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城里,卻有比要公主更讓國王感到憤怒的事情。伴隨著伊戈爾的調查,所有證據都開始指向了親王,證明是受他的指示,謀害了梅里斯騰。可就在這時,伊戈爾——這位國王的親衛隊長,竟然被逮捕了!
指控來自一位與蓋恩茨家族關系密切的貴族。根據他提供的證據,伊戈犯有嚴重的叛國罪。那些書信和證言都能證明,伊戈爾其實是尼阿特安排在薩寧身邊的眼線。領主之戰時,伊戈爾綁架了薩寧伯爵,本是想交給尼阿特公爵,進而得到整個薩寧地區。只是邵爾斯伯爵來的太快,尼阿特便指使伊戈爾向柴伍德投降,并將他埋在國王的身邊。可惜尼阿特敗了,等伊戈爾返回圣城,戰爭已經結束。所以這個間諜就把毒手伸向了兩位王子。當初小伯尼特遇刺,正是他掌管城防,調動部署,讓刺客有機會完成刺殺。后來他還將毒手伸向了沃若夫,直接的導致了他的死亡。
這是非常嚴厲的指控!在得到了這些證據之后,歌德親王立即組織人手抓捕,并將伊戈爾控制在大牢里。
編造的證據,荒唐的指控,和毫無顧忌的抓捕行動,國王知道,他的弟弟已經取下最后的面具,準備向自己發起直接的挑戰了。為了應對先前的局面,國王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資源。但南方依舊沒有消息,威魯曼的戰局似乎也陷入的泥濘,再失去伊戈爾,他已經沒有幫手了。他是獵手,卻被獵物包圍,這座王宮很可能會成為囚禁自己的牢籠。國王知道,自己必須采取行動。
太后的寢宮里。
“太后,陛下來了!”侍女驚恐地看著不經通報,一頭闖了進來的國王,只得小心地提醒著正斜躺在靠椅里裝睡的太后。
“哦,你來了,好久不見了。有事?”太后揮退了侍女,瞇縫著渾濁的眼睛,一臉冷漠地看著國王。
“為什么?為什么要指控伊戈爾?你到底要包庇他到什么時候?”沒有客套,國王惡狠狠地叫嚷著。
“包庇?哈,國王陛下,這不是包庇,我只是在保護我的孩子,讓他免受迫害。”太后筆挺挺坐起,臉龐緊收。
“所以你就栽贓宰相,迫使他下野,然后把柴伍德譴回封地!你還縱容法恩把持朝政,惡意推行政策,敗壞我的名聲!他已經燒死了梅里斯騰,現在你又給他當幫兇,讓他對伊戈爾下手……,下一個是不是就該輪到我了——!!!”國王咆哮著,滿臉通紅。
“陛下,你是我兒子,法恩也是我兒子,你們都是我兒子。但沃若夫一樣是我的孫子!他可是你親賜的親王,王位的推定繼承人!是的,我是不喜歡他,但他不僅是你們斯克瑞普的血脈,他的身上也有著來自我的血統!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可他死了,沒有審判,沒有罪名,就被你的鷹爪絞死在監獄里!連親兒子都能下得了手啊,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哈,偉大的國王陛下,你就是這么狠心。”太后挺直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她咬著牙,把聲音從牙縫里啐了出來,“所以你讓我怎么辦?我已經沒幾年好活了,卻不得不送走了一個孫子!難道,難道你還想我再送走……,送走我的……”
太后哽咽住了,她側過頭,捂著臉,卻抓起一只茶杯,狠狠地向國王扔了過去。
國王無法解釋,他不能女巫的話作證明,因為那涉及他的過去,他曾經對親王所做過的一切。
但國王并不準備退縮,他抬起頭,聲音沉穩而厚重,“母后,我也一直在想,我們兄弟倆,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么?是誰——在背后挑起,推動,縱容著,直到不可收拾!”
太后猛地擦干眼淚,轉頭直瞪過來,口吻嚴厲,“他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行,為什么不能讓他成為王儲?是他不忠誠于你,不曾支持、幫助過你?是他沒有能力,不夠強健?更或者是因為他的出身低賤,配不上——?!!”
國王深深皺著眉頭,緩緩地開口,“母親,當我成為了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才真正明白一個道理,這個國家是屬于國王的,但國王也是屬于這個國家的。成為一個統治者,不僅僅頭戴王冠或者身坐王座,那既是一份責任,更是一份使命。國王,也不能為所欲為!他應該包容,而不是隨意的斥責,謾罵,甚至拔劍相向!他必須運用權柄,調和矛盾,而不是殺掉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母親,您看看吧,這是我的父親,我的祖父,我的先輩們留下的一片基業,那不是一份可以隨意處置的遺產!我必須將這使命傳承下去,而不是被親情、利益,或者其他什么東西綁架!”
“說的好聽,你不也殺過人!?只不過因為你是國王,所以才有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太后啜泣著。
“不,不是這樣的。在王座的下面,壓著涌動的巖漿,只有沉穩厚重的大山能壓住它。否則,那巖漿就會噴發出來,毀滅一切。而他不能,因為他太張揚,也太沖動,他自己就是一座火山!隨便一點挑撥,一些小小的震動,就會讓他猛烈的噴發!那會不可收拾的!您也許能壓制住他,但——以后呢?您想像一下吧,當整個國家都葬身火海,會是什么樣子?母親!”
“所以呢?你來這里就是想告訴我,我的法恩——該死?!”太后抿緊嘴唇,繃緊臉頰,瞇縫起眼睛,斜覷著國王。
“不,我想請您,求您,放過伊戈爾吧!也好讓我有理由,放過法恩。”國王仰著頭,抬起下巴,那一臉冰冷的高傲,透出了王者獨有的威嚴。
“我會撤回指控……”太后還是退縮了,她不愿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互相廝殺,那也是她承受不了的。老人嘆息著緩緩說道:“我會勸他——收斂。但你要知道,我這么做,并不是在保護他,而在保護你。他現在的力量,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了。而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太后只無力地擺了擺手,便重新躺下,翻身,蜷縮著將后背對向國王。
而遠在王宮之外,國王大道旁的一棟華麗的小樓里,安娜一直醒著,她在等待夜深。
雖然住在這座離王宮咫尺之遙的華麗小樓,但并不能減弱一位母親對兒子的思念。現在她只能在得到傳喚時,才能進入王宮,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而每次母子分離時,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嚎,總能令這位母親感覺痛不欲生。必須做點什么,不能這樣幾乎無盡的等待下去,她會死的!
午夜,時間已經到了,在布置好封印的地窖里,一切準備就緒。安娜念動咒語,用自己的鮮血畫出一個十二邊形的符文,呼喚古代神王的英靈。希望從那里找到答案,指引自己。
光芒之中,一個身影漸漸顯現出來。
“安娜——,我等你好久了。”那個身影用黑氈蒙住全身,只露出了干癟的臉龐,和一雙泛著幽藍微光的眼睛。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被召喚出來的魔神,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安娜驚恐的瞪圓了眼睛。
“哈,當然!可你卻已經不認識我了。”黑影嘆息著。
“我認識你?”安娜小心地問道。
“安娜,我是你哥哥!”
“安格洛斯——?!天哪,你真的是安格洛斯!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不要再提那個名字了,我現在叫巫洛比!這只是一個幻影,而真正的我在亞克的王庭。”
“你在亞克的王庭?你怎么會在哪里?你又怎么會出現在我的魔法陣里?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她們說你死了!這都是怎么回事?!”安娜胸口急劇起伏著,她的魔法陣蕩漾出一道道漣漪。
“冷靜,安娜,冷靜!控制住你的魔法陣!”直到安娜的情緒穩定,魔法陣平穩下來,巫洛比的黑影才繼續說道:“母親告訴你,我死了,對吧?她是對的,我應該死了。然而創始神族的血脈卻讓我活了下來,然后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創世神族?你?不!不可能!”安娜不可置信的搖著頭。
“不是我,是我們!我確信!因為母親所做的,就是想要喚醒我們的血脈。但我們失敗了,所以我死了,然后才成功了,現在的我就是證明!”巫洛比的眼神堅定。
傳說,創世之初,神族來到這片大地。他們改造了整個世界,然后用自己脫落牙齒、毛發和體表的皮垢按照自己的樣子創造出人類,作為供自己驅使的奴隸。當時的人類是低賤而沒有智慧的,在隨后的無數個世紀里,人類一直生活在神族的陰影里,沒有尊嚴,命運悲慘。
但神族之間也并不和諧,其中一對兄弟因為不滿神王的統治,決定推翻他。但他們的力量并不能足以撼動神王。在絕境中,那位兄長竟偷來了智慧的泉水,并將這泉水播灑云層,散落人間。隨后,得到智慧的人類組成大軍,追隨這位兄長,最終擊敗了神王。這位兄長由此也建立起新的統治。但人類已經獲得了智慧,而且還有著龐大的族群,他們不愿意繼續做眾神的奴隸,人們自發的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的反抗。
人類有著數量的優勢,神族擁有強大的力量,雙方一直僵持不下,戰爭又持續了近千年。但神王的弟弟阿爾古斯卻厭倦了無休止的戰爭,他選擇加入了人類陣營,并帶領著他們,殺死了自己的兄長,推翻了整個神族的統治。阿爾古斯成為了整個世界新的統治者,為了真正的和平,圣王阿爾古斯迎娶了人類的女子,自己的血脈在人類中撒播開來,他也成為了人類的第一代圣王。
在那之后,一部分高傲的神族離開了這個世界,去尋找并建設新的伊甸園,而另一部分卻選擇留下。他們潛藏下來,提煉著神力,準備奪回自己已經失去的統治權。
又經過了無數個世紀,在大約三千年前,那些神族的后裔幾乎通過查亞德王朝的傀儡,完成了對這個世界的控制。但最終,列菲力大帝還是將他們趕入了地獄。如今,在歷史學家的正式記載中,查亞德王朝的歷史,只是人類世界的尋常更迭。雖然每一位國王都宣稱自己繼承了來自圣王阿爾古斯的血脈,但神族幾乎就只是一個縹緲的傳說,只是在那傳說的神話中,才保留著最后這一點痕跡。
“安娜,你必須相信我,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們是阿爾古斯的后代,有著最純正的血統!下面我要說的話,你必須認真地聽,并牢牢記在心里。”黑影搖曳著,他那幽藍的眼睛閃爍著迷惑的光彩,“我們是神族的后裔,而我體內的血脈已經被喚醒了。但我為了喚醒這血脈已經付出了太多,我不會再聯系你了,因為我還有任務,不能為了你而浪費力量。我要告訴你,聽好了!依著我的計劃,我們的孩子將會重新統治整個世界!”
“我們的孩子——!!!”女人尖叫著。
“不,不是那樣的!你認真聽!因為我的血脈已經被喚醒了,就像神可以造人一樣,我也可以!貝兒,是我的女兒!——不,不是你理解的那樣,她是被我創造出來的,用我的精血。親愛的妹妹,你要聽我的吩咐。我已經安排好了,在哥德堡,亞克族會要求迎娶一位公主,作為退兵的條件。你們的國王沒有女兒,但你有!你是我的妹妹,貝兒就是你的女兒。把她獻給國王,讓她來!以公主的名義。告訴你的國王,如果她是國王的女兒,那么她的兒子——她必定會生下兒子——就是斯克瑞普的外孫。當那個孩子成為亞克的國王——貝兒的兒子必定會成為亞克的王——你們的國王也理應有資格成為亞克的護國主、攝政王——甚至國王!如果有機會收獲亞克的王冠,你的國王一定會同意的!”
安娜已經聽懂了。把貝兒獻給國王,說服他,讓貝兒以公主的名義嫁給亞克的王。如果貝兒要取得公主的身份,自己就必須是王后,而自己的兒子就會是未來的國王!所以安格洛斯才會說,他們的孩子將會統治這個世界。
“是萬王之王啊——!”女人喃喃念叨,眼神開始發亮。
“萬王之王!”黑影微笑著附和。
“不,不行!我只是平民,沒有身份,我的孩子也一樣!”安娜低下頭,神色黯然。
“不!你不是!”黑影厲聲呵斥,“你是比拉爾汗公爵扎克.圖的直系后代,而比拉爾汗公爵是偉大的列菲力大帝的直系子孫,你有著極其高貴的血統!收獲你的血統,將鞏固他斯克瑞普家族的統治根基!”
“真的!怎么證明?!”安娜的眼中有光彩迸射。
“你應該記得,在我們的鄉下,離老房子不遠的地方,有間叫做沒用的骨頭的小酒館。在酒館廚房爐灶旁有一個大石磨。石磨的下面,埋著一口封蠟的銅皮大箱。箱子里面的卷軸印著比拉爾汗公爵徽章,那些就是我們的族譜。族譜上記載著從第一代比拉爾汗公爵,一直到我們外祖母的名字。把它找出來,交給國王,它能證明一切!”
當魔法熄滅,封印散去,安娜依舊不能平靜。眼前似乎有一條金色的大道正在鋪開。她原來有著尊貴的血統,有著一個幾乎是神的哥哥,而她的孩子將真的有可能成為萬王之王。但隱隱的,女人覺得還有什么讓她放不下,是什么呢?
收拾好一切,安娜輕輕上樓,來到孩子們的臥室。伯尼特的小床空蕩蕩的,而貝兒似乎睡得很沉,這是一個很乖巧的小女孩呢!當伯尼特不在跟前,這個小丫頭就像她的女兒一樣,總是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恰到好處的討著她的歡心。看得出來,她喜歡自己,而安娜也愛著這個女孩。可現在,她卻要將這個乖巧的女孩送給亞克族,讓她給那些野蠻人生下后代。安娜有些不忍,但又有什么辦法呢?她畢竟不是佩津。
安娜嘆了口氣,給女孩掖了被角,然后輕手輕腳的下樓去了。
小床上,女孩的睫毛動了動,她伸手抹了眼角,然后把自己小小的身體蜷了起來,縮緊,蜷成一小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