說到二叔二嬸，她最疼愛的孩子，她服軟了，但還是嘴硬：

“他們敢拿我怎么樣？我可是創鎮元老，我殺一條狗也不過就是為了加個菜。我又不是殺人。”

“我怎么說你才明白？毛毛給二嬸的飯店帶來生意。它是鎮上的‘吉祥物’，是促使大家團聚一堂的核心力量。你要是弄了它，二哥會第一個把你給砍了吧！更不要說大哥，他要是知道了這一切，你猜會怎么樣？”三嬸不耐煩地說。

采薇也不明白，為何那頭名為“奶奶”的老母狼如此愚不可及。

她明白到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不過還是忍不住又淚流滿面。

“汪汪，汪汪！”毛毛一直在瘋狂吠叫，挑釁，比往常更要亢奮。

“毛毛，過來！”薇薇喊道。

于是它歡快地跳進薇薇的懷里。

靜靜地看著的李猷煜與李明達突然也感受到了小狗的柔軟毛絨觸感。

他們都擼得停不下來了。

“薇薇公主，我是毛毛，你們還好嗎？”阿奇突然用毛毛的語調說話，嚇了大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