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蕭健那巴不得一吐為快的神色,沈靜流迫于社交壓力,必須表示一下自己愿聞其詳。“都有些什么怪談呢?”她禮貌性地詢問。
“首先是N大的隱身墻,還有T大的展示館,Z大的無影場。不過最恐怖的,要數我們就讀的H大的水蓮池。”不知為何,說到這里,蕭健竟是一臉的得意之色。
“我們學校那個臟兮兮的池塘嗎?里面只有一些浮萍而已,哪有什么蓮花?”靜流打斷他。“還裝模作樣叫什么‘水蓮池’?”
“名字正是借用你的偶像克里斯蒂的小說《拇指一豎》(也譯作《煦陽嶺的疑云》)里的線索Waterlily (水蓮),”蕭健用下巴指了指靜流手上的書,“增加怪談的懸疑氣氛嘛!那是我們學校里的一個幽深恐怖的池塘,滿布浮萍,深不見底。”他邊說邊伸出細長的手指揮舞著,仿佛這樣做就能提升他所說故事的恐怖程度,“假如你心懷怨恨,只要往池塘里投入一顆珍珠,就能召喚來聚集在池塘里的冤魂,實現你的心愿。”
“實現心愿指的是殺死你怨恨的人嗎?”靜流驚訝地問。
“沒錯,我聽說復仇的亡魂總是把受害者溺斃,就像他們自己的死法一樣。”
“全都是溺死的,沒一個例外嗎?”
“對。據我所知已經發生過幾起這樣的事件了。”蕭健邊說邊遺憾地搖搖頭。“因為學校生活太無聊,為了打發時間,我搜集了不少關于這些案件的資料,你拿去看看吧。”他得意地從旁邊的書包里取出一個筆記本來遞給靜流。“我還可以簡單地給你講解一下這些事件的來龍去脈。”
“謝了。你廢話那么多,重點又不突出。”靜流邊說邊翻開筆記本。“我還是自己看為好。”
“別這么說嘛,告訴你:第一起發生在水蓮池里的案件,死者是一個大二女生陳晴。據說她是個沉默寡言,不與人為惡的人。外表也普普通通,應該不會卷入桃色糾紛這類的事情。而驗尸的結果顯示她的尸體上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所以警方認為她很有可能是自己在池塘里淹死的。”
“那就是自殺事件,只不過湊巧發生在那個蓮池里而已,”靜流說道:“她的死可能跟你說的水蓮池怪談沒有任何關系。”
“別說得這么肯定哦。”蕭健看上去非要說服沈靜流不可。“去年發生了第二次非正常死亡事件,死者是我們學校的校花級美女湯燕妮。她長得漂亮又打扮得非常時尚,總是各種名牌傍身。只不過她不是淹死在水蓮池,她的尸體是在學校的人工湖——寧湖里發現的。”
“她的死看上去跟水蓮池傳說也沒有關聯嘛!”靜流不以為然地反駁:“是你非要牽強附會吧?”
“不管怎么說也是死在學校的水域里,你敢說一點關系都沒有?”蕭健反問。“更何況第三位死者曾經是我們學校的一位風云人物——學生會副主席藍浩。”
“藍浩早就畢業離校了吧?就算他突然死掉,也不能硬跟學校拉上什么關系啊。”靜流懷疑地搖搖頭。“況且聽說他是個空手道高手,哪會輕易地死。”
“因為對手是亡魂啊,他再厲害也沒用。”蕭健遺憾地說:“而且他的尸體也是在水蓮池里被發現的,浮在一大片浮萍中間。據說看上去并不恐怖,雖然淹死的人都有點嚇人。”
“他有可能是在其它地方被殺后,尸體再被扔進水蓮池里的。”靜流推測道。“只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難道兇手也聽過蓮池的傳說嗎?”
“大概吧,我也不清楚。”蕭健一副關我何事的樣子。
“這個問題很重要好嗎?”靜流對蕭健那副懵懂的樣子感到非常無語。“你與其關心一堆亂七八糟的神鬼怪談,還不如想想正事:幾年之內學校已經離奇死了三個人,為什么我們一點消息都沒聽到過?我也算是個消息靈通人士,可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
“這說明你的八卦工作做得不到位啊。”蕭健洋洋得意地說:“其實也不能怪你啦。因為我們學校的保衛部和宣傳部都是一流的(理所當然,這兩個部門都是蕭傲主管的)。要不是我這么接近蕭傲這個第一手信息來源,我也未必能掌握這些消息。可惜的是學校的食堂太差勁了,一想到我已經忍了這所學校的飯菜長達五年,真的忍不住佩服我自己。”
“你不是每周都回家三四次打牙祭嗎?原來還兼收集八卦消息。”靜流覺得跟蕭健談什么都需要超強的忍耐力和集中力,因為他無論講什么話題都有本事東拉西扯,離題萬里。她趕緊提醒他:“食堂什么的不是重點,你還是講講發生在水蓮池里的其它事件吧,筆記上沒有相關內容了。”
“本來就沒有了,我已經講完了。”蕭健兩手一攤。
“什么啊?這也太虎頭蛇尾了!開始說得神秘兮兮,后面卻草草收場。”靜流有點氣憤,“我居然還浪費時間聽你胡扯了這么久!”
“這就是我弟弟說話的風格,你領教到了吧,沈靜流?”一聽到這個聲音,蕭健頓時彈開好幾米遠,“哥,你下午不是要開會嗎,怎么會突然到這里來?”
“校長臨時被通知去參加市里的一個緊急會議,學校的會就推遲了。”蕭傲看了躲得遠遠的弟弟一眼:“見鬼了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一驚一乍的?”
H大學建校以來最著名的風云人物蕭傲,雖然容貌出眾,身材高大挺拔,且一直是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天才資優生;但看上去很沉靜平和,跟有事沒事都會咋咋呼呼的雙胞胎弟弟蕭健比起來,給人一種既鎮定又可靠的感覺。
“你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人,有誰能比你穩重啊?”蕭健嘟著嘴,同時閃躲到活動室里到處堆放的推理書籍后面,仿佛他哥哥是怪物或者忍者,隨時會噴火或是發射什么暗器來秒殺他。
“你可以多向沈靜流學學,聽名字就知道她很沉穩——靜水流深嘛。”蕭傲對自己這個神經兮兮的弟弟感到很無奈。
“所以名字叫靜流,咦,為什么不叫水深?”蕭健抓抓頭,喃喃自語道。
“白癡啊你,水深!我還火熱呢。”靜流白他一眼,“有人會給自己的孩子取這么奇怪的名字嗎?”
“這倒也是。千萬不能小看姓名的重要性,”蕭健急忙表示贊同:“有時候我真懷疑我們兄弟的能力和個性都差那么多,就是因為名字的關系。我們爸媽只希望我健健康康身體好,就取個‘健’字給我;而我老哥呢,他們希望他成材,能以他為‘傲’。就因為這個名字,我們倆的人生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你歪理真多,”蕭傲對這番理論有點無語,“怪不得就喜歡聽怪談。現在又在說學校蓮池里發生的神秘事件吧?”
“陳晴、湯燕妮還有藍浩三人的死都以自殺來結案——他們明明是非正常死亡的,哪有正常人會在那個臭烘烘、盡是污泥和浮萍的池塘里自殺?”蕭健說得頭頭是道。
“他們的死跟蓮池傳說有沒有關系還不能確定呢。”靜流翻著蕭健的筆記說道:“有一點倒是很清楚:他們都是在陰歷十月去世的,每年這個時候往往天氣很冷,他們為什么要選在這個時間段跳水自殺?一時半刻死不了的話可是很痛苦的。”
蕭傲從面前的一大堆書的頂上拿起一本來,說道:“這本宮部美幸的時代小說《幻色江戶歷》里有一則故事《神無月》——在日本傳說中陰歷十月是神無月,因為眾神都會到出云去,不能守護人間。某個小偷總在神無月的某個晚上出去偷錢。但他每次只拿自己剛好需要的錢數,并不貪心多取。他的目的只是為了病弱的小女兒能有錢醫治。學校的三個死者跟這個故事中的小偷一樣,生前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缺錢。陳晴的家庭環境不佳,必須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她去世那年,父親工作時又發生了意外,需要大筆醫療費;第二個死者湯燕妮雖然家境小康,但她愛好奢侈品牌,一直都需要大筆錢來滿足奢華的生活,至于藍浩……”
“哥,藍浩可是富二代,他又不像湯燕妮一樣愛慕虛榮,要花錢穿衣打扮。怎么可能缺什么錢?”蕭健再次插嘴。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靜流回答:“藍浩家曾經是很富裕,但是就在他畢業前夕,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重創了他父親的公司,沒過多久就破產了。他打算畢業后子承父業的希望也破滅了。要是有資金的話,他父親的公司說不定能維持下去。”
“不錯啊,沈靜流,藍浩父親的破產案是保密的,連專挖商界八卦的狗仔隊也沒報道過,不愧是消息靈通人士!”蕭傲贊賞地說道:“不枉我推薦你當推理小說研究會的會長。”
“原來是您的推薦啊,謝謝了,前前任會長。”靜流向他點點頭:“剛才我們明明是在整理書籍而已,怎么變成討論學校怪談和神秘死亡事件了呢?這應該不是我們推理‘小說’研究會的研究范圍吧。真的要感謝您這位說什么做什么都能離題萬里的老弟。”
“會長,別這么說嘛。俗話說:現實比小說更驚奇。我們要是能解決一兩個現實生活中的案件,應該也能提高對推理小說的鑒賞水平吧?”蕭健聽了她的搶白,急忙為自己分辯。
“大概沒什么提高吧——文學鑒賞水平和推理破案的能力又不能劃等號。”蕭傲毫不留情地指出:“況且讓你查案,估計跟浪費時間也差不多。”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看靜流,“如果你有興趣查的話,倒不一定是浪費時間,說不定還能看場好戲。”
“你暗示得這么明顯,我還能說不感興趣嗎?”靜流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放在椅背上的夾克外套穿上。“今天下午天氣不錯,趕早不如趕巧,現在就去話題的中心——水蓮池看看好了。”
“等等我,急什么嘛!”一看到房間里只剩下自己和哥哥兩個人,蕭健急忙跟著她往外走,“老哥,你很忙吧?這種查案的小事交給我們就好了,你去處理學校的大事吧。”
“誰讓你給我安排工作了?今天沒什么重要的事,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好了。”蕭傲根本不理會他弟弟的逐客令,自顧自地往外走去。
沒過多久,一行三人就到了傳說中陰森恐怖的奪命水蓮池——這里其實只是一個十米見方的池塘,四周密密麻麻地種植著垂柳。即使在陽光燦爛的夏日,這里也十分陰暗。池中種滿了白色的睡蓮,開花時節頗令人賞心悅目。但在其它大多數時候,池塘里只有滿滿的綠色浮萍和各種亂七八糟的垃圾,看上去實在沒什么美感,更沒有神秘色彩或是詭異的氣氛。
“天啊!這么多垃圾!”蕭健見狀驚呼:“塑料袋、飲料罐、廢紙舊雜志,還有飯盒……根本就是個學生生活垃圾的聚集地嘛!死在這個池子里真是惡心。”
“夏天睡蓮花開之前,學校好像會派人清理這兒。好幾次我下晚自習的時候,看到有人劃個小船打撈池里的垃圾。”靜流說:“現在看更覺得腦筋不正常的人才會選陰歷十月在這里自殺。”
“既然是這樣,陳晴和藍浩有可能是被人殺死后拋尸,最后才會陳尸在這池塘里。”蕭傲分析道:“但是這里并不是個理想的拋尸地點,因為這么多的飲料罐和一次性飯盒表示學生們經常在路過的時候順手把空罐或空飯盒丟棄在這里。人來人往的白天要在這里棄尸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晚上學校規定十點關閉學生宿舍大門,出入人員都必須在門衛處登記姓名和聯系方式,這個時間出去犯案似乎也比較冒險。”
“那三個死者的時間死亡是什么時候?”靜流問道。
“陳晴是死亡不久后被人發現的,另外兩個人都在水里泡了一段很長的時間,法醫沒辦法推斷出較為精確的死亡時間。”
“根據你的說法,我們學校在校寄宿的學生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們作案的時間和機會都有限;外來人員特意來此作案就更讓人匪夷所思——這個蓮池傳說我也是今天才聽蕭健提起的,跟S大無關的人怎么會突發奇想、利用這個傳說殺人呢?只有另外一個可能性我不能確定:看到池塘西面的那堵墻了吧?那是我們S大和N大的一處分界線,這墻不太高,隔壁N大的學生要翻墻直達這邊并不是什么難事。”
聽到這里,蕭健突然插話:“N大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去碰那道墻的。”
“這是為什么?”靜流奇怪地問。
“因為那就是S市高校怪談之二——鼎鼎有名的隱身墻!接觸到它可是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如同透明人一樣隱去無蹤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