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燈火五更雞——
“餅~~~~我又整理了下那些資料，發(fā)你郵箱了，你看看哦~”
晚上，我坐在電腦前看著資料發(fā)呆，收到了墨涵的視頻電話。
“我今天跟商場簽了合同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是擁有一家店的人了，哈哈！”
我得意地笑著。
“哇！真的嗎？”
墨涵也喜笑顏開。
“當然！我剛還在搜同城的裝修公司呢，剛好過年期間裝修好，來年正月就能開張了！”
“哇！我家賤賤好棒好棒！”
“你這陣子怎么樣啊？項目部還好么？”
墨涵的語氣明顯黯淡了下去：“汪姐出院了，回項目后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老是打聽你。”
“打聽我？我又不認識她。”
“是啊，她經(jīng)常問我，你男朋友家里怎么樣啊，有沒有送你什么禮物啊，花了多少錢啊，說什么人這一輩子只需要讓自己高興。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理她了。”
“她這種少見的經(jīng)歷悟出來的道理，極端一點也可以理解。沒關系，彭潔才是你在項目最好的朋友。”
“她要辭職了！”
“什么？怎么突然辭職？弱弱怎么辦？”
“就是去找弱弱了，弱弱自己要開直播，年后他們打算游山玩水去了。”
“我勒個去，現(xiàn)在的年輕人喲，嘖嘖。這貨又把我們這個媒人晾一邊了，啥都沒告訴我。那你們項目豈不是沒什么女生了？”
“是啊，想想就有點孤獨誒！”
我開始擔心起來，但轉念又稍感慶幸：“沒關系，過了年店就開張了，你過來當老板娘吧。”
“說笑歸說笑，這可不是小事，我得好好考慮。”
“對，是，不過也早晚的事，哈哈！”
其實也我明白，即使兩個人感情再好，也得征得兩家人的同意或者訂婚后，才有可能做出這么大的工作變動，怎么可能見都沒見過我，人家就讓女兒只身來到北方生活。
所以，我需要更快地把計劃落地成型，再難的事也要一步步去推動。
……
幾經(jīng)對比，我從幾家裝修公司篩選出設計，口碑，價格等都比較優(yōu)質的一家，簽了合同，當天晚上就立馬動工。
與此同時，我拿著量好的尺寸，開始了全市的摸爬滾打計劃。
東郊買雜用，西郊訂貨架，南郊購冰箱，北郊制門頭。旦辭雞鳴去，暮聞狗吠歸。腰肩咔咔響，桌幾紙頁飛。鋪面日漸成，鎖眉始消退。
……
慌慌張張，匆匆忙忙。
一晃就到了除夕夜，和家人窩在沙發(fā)里看春晚，我盡情地舒緩著這陣子的疲勞。
……
“剛剛和奶奶聊你了，奶奶很看好你。”
春晚的歌舞劇熱熱鬧鬧中，墨涵接連發(fā)來了多條消息：
“還說我不懂事，替你抱不平。”
“我說是啊，他為我承擔了很多負面情緒，我那哭哭啼啼的一年多。”
“然后我奶奶就罵我，說我不該給你帶來壓力，人家一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還說以后讓我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開心的要自己消化，然后告訴你，我過得很好，讓你放心做自己的事。”
“然后奶奶夸你，說你有上進心就要支持你創(chuàng)業(yè)，但不要太累，保重身體。讓我將心比心，和你站在一起鼓勵你。”
我翻看著這些暖心的消息，竟還有點小震驚，小感動：“奶奶怎么這么可愛，你不會是只挑了我們好的說的吧？”
“哪有，你本身就對我那么好，挑不出不好啊~~~我們經(jīng)常熬夜視頻也被奶奶說了，說我不懂事，應該叫你一起早睡早起才對。”
“是啊，我們熬夜的習慣確實該改掉了。”
“反正我觸動很大，以后我的毛病我會一點一點的改，慢慢變得更好，可能時間比較長，可是一想到餅餅為我付出的愛情，我就有一種急切想脫胎換骨的想法，好多事情都莫名覺得好心疼你啊！”
“好啦好啦，干嘛干嘛~這么煽情的。”
我的眼睛瞇了起來，學著含情脈脈，至少我認為是。
“我向你表白的次數(shù)可不多哦，你要記住這幾分鐘呢。”
“這么暖，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窩在沙發(fā)里，捏著手機傻笑。
“你看朋友圈沒，我剛刷到彭潔和弱弱的行蹤有點蹊蹺誒。”
“這么說彭潔已經(jīng)辭職了？”
“是啊，上次說完沒幾天就走了。”
我開始擔心起來：“那來年上班，你……還能適應么？”
“沒辦法啊，都會好起來的。”
……
隨后，我也看到了他們的朋友圈，定位是上海陸家嘴。
“你這大過年的不給哥拜年也就算了，還不回家，不回家也就算了，還把墨涵身邊的好朋友給拐跑了，你說你……”
給弱弱撥去電話，我張口就準備炮轟。
“哎呀呀！不好啦！我正double開直播呢，你這一個double電話就給我薅下線了，我等會把ID發(fā)給你，有話double去我直播間發(fā)言吧，剛好給我漲個粉！”
臨了，還聽見電話那邊小聲來了句“哎呀可別掉粉啊”。
那邊嘈雜的聲音使弱弱扯著嗓子喊電話，匆匆掛斷后，弱弱分享了他的直播。
我點進去，下載了這個最火的視頻軟件，找到了他的頻道，不，他們的頻道。
“……Ladies and 老鐵們，我們現(xiàn)在就站在了全上海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跟大家一起新！年！倒！計！時~~~~~~十！九！八……”
說著，他把只有他和彭潔兩個人的屏幕，推向了夜空下不遠處絢爛的東方明珠，和攢動不停的無數(shù)人影和腦袋。
果然，彭潔真跟他走了。
我撇著嘴角壞笑著，在輸入框里發(fā)了條消息。
“你們小兩口玩瘋了吧，不過你的double哪里去了？”
不料，瞬間就被其他消息頂沒了。
我看著屏幕左上角大幾百的觀眾數(shù)，還在不停地攀升，不禁驚嘆不已。
我去！可以啊！這才轉行幾天啊，就有如此成就！看來，弱弱和自媒體的齒輪，大體運轉得比較和諧吧。
彭潔也真是個敢愛敢恨的姑娘，這幾個月和弱弱的相處應該是讓他們找到了相知相守的另一半。不過話說回來，不在年輕時候去瘋狂體驗青春的美好，更待何時？
回頭看自己也是夠瘋狂，跟家人約定好，開店的事等我做成功了再給親戚們一個驚喜，自己一個人就這樣扛著上百萬的巨資，偷偷摸摸地披荊斬棘，真是藝低人膽也不小。
……
還沒拜完年，我就一個接一個電話催著裝修公司開工。
我再次踏上了BJ，去商品供貨公司的大倉庫核驗貨物，這批剛從天津港清關進來的大紙箱，在倉庫的一角摞成一面結實的大墻。
看著這些可愛的金錢，哦不，這些可愛的商品，我忍不住心跳加速，以后的歲月里，它們中的每一個成員都將為我們的房子車子，和未來美好的生活去添磚加瓦。
我以裝修完工之日和貨架完工送達之日較晚的日期，跟品牌公司敲定了貨到的日期，簡直是一天都不敢耽誤，畢竟從沒見過按每天每平米計算租金的，真是叫人心慌慌！
趕在大街上返程的人潮一股股的到來之前，我終于見到了和效果圖幾乎一模一樣的精裝店！
雖然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石灰，膩子，石膏一點點地為這小小的三維空間添骨加肉，但竣工的那天晚上，打開了所有燈光，我還是瞪大了眼睛，滿心歡喜地欣賞著精美的裝潢：
最中央是一棵兩人合抱的通頂大假樹，附著著流光閃閃LED燈帶的樹枝四面八方鋪展開來，指向四面八方的還未到貨的貨架和商品，沿著樹葉的回路，垂下幾十條掛鉤，將用來懸吊每周熱賣商品，各國彩旗鋪滿的天花板上鑲印著三十六只圓嘟嘟的筒燈，映亮整個房間，品牌背景墻上兩排暖黃色的射燈，在各自的軌道齊刷刷射向大大的logo，陽刻著世界各國風土人情的硅藻泥墻面夸張地大凸大凹，用來陳列高檔的紅酒和禮盒。
我陶醉在自己的作品中久久不能自拔，也不枉當初給設計人員強行輸出我的想法的執(zhí)拗。
《楓》打斷了我的陶醉，是貨架制作廠，真是喜事一件接一件！
我連忙接起電話，還沒喂出來，對方就喊道：“你快來車庫！商場不讓進啊！”
什么情況？！
我連忙下樓，就看見兩個大卡車上的精美貨柜們，還有幾個已經(jīng)被搬下來，零散地站在貨梯外圍。
“什么情況？”
我一出來就被幾個人圍了上來。
“哎呀！人家商場不讓進啊，不讓用貨梯！我們總不能再拉回去吧！”
說著，卡車司機看了眼旁邊的保安制服人員，意會了我一下。
保安搶先說道：“我們有規(guī)定，要是用貨梯必須得有貨梯使用證明，你先填一份申請，然后去找運營經(jīng)理和物業(yè)經(jīng)理簽字，再去前臺備案一下使用時間，等拿到回執(zhí)證明才能用。”
“我知道，我申請過了啊！”
我拿出之前為裝修辦的貨梯使用證明。
保安指著上面的“使用事由”說道：“你看，這上面寫的是裝修，不是搬運貨柜，你得再申請一個！”
“什么？！”
突然一股熱血竄上了我的腦門：“你知道申請這個破單子有多麻煩嗎？不是這個不在，就是那個挑毛病，趕上都簽了，前臺又說和別家時間沖突了，還得排隊，你現(xiàn)在讓我再開一個？本來你們商場就規(guī)定只能夜間裝修，白天啥都不能干，你再這樣耽誤時間，你知道一天租金有多少嗎？”
保安一攤手一白眼：“那沒辦法，我也是按規(guī)定辦事。”
說完走到一邊小口呷茶水。
我趕緊撥通了老鼠眼的電話，鎮(zhèn)定了一下，說道：“孫經(jīng)理，我的貨柜到了，但是車庫的保安不讓用貨梯，你也知道我明明申請了啊！”
“哦，你別急，今天剛好我值班，我下去看看。”
不一會，老鼠眼從貨梯出來了。
他掃了一眼卡車，貨柜，搬運工，然后漫不經(jīng)心地把我拉到一邊。
此時，我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什么，拿出煙給他點上。
老鼠眼緩緩吐出一口氣，說話了：“大家都是上班的，都不容易，你看他，大半夜的還在這值班，他也是看規(guī)定的嘛。但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去說句好話，就說當時寫的急，忘了加搬運貨架幾個字了，不就完了嗎。”
“哦，這樣啊，我懂。”
我笑著答話，心里早已罵遍了他們祖宗十八代！
我還沒說呢，他怎么知道保安是因為“使用事由”沒寫全呢，明顯是提前商量好的啊！
來不及細想，我就走到保安面前，遞了支煙：“行了大兄弟，剛才是我太急了，理解下，大家都不容易。”
說著，我摸出一張紅色的毛爺爺悄悄從桌子旁遞了過去：“當時想著裝修也含了貨柜和貨物啥的，就粗心了沒寫，就這兩天我的貨也要到了，這不又少了倆字兒，哈哈，孫經(jīng)理也說了，以后讓我寫全了，來，買包煙抽，小意思。”
我心想著，一定得把商品貨物也說上，指不定過兩天搬貨的時候又要損失毛爺爺。
保安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唉！你看你們老這樣，整得我也不好做啊，就這一次啊！”
說著，他頭一歪，向幾個搬運工擺了擺手，神氣得很。
幾個人這才起身，繼續(xù)從車上卸貨柜。
我又走到老鼠眼旁邊：“孫哥，今天晚上真是辛苦你了，這么晚還給你添麻煩，你看現(xiàn)在都不怎么帶現(xiàn)金了，這樣，我明天中午在商場請你吃飯，必須賞臉啊，呵呵！”
老鼠眼一擺手：“嗐，小事兒，明天再說吧，我也到點了，你收拾完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罷，老鼠眼踩滅煙頭，隨著第一批貨柜一起上了樓。
真是，呵呵！
怕是很多商戶都遇見過這情況吧，即使不是因為少寫了字，也會有其他意想不到的莫須有。
這讓我想起為什么當時找他們簽字都不那么順利，總給你使點絆子讓你領悟，領悟不出的，自己沒拿到好處，也要讓你耽誤寶貴的時間，付出點代價。
我始終沒跟老鼠眼提過“使用事由”的事，他一來就知道，怕不是保安的話就是老鼠眼讓他這么說的吧？
這樣保安既分點蛋糕，又能合情合理地引他出場出力。畢竟老鼠眼是申請單第一個審核簽字的人，然后他主動說出他本不該知道的話，故意露出破綻來告訴我，他也想要紅包，而且隱晦地指出以后和他的相處之道。
我的天！這么小的事都這么燒腦！
那要是我悟不到怎么辦？只能讓師傅們再運回去，花幾天時間再去申請個破單子？
我看到干凈的綠油油的塑膠地面上，躺著一支骯臟的煙頭……
就像一張美味可口的披薩上，蠕動著一只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