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自己變得不在是傻子了。

可在老爸老媽眼里，李洼還是那個活的沒用的白癡。

從鎮上到村子里，走了四公里的土路，進村子，在街上的村民見到李洼，都是開著他們所謂無心的玩笑。

“傻子洼？你回來啦？”

李洼現在不傻了，可又不能解釋，只好繼續裝傻子：“嗯嗯，回來了。”

擦肩而過，背后傳來小小聲議論：“這不是那李大名的小子么！”

“是啊是啊，估計是從外面打工回來，上工地上去了嗎？還背著個尼龍袋子呢！”

“嗯，估計是一些破衣服吧。”

……

李洼極力保持自己的表情，因為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也許無動于衷，但是現在聽這些話，總感覺刺耳。

這是一種鄙視吧……

“哎？傻zei！到哪去打工啦？背回來的什么呀？嘿嘿嘿…”

回自己家巷子口上，幾個抽著旱煙的老頭老太太，身邊繞膝幾個不懂事的奶娃娃。

他們大概就是老了，無所事事，給兒子兒媳幫看孩子的。

李洼倒是很有禮貌的沖他們打招呼。

“嘿嘿！八爺爺，九奶奶！曬太陽啊！”

其中一個抽焊槍的老頭子，嘿嘿笑起來，拿著煙槍在鞋底子上使勁磕了兩下。

篤篤篤——

“曬你媽什么太陽呀？你個傻子，我們坐在背陰里曬什么太陽？這是北墻根兒底下，又不是南墻根兒！”

一旁的老太太推了老頭子一把：“你跟一個傻子較什么勁？他又不懂這些。”

“傻子怎么了？傻子也得有人教啊！我這就是告訴他，說個話里冒傻氣，這不就沒救了么！”

老太太繼續說：“你不讓一個傻子冒傻氣，這不是逼著鴨子上天么？”

“對對對，九姐威武，我李老八說不過你。”老頭擺擺手，又沖著李洼：“哎！傻娃！這回出去帶回來多少錢啊？”

李洼在他們面前站住，一手拎著大半尼龍袋子的烤地瓜扛在肩頭，一手提了提褲子。

緊接著是那標準的傻笑，一定要微微地揚起下巴。

嘴巴能裂多大裂多大，盡量讓自己的顴骨堆滿了肉。

眼睛瞇起來，不管你多年輕，都要把眼角的魚尾紋擠出來。

這個標準在傻笑，一定要持續三聲以上，要發出沉悶的笑聲：“嘿~嘿~嘿嘿——”

“八爺爺，我出去叫人給騙了，沒賺著錢，就拿了個路費！走的時候給我一袋子吃的。”李洼憨憨傻傻的說著，然后把背上的尼龍袋子拿了下來。

他還打算打開口袋，讓那老頭老太太看。

另外幾個老頭老太太也都湊了上來，看完之后笑個不停，那開心的程度，要不是用手捂著嘴巴，嗓子眼兒都要笑出來了。

因為她們看到了那一袋子的烤地瓜，里面還有十幾個生的。

聽到巷子口有人有說有笑，李洼的母親在家中把牛喂飽了，牽出來拴在巷子里，隔著幾十米就看見了，那是自己的兒子。

“哎——”

母親老遠的大喊一聲：“干什么啊你們？又在逗我們家傻子是嗎？”

李洼扭頭一看，又是以前那樣標準的喊媽。

一個字要讀出兩個音，平音銜接去聲，還要拉著長音喊出來。

“媽~~~”喊的時候最后的錄音要帶著“啊”的味道，不仔細聽就以為是牛在叫，還要帶著有些委屈的眉梢下垂。

母親牽著牛韁繩，無奈的一手掐著腰嘆了口氣。

“在那站著干什么？回家呀？等我把牛拴好了再收拾你！”

李洼回頭憨笑著，對老頭老太太回首告別：“走了啊！八爺爺，九奶奶！”

老頭老太太也沖他擺手：“走吧走吧！回家把屁股墊厚一點，免得你媽一會兒給你打腫了！”

一旁的其他幾個老頭老太太，對八爺爺和九奶奶笑稱：“咱們村里，你們老李家，就這一個傻子吧？”

九奶奶創他們一瞪眼：“是啊，怎么啦？有意見？”

“嘿嘿嘿……沒意見沒意見，誰敢呀？”

……

回到家中，附近吃飽了，應該是撐著了，挺著大肚子仰躺在躺椅上。

一手耷拉著快觸及地面，另一只手上夾著一根兒還燃著的煙。

“大名！小兒回來了！”母親進院子后招呼到。

父親愛答不理的翹了一下腦袋，眼睛微微的睜了一條縫隙，厭惡的，又閉合雙眼躺了回去：“嗯~”

“要是李松回來，你肯定不這樣。”李洼覺得這樣很不自在。

同樣是兒子，為什么弟弟就可以得到父親的青睞，自己就像個多余的，哪怕親生父親多看自己一眼，都覺得是討厭的。

“王八羔子你說啥？”這一次附近連頭都沒抬，眼睛是閉著問的。

母親一把接過李洼手里的尼龍袋子，沖他使一下眼色：“去！”

從眼神里，看出母親是讓李洼進屋，然后少說話。

李洼乖乖的回到了屋里。

剛才的那種感覺，母親還是在乎自己的，然而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因為自己進屋后，母親也跟了進來。

第一句話：“小兒啊，從哪回來呀？”

這熟悉的感覺，雖然很親切，卻總是讓人聽了以后皺眉頭。

李洼咽著口水，搖了一下頭：“白…白星城！”

那搖頭的一下，仿佛是要指一下白星城的方向。

母親點了點頭。

第二句話：“干什么活來的？”

李洼抬手撓了撓脖梗子，嘴巴一撇：“沒干啥，就是刷碗來著，在飯店里！”

母親點了點頭，表情開始變得慘淡起來。

緊接著是第三句話：“這次回來帶回來多少錢呀？”

李洼開始咽著口水，后退幾步坐在椅子上。

他憋著身上所有的傻氣說出來：“都在那里了！能吃好幾天呢。”

努努嘴，揚著下巴，指著母親手中的尼龍口袋。

母親打開看了一眼，直接丟在了門的后面，那里原本就是農村，家里打掃屋子時，放拖把和掃把的地方。

“哎……這也不怪你父親總是看重你弟弟，孩兒啊！你怎么就那么……那么一點用都沒有呢？

出去干活是要掙錢呀！弄一些喂豬的東西回來有什么用？

今年夏天，你弟弟考上研究生了，學醫的！

你看你，你這樣以后誰能瞧得起呀？”

李洼咬著牙，極力憋著自己的氣怨，在最后一刻，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低吼的說了一句：“連自己親爹親媽也瞧不起，是嗎？”

“混賬玩意兒，你說什么呢？”母親聽到這話瞬間眼睛紅了。

李洼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沒什么，我果然不該活在這世上啊！

既然你們都嫌棄我是個傻子，那我走好了。”

言畢起身，快速朝著門外大步走去。

母親伸手拉扯一把，李洼胳膊一抬甩開了。

“當初知道我是個傻子，干嘛要養我呀？！”李洼看都不想看母親一眼，奪門而出。

母親眼紅了，不是氣的眼紅了，在兒子奪門而出的瞬間，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