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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避戰亂奔走西安,遇摯友身陷囹圄

那嚴府自然是去不得了。請辭也只能向那嚴府的管家請辭了。嚴府的管家問他為什么要請辭,望卿回了他兩條原因:一是自己在嚴府也教了三、四年了,自己能教的也已經講得差不多了。二來是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份,日寇攻破了南京城,犯下了罄竹難書的罪行,以致城中生靈涂炭,慘不忍睹,恐怕這戰亂不久便要到九江城中。

管家自然是不好推辭,便向那老夫人報告,老夫人也同意了。望卿便準備遠走他鄉躲避這即將要來戰禍,也好趁此躲開那嚴府的小姐。可思來想去不知道要求何方。

最后還是覺得去西安,畢竟隔著秦嶺這般天然的關隘,想來日寇是難以越過的。決定了便趕緊動身吧。先乘船離開九江,再走旱路去西安。

一家遷。白下孤云斷,古道長亭短。渡關山,回首迢迢,家近長安遠。輕車破曉煙,鳴榔舟葉圓。行跡拂遠天,蕪靡徑路羊腸轉。

每天與人結伴而行,一路上也沒有遇到土匪和強盜。只是走這般遠的路途難免要受些許奔波的苦楚。

剛到西安,想要進城的時候,望卿卻見到一個穿著特殊的乞丐倚在城墻邊,仿佛是一位故人。一個乞丐的穿著有什么特殊的呢?從下往上看,他腳下是一雙黃色的皮鞋,鞋邊卻開了口子,鞋里也沒有襪子,腳趾卻還露在外頭;褲子是破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補丁在上面;上身穿著一件西裝,與那褲子是一套,西裝的袖口卻黑的發亮;再看西裝里面并無襯衣,黝黑的胸膛袒露在外;脖子上還掛著一塊美玉:再看臉上早也臟的不像樣子了,但卻依稀看上去他像當初的亨利。

望卿只是看他像,卻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須要上去細細地認。于是叫住了車夫,讓他稍微等一下。他下了車上去細認。

兩人分開這般久,容貌自然是改變了,可他脖子上的美玉卻也不曾改變。望卿一眼便認出去這玉是自己送給亨利的,便上前問道:

“先生,你脖子上的玉是不是一位友人相送?”

那乞丐正了正身子,看了望卿一眼,說道:

“我看你好像就是那位友人。”

“你可是亨利兄?”

“你是望卿?”

“是啊!”

那乞丐一聽這話,便趕緊起來了,說道:

“哎呀,時隔多年,沒想到我們還能相見。”

望卿聽他的話語,便也知道他是亨利,于是又接著說道:

“你為何這般落魄?”

乞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時運不濟啊!”

望卿拉著他走向馬車處,便走便說:

“我也是剛來西安,等進了城,咱們租個大房子,以圖東山再起唄。”

望卿又將亨利引見給二位夫人,大家便都相識了。一行人就這樣進了城。望卿去租了兩處宅院,大的望卿一家住在里面,小的便給亨利居住,他又給了亨利十塊大洋,一家人就在這西安暫時安了身。

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剛剛十幾天,亨利便將十塊大洋花盡了,來問望卿要錢。望卿見他身上的衣物也不值錢,想必是他將銀錢花在其他地方了。想來剛剛到這西安卻也是該用錢的。望卿便又給了他十塊大洋,可是十幾天后,他又來問望卿要錢。望卿雖然不知道為何他花錢為什么這般快,但還是給了他十塊大洋。

把錢給他了,卻也要知道他把錢花在何處了,望卿便等他出門的時候偷偷地跟在他身后。只見他繞了幾條街,進了個館子——吞云館。

這吞云館一看便是個煙館。原來他是去抽大煙了。望卿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將錢都花在抽大煙上了。

望卿在門外一直等到他出來,這回亨利不得不把實話給吐出來了:當年回家之后,沒幾個月他的父親便去世了,家里的生意便交到了他的頭上,一時間精神壓力太多于大,便沾上了大煙,可這大煙就像無底洞一般,將家里的錢都吸走了。這大煙的癮上來是怎么也忍不住。無可奈何,他便將公司里的錢都挪走了,公司哪里還能開得下去。公司倒閉了暫且不論,可外面還欠了一屁股的債。實在是走投無路,便又漂洋過海來到中國,想著再開一個翻譯公司。沒想到來到中國,便趕上了北伐戰爭,戰火一直延綿,他便一路地逃,逃到了西安,身上也沒有多少錢了,公司是開不成了。這錢也被他抽大煙抽完了,只能流落街頭了。

望卿便問他想不想戒煙,那亨利自然也是知道大煙的危害,可如何這般說戒就戒;可不戒的話,難道以后要望卿養著自己的煙癮,這煙癮已經不知道吞了多少錢了。只見那亨利咬著牙說道:

“戒!”

望卿便想了個辦法:現在他剛剛抽了大煙,等下回他煙癮上來的時候,就給他綁在椅子上,任他怎么掙扎也不能去抽大煙。這久而久之的便把煙癮戒了。

亨利便也照著他的辦法,配合著他。

望卿一直守著他到了傍晚。這時候亨利的煙癮上來了,望卿急忙拿麻繩將他牢牢地綁在一張椅子上面,任憑他怎么掙扎也是掙不開了,又怕他手腳亂動,將他手腳也綁住了。

沒過一會兒,煙癮上來了。起先只聽他嘴里胡言亂語著一些話語,漸漸地便抽搐起來,額頭上豆子般大的汗珠往下掉,嘴里似野獸般的高喊著。這一喊便把那吃了晚飯、在街上聊天的街坊四鄰都喊來了,望卿見街坊來了,急忙向他們解釋道:

“這是在戒大煙,讓大家受驚了。”

話剛剛說完,就聽身后面“砰”的一聲。望卿向后面看去,原來是亨利倒地上了,只見他還在抽搐,嘴里卻是進著氣、出著血。

想著本應該是他自己覺得這煙癮上來,身子抽搐得十分難受,感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般。實在是經不住這般難受,便要往后倒,要倒壞了椅子,就能掙脫出來了。可也不知道怎么,這一倒,椅子是倒壞了,可腦袋也磕著什么東西了。傷了后腦,血就不住地往外淌,嘴里也吐出了血。

這一下可把街坊四鄰嚇壞了,急忙都跑了。望卿還未緩過神來,就見兩個警察從外面進來了。那兩個警察應該是在街上巡夜聽見了亨利的喊叫聲,進來查看的,可沒想到進來卻看到他被人綁在椅子上,手腳也綁得嚴嚴實實的,人還倒在血泊中。

其中一個警察上去探了探鼻息,說了聲:

“死了。”

望卿一聽心里一怔,嘴里想說些什么,卻也沒有說出口。這時那兩個警察先說話了:

“你殺的?”

望卿這時卻被嚇得說不出話了,只好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那兩個警察又問:

“那是不是你綁的?”

望卿點了點頭,正要解釋,卻被那兩個警察按住了,接著就被綁了,嘴里被塞了塊布,直直地送去了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也未審問,就徑直將他關了起來。關了一夜,卻也沒審沒問。

到了第二天,那鄰居才把消息傳到秀蘭和依秋的耳中。依秋一聽便嚇壞了,以為望卿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那秀蘭跟著望卿走南闖北,這些年經歷了許多,心里卻也不慌張。可是,這人在牢房中總不能不想個辦法吧。

正在眾人躊躇之時,那鄰居卻不慌不忙地說道: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哪處不死人?單單我們這死了個煙鬼,卻這般大作文章,將人押了進去,兩位大嫂還不知道他們想要干嘛嗎?”

依秋和秀蘭聽這鄰居的言語似乎話里有話,便趕緊問道:

“我們婦道人家愚笨,您有話就明說了吧。”

那鄰居將門輕輕地合上了一點,低聲地說道:

“那警局肯定知道你家先生不是殺人兇犯,不然為何不審不問,單單將他關起來?再有那煙鬼死的時候,傷口明明是在后腦,可你家先生卻在他面前,如何能傷他?可偏偏那煙鬼死的時候,只有你家先生在場,便就被抓了。”

秀蘭也低聲問道:

“那明知我家先生不是殺人的兇犯,為何不放人?”

那鄰居低低地冷笑了幾聲,說道:

“你真以為那警察局是公正嚴明嗎?那警局的局長光是姨太太都不知有多少房了。那牢中的人就是他腰包里的錢啊!大嫂你現在總該知道怎么辦了吧?”

“哦!明白了。但不知要多少銀錢?”話已至此,秀蘭也就明了了,便直接問道。

那鄰居見她這樣問,也不藏著掖著了,接著說道:

“普通人家給他三十塊大洋便放,像你家先生這樣外來的少說要五十塊大洋。”

秀蘭點了點頭,接著問道:

“那該如何贖人呢?”

“只要拿錢去那警局,自然會有人問你來干嘛,你就說:是來給局長送補品的。再將要贖的人名字一說,把錢給他,人就會放出來了。”那鄰居把話講明,便走了。

秀蘭打開了望卿存錢的箱子,里面都是望卿在嚴府教書存下的銀錢,點了五十塊,又揣了幾塊在身上。

依秋因要在家照看俞瑨,便未跟著去。

秀蘭到了警局門口,有一個年長的警察攔住了她,問她來警局干什么,她便將大洋掏出來,對他說道:

“是來給局長送補品的。名字是俞望卿。”

那警察自然是知道的,便收了大洋,對她低低地說道:

“你在這里等會,人就出來了。”

秀蘭又給了那警察兩塊大洋,說了聲:

“有勞了。”

剛一刻鐘的時光,望卿便出來了,是那警察客客氣氣地送出來的,望卿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卻還以為警察查明了真相,高高興興地與秀蘭回了家。

雖然身在異鄉,卻也可以過幾年安生的日子了。幾年之后,便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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