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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 念此江山共吟賞
  • 宜殷
  • 10692字
  • 2020-04-12 23:14:48

棉錦看到的衛厭……

被鳳凰都的那些將士一人一刀刺了好多血洞,她都不用細究有多少暗沉藏在他冰冷的鐵甲上。或許都不必稱之為鐵甲了,原本的作用早就沒了,現下不過也是累贅而言。

不然,誰能看見這人身上挨了幾刀,扎了幾個血窟窿……可就是這樣,這個人還是不肯倒下,一點也不服氣。

滿是血污的右手握著劍,他幾乎整個身體都靠這劍撐著了。若是他身子底下或者周圍是平地,亦或者鳳凰都的人不上趕著在這個時候鳴了鼓……她是不是都能聽見這人身上血滴落的聲音,看他怎樣向她證明,他從未輸過。

棉錦的凝視好像是有一陣,久了才一步一步往他跟前走著。身上的國服很是繁瑣,也很是整潔,未沾染一點狼狽。可是就這一段很短的距離,偏就染上了——她這一生都去不盡的臟污。

衛厭看到她在自己身邊半蹲了身子才知道自己又撐不住,往下落了幾分。

他不要跪下,尤其是在棉錦面前,尤其是這個時候。剛才的話聽到了嗎?自是聽到了。隔了一段距離他都能看到這人眼里含淚的模樣。當真是沒有一點出息!

有什么好哭的?一個男子就算是亡了國,且還是他自己要亡的!哭個什么勁?

再有他又不是不明白,所做的那些民眾驅逐不就是一絕后患嗎?徒留自己這些愿意賣命的。他又哪里知道,這一切早在命令下去的那一刻,留下的人里面就沒一個活著的了。

可他是一個例外。

他是認為自己能贏的,帶著整個安宇贏!告訴他,自己可以護得住,也比那個琴師強上百倍!可是呢?終究說大話了。

“你……如愿了……”

棉錦見他幾欲動了的嘴唇說下了這么一句。突就想起了這一遭是為何,嘴角向上勾了勾,或又覺得這樣不夠,便扯大了弧度。

“是啊,我如愿了。”沒有用什么國王的自稱了。她終究是為自己活了,終是可以擺脫這個身份,這個折磨她幾乎半生的無法選擇的枷鎖!

“那……便……走!”走得越遠越好,和他的琴師走罷!無論是哪里都不要再踏進安宇國了,不要讓自己死了都不得寧靜。

棉錦嗤嗤笑道,“好啊。可我總該是告訴你一聲的,不然怎就能愧疚如斯呢?”

衛厭身子已經有些顫抖了,他覺得除了還挺著的脊梁外沒有一處可服從他自己的意念。但就是如此,他還努力瞪大眼睛盯著棉錦。

“我是女兒身啊。”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些,和緩些。這樣總能讓他釋懷罷。

衛厭當下不用憑著自己強撐的力氣去瞪大雙眼了,只這一句話便讓他的眼睛放大了幾倍。但隨即閉上了,很干脆很利落。“原……是如此!”

沒有再說什么了。棉錦知道只這一句,就是了了所有。伸手想要扶一扶他,她不想讓他躺在這些眾多尸體上,成為其中的一份子。最后,落得個魂亂葬地。

但是單這一個要求也被拒了。

“走……”

伴隨著這個字聲音落出的還有他轟然倒下的身體,雙腿挨到了地面。被眾多尸體擠兌的一小塊地盤上,他脊背挺直地跪下。

棉錦不再看了,轉身一步步走了。她的淚早就在轉身的片刻止住,所謂的幾滴落下也就悄然了。

……

“將軍!你醒了!”許左得知許禁醒了之后忙趕過去,撲到他的床邊,兩眼滿是擔憂。

“嗯……”

睜眼的瞬間許禁就已經知道了他如今的狀況。總歸是處理完了,但他怕是也沒用了。

“可是插的黑色旗子?”

許左還想問的話就這樣被噎在了喉嚨里。只得先回了許禁,“是,黑色的。”

黑色旗子意味什么呢?意味著此仗打的不如意。主將是要受責的,赤羽的名號也就被奪了……

“這是唯一一次吧。”唯一一次他不能全身而退,帶傷歸來。不,撿條命回來就是不錯的了。

“是……”

許左不敢去看許禁的眼睛了。他的將軍,眼睛里沒有光了。

“回去罷。”

說完這句話,許禁就把眼合上了,仿若要休息的樣子。

許左沒有吐出的話,也不得問出了。他想說什么呢?“將軍,你還好吧?”“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的腿還有救,只是……”“陛下會有所體諒……”

全是些戳心窩子的話,也全都是些廢話。明明都知道的,說出來根本沒有半點用,只會讓將軍愈發痛苦。

許左低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在他走后,許禁沒有睜眼,盡管他知道自己壓根就睡不著。

心里想得只有一件事,不知還能不能撐兩年了。

……

鳳凰都,臨城。

許念剛躲過一道視線的窺探,靠在墻上暗嘆運氣之好的時候。突就覺得心口疼的厲害,不得不半伏了身子,稍作緩息。

這是怎的了?突然就疼得這么厲害?她不是一個善于回憶痛苦的人,對于那些她巴不得早早地徹底地忘了。可在這一刻,冒出了點什么念頭……

爹爹!

這一想,索性也不管這里有什么了。一心想著要回去,趕忙地回去。

斛觴容一直跟著她,只不過不敢跟的太緊。只在這宅子外的墻上悠閑坐著,只要她一被發現就帶她離開。

正感慨怕是還要很久的時候,眼睛突就瞥見了她慌亂的身影。被發現了嗎?可是這動靜不是很明顯啊。

不管怎樣,先下去看看再說。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時,就見許念像是沒看見他似的,兩眼無神直往前走。

“你怎么了?”斛觴容出聲地問著,兩只眉也揪在了一起。

許念未曾理會,繞過他繼續往前。

“你魔怔了?!”闊步邁到她身前擋住了許念。

急促的聲音,前進道路上的障礙,讓許念不由地回了神。慢慢抬眼看清人后,許念登時紅了眼眶,一雙手不自覺地環上了斛觴容的腰……

斛觴容怔愣間,聽見這小姑娘悶悶地開口“我不看了,也不究了,我想看我爹爹了……”

爹爹?

斛觴容抬起手揉揉許念的頭,柔聲開口“那我們今日就走好不好?”

“好~”

得了回應之后,許念不僅沒有放開斛觴容,反而抱得更緊了。像是要把自己的恐慌不安通通分過去一半遞給他。

許念跟著去看的那院落是林毓今日和府衙大人時常相談的地方。往日里范棲只是遠遠跟著,幾番確定也就給定下了這是一個藏著些秘密的院落。恰逢這日里她也偏受了些斛觴容的刺激,尋著時日不久,親自躲在一處查探。

可如今卻又白白失了這機會,心口的疼痛迫使她不得不回去。

待這院落附近真正清冷的時候,里面才活泛。

林毓先不論屋子里坐著的兩人,手里的折扇打開又合上,往日里眉目間的笑意不見。

疑似焦慮萬分。

直到霄奇扣門進來,才吐出一口濁氣。他告知了霄奇若是許念離開了才許找過來,否則就一直在許念那里跟著。現下霄奇也是回到了他身邊,便也有了心思去應對這屋內的兩人。

“府衙大人,不知我說的你考慮得如何?”

不待那人張嘴,林毓又補著些話。“哦,忘了與你說,那些個人啊,都死了,一抷黃土。想來我是挺仁慈的。可是,不知再來這么一次,我還會不會將這尸首給安置好。這實在是說不準的。畢竟不是誰都有嫣夫人那樣的美貌,那樣的特殊……”

那位清瘦的府衙大人似是急了,忙嗆聲道“林小丞相莫要欺人太甚!”

林毓:“欺人太甚?你也有膽量說這句話?我來想想是為何敢言?是你找人往河里井里投的那惡心玩意呢?還是你故意瞞著說沒有收到什么朝廷給的銀子?再或者佯伴著什么也不管然后背地里做著土匪?我是見過些貪的,倒是你這樣的少見。也是,畢竟不是誰都像臨城的府衙大人一樣——心思機敏,玲瓏七竅。也比不得你這么貪的沒了人樣!”

隨著林毓每說一句話,那臨城的府衙大人的臉就白上一分。到了最后,那張臉堪比鬼魅,清瘦的身體也抖個不停。

林毓心里暗自啜罵。就這么個玩意也敢玩這么大?不過好歹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躲在后面推個人出來。

“所以,想清楚了嗎?”厭煩的情緒又多了些,林毓不想再與他打什么模糊眼了,一次性說清楚也就了事。

“一切……聽從丞相吩咐!”

還行,不拖沓。

“你呢?”輕哼的一句話,林毓知道這人會應下。綁在一條繩子上的人,敢有什么不愿的嗎?看重他也不過是怕心智不堅壞了事而已。

“草民自是聽從丞相大人和府衙大人的吩咐!”

府衙大人:“斗膽問丞相大人一句……”

“說。”

“嫣兒肚子里的孩子……”

“活著呢。是你瞧不得的李太醫給治好的。”林毓聞此冷諷出口,倒是蠻會心疼人。

府衙大人漲紅了臉,磕磕絆絆了半天,才放下一句話。“李太醫的醫術自是好的……理應加謝……”

“我倦了。”林毓將手里的折扇放在桌子上。

“我們這就退下。”

門打開合上的聲音過了一陣,林毓才呢喃著問霄奇。

“走了嗎?”

“走了。我聽見許小姐說要回去了。”

明明是已經確認過得事情卻仍要再次問出。霄奇猜想他的公子應當是怕得過火了。不免心中升起亂涌的悲涼。

“那就好。”

接著又是一陣安靜,林毓沒有開口,霄奇也就低著頭盯著地面。

“霄奇你或許覺得我變了……但是,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她受傷。”

霄奇聽了這話以后,正正經經地給林毓行了一禮。

“公子自是極好的。霄奇也從不會去誤會公子。”

林毓抿嘴在心里嚼了這兩個字,沒有反應。

大致又過了許久,林毓從座位上移開,親自去攙了霄奇。

……

許念向來是這樣,想到什么做什么。當日里想著林毓出事便立馬偷摸從都城離開趕到了臨城。自后,發現這里不簡單,隱約藏著些什么她不知道的東西便瞞著林毓不走非要留下,自是也做到了。現下查了三日有余,好不容易發現了什么,臨門一腳之際又突起了心思要回去。

不過往日里依著她這性子的人只有林毓,徐煞。可是左右兩望,許念莫名覺得有些想笑。兩個都是些自己才認識不久。難為了,竟也跟著她胡鬧。但是,這種感覺還挺不錯。

“你們就沒有覺得我這樣太過無理取鬧了嗎?”難得一次,許念竟是煽情了。想把自己揣摩的小心思放出來,當然平日里也不乏,但今日這仿佛才是重頭戲。

因為這話一聽就不該出現在許念的嘴里。

斛觴容騎馬之時一直在想林毓究竟會把臨城這一手扯在誰的身上。而他這番本來不應該摻和一些沒有用的進來,現下弄的這是多加麻煩。且太子那里可是快要撐不住了。舍棄寶貴的時間來拖延這么個爛局完全不像是他往日里的風格。

思索間就聽到這小姑娘這樣開口詢問。嘴巴微張,想要回話時,又覺不妥。眼睛一瞥發現了許念低下的頭,她還騰出一只手去不斷摸著馬兒的鬃毛。

不喜歡看她這樣。

她也不應該這樣。

露出一丁半點的頹廢,傷心……仿佛她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荒涼。

可明明她是他一直不敢去爭取的光亮,是早起光明亮起的第一束,他永遠也不得的那般恣意。現在因為點什么就晃了神,真是愚笨!

可跟她一樣愚笨的人還有一個。

“小姐做什么都是對的,沒有無理取鬧。”范棲聽了這話的回應。他隔了一段空隙才答話。原以為會得了什么深思熟慮之后的妙語,卻沒想是這么一個俗套。

斛觴容眼里剛好游過一陣鄙夷,就猛地看見許念抬起了頭,亮著兩只眼。

許念:“范棲!我沒白花錢!”

沒白花錢,買了一個自己的忠實伙伴,真好!

“你倒是膚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花了什么錢買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斛觴容的話就像一盆鹽水潑向了他們也潑向了自己。

但人家兩人是沒有受傷,就算過個鹽水也沒什么,當是過一個刺激。而他是把鮮血淋漓的傷口刨開,過了一遍鹽水。

當真是疼與屈辱并當。

“也就你那個腦子里想得是這些了!也罷,你畢竟曾說我是放蕩的人。”許念的回答也是不甘讓步。她本就不想聽什么爛話,可這斛觴容還偏要說。

就不知道在他的嘴里得一句好話怎么這么難?

終究是還存著些幼稚心思,說些話只會兩相傷害。

一方不輸令一方。

矛盾又可惜。

總是不會讓自己不如意。

“你也就記性好了些!”還是只記得自己惹了她,讓她惱了的話啊,事啊。怎的就不見她將那些自己做的好事說上一說啊?想來根本就是不介意罷,只單單顧得旁人對她的善,就不記得自己予她的慕意。可是,自己偏又愛生受著。

“你也就皮相好了些!”許念一聽這話隨即開始了反擊。生怕自己在他面前輸下了。

范棲在一旁瞅瞅這個瞅瞅那個,這兩人誰也不服誰。這眼對著眼,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真鬧還是假鬧。總而言之,他緘口莫言是最好的做法。

皮相好?斛觴容聽見這三個字頓時心中又升起另一種不悅來。想來以往種種都是因這皮相嗎?那即是如此的話,也沒見你有半分沉迷啊?

呵!

不過諷言也只在心里打轉了,他可不愿再對著她起什么爭吵了。想來回去之后,還不知得找什么借口才可去瞧她。又何必現下還不珍惜呢?

看著斛觴容率先挪開了眼,許念微揚的下頜收了回來。

甫一收回之時,她便也起了悔意。怎可那般說呢?若不是因為這容姿他又怎么會被丟到他國?冠上旁人硬塞的姓,無論走到何處都是小心謹慎……且不知何日才可歸……

想著斛觴容已經越過了她與范棲騎馬走到了最前面。

說什么歉意么?

那算什么啊?

說出去的話,根本就收不回來了。又何況是如此之言,與其心攢著愧疚,到一日惹了厭兩相煩擾。還不如現下就將它給擠出去。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愛睬理就睬理。

若是不愿的話,那我也不強求。

馬鞭一揚,許念快速走到斛觴容跟前。“比目的男兒騎術應當不差,想你也不例外。怎樣?比一場?”

“贏了如何?輸了如何?”

不問如何比,直接問什么輸贏。

許念吸吸自己的鼻子,“我輸了的話,今后我不再與你嗆聲了。本就沒意思的事。也不知怎么擱你這兒就過不去了……”后面這句話的聲音許念是放的很低,斛觴容未曾聽清。

但就是模糊,他也知道她是有了悔意。不知怎么偷偷埋汰自己吧。這代價也是很好,他也不想每次弄巧成拙了。破壞本就來之不易的時光。

“但若我贏了!”說這句話的時候許念特別有底氣。“那你就!你就……”憋紅了臉,她可是還沒認真的揣摩呢。若是自己贏了呢……對他是有什么可提的呢?而且自己也的確不會贏啊。她都想好要如何做個小小動作,直接讓這頁張翻過去。

“想不出來嗎?”

“誰說想不出來?我若贏了,你就得應我一件事!”許念被逼急了,索性就隨便說了這么一下。

“好。”

斛觴容眼眸微閃,應了她。

這事范棲在一旁也聽到了,便插一嘴。“小姐可要我做什么宣判么?”

許念擺擺手,“不必,將你的馬與我換上一換便好。”

聞言,范棲直接翻身下馬,將自己的馬與許念的換了一換。

影雪馬鼻一甩顯然對自己被許念給扔給旁人表示著不滿。許念瞅見,順著手給它理了理毛鬃,繼而翻身上馬,毫不留戀。影雪馬蹄煩躁地踢了踢,范棲撓撓自己的頭發,趕忙也翻上了馬。影雪知道這是主人之命,不會做什么玩笑事。

待都整裝好了,許念說:“即是要比索性比個大的吧。從這里直到都城城門,誰先踏城門誰贏。”

“好。”

斛觴容又是一應,很配合。

于是,二人便策馬而去。范棲則是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幸好影雪也是一副極其配合的樣子,不然倒真是有些吃力了。

……

鳳凰都城。

大殿之上。

“陛下,林毓密信。”陸子行禮道。

這時的大殿上空蕩得很。平日里上朝就在這大殿前方,后面則是設下的帷幕。將她小憩的住所隔了起來。眼內干澀原本要去休息休息,卻不想得了一件急事。

接過陸子遞過來的密信,鳳攬月掃了掃,便知道林毓算是了了臨城那邊的事了。本是有些被打擾的不耐之情,現下倒是舒緩了幾分。

“不愧是朕瞧的人,幾分能耐還是有的。”自語著,陸子在一旁斂眉聽著。

“對了,太子那邊呢?”

陸子聲音地道“也如陛下所想,很是糟糕。”

聽了這話,鳳攬月頓時笑了起來。“‘也如陛下所想’我想什么怎么你一個外人知道的比我還清楚?”

“不敢!”

陸子趕忙跪倒在地,想要向鳳攬月表示忠心一般。

“呵,我自是知道你不敢的。要不然你能成了最后這兩位中的之一?”

雖然聽著是有些不講理了,但是陸子卻像是在鬼門關前行走了一圈。

“陛下……”

“你起來吧,說那么詳細又如何呢?”虛虛扶了一下陸子。

“多謝陛下,陛下圣德!”

“不用在這跟我貧了。你那點心思我能不懂?對了,讓叁子去幫幫林毓。太子那慣能招人討厭的裝人術法,被這么給纏上了還不知多才能回來。”

“是!”

“好了,可還有事?”鳳攬月捂著嘴打了個哈切,眉宇間的疲憊清清楚楚。

陸子猶豫了一瞬,從袖兜里拿出另一封密信。

“這是大將軍親手所寫。”

風攬月勾了嘴角,打開瞧了好急眼。越看嘴角的幅度越大,“掛的黑旗?”

“是。”

“這個人啊,倒是老實的很。可是老實有什么用呢?那可是最無用的!”

陸子在一旁點頭應和。

“行了,不用管,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隨著鳳攬月說完這句話,一大風猛地刮來。

瞇了瞇眼,鳳攬月說道“我要休憩去了。”

“恭送送陛下!”

待風攬月走之后,陸子連忙跑去告知叁子。

怕是這里得處理得多一些。

“啊?什么啊?”叁子明明看著是灑脫的人設,說出來的話,卻總是顯得很掉價。

“什么什么的?這是陛下所給予你的任務,好好去做!”

“嘿嘿,知道了。”嬉皮笑臉的一面在打開信封時就換了神色。

“嘖,搞了半天幫助林毓等同于幫助太子?”看完后的叁子咂舌。

“是。”

“唉!我怎么就生了個勞碌命呢?”叁子說著還拿手去捂臉,小幅度的搖頭。

陸子見他這個不正經胡鬧的樣子,趕忙踹了他一腳。

“好了,我知道的,不會讓林小丞相等太久。”

到了都城門口之時,范棲下馬侯著。原是保持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可影雪終究不是一般的馬兒,怎么可能甘于落后呢?到了最后,直接遠遠甩了他們二人。

這場賽事當真是有些瘋狂了。即使已行至一段,這么比下去也不見得就輕松啊。他以前倒是有過這樣的經歷,可是盡管如此,稍稍站于地面的時候還是帶著些疲倦。那么這兩人呢?

事實證明,范棲約摸是想得多了些。這兩人興頭不見分毫。遠遠瞧見身影的時候,兩人面上都是神采。當然,許念是顯而易見的那種,面上帶笑,眉目間盡是悅然。另一人……

好吧,明面上是看不出斛觴容有什么表情。但是,沒有見他有一點倦怠。想來也當是同許念一般。

“吁~”

“吁!”

兩道聲音一前一后響起,輸贏自見分曉。許念沒有立刻下馬反而直接去看斛觴容。

帶笑的面容瞬間收斂,眼里還有些疑惑。

斛觴容垂目,從馬上下來。

“你贏了,要我應下你什么都可以。”

“隨時恭候。”

許念聽到傳到耳朵里的這兩句話時,抿了嘴。眼看著說完這話的人要往前走。

微彎了身子,抽出了一只手,一把抓住要離開的斛觴容的衣襟。

范棲瞧見他倆這姿勢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繼而轉了身子。

許念手下的力氣大了些,她沒想著要控制力道。斛觴容開始是有些想不到,但隨即就由了她。

兩人的面容之間像是只隔一張薄紙的距離。鼻間的氣息互相傳遞,營造的暈色氛圍很是撩人。許念這么近的看著斛觴容,看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唇……當真是處處都好看。

好看到她差點都要忘記要與他說什么了。

斛觴容只盯著許念看了短短一瞬,就微垂了眼瞼。他不敢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怕是就忍不住了罷。

尤其是這里不是臨城,是都城。不是比目,是鳳凰都。

當他蓋下眼瞼的那一刻,鴉黑的睫羽半遮了眸子,順著它們排列的順序看過去,許念看見了他那眼角的淚痣。

腦海里忽地閃過些什么,但隨即被她丟到了后面。

最先躲過直視的那人是最先得到解脫的。畢竟不會如上胭脂一般為面容帶來粉色瑩抹。

“我……你與說……不,不得反悔!”許念說完便連忙松開了斛觴容,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什么啊!

根本就不是要說這個的。許念暗自懊惱,果然是美色誤人!她原是想說”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不與好好比?”“我可以讓你但是你不能讓我!”“我給你什么你就得受著!”“還沒有人讓我承情呢!向來都是我讓旁人承情!知道嗎你!”

……

可是現在呢?就都這么白白打了幌子了!

“那是當然。”

“我得先回去了。你慢些走,回去好生休息。”

聽著這話,許念還能說什么呢?胡亂點個頭,然后就開始了一個人的扮相。不是摸摸耳朵就是蹭蹭鼻子再不濟就是眼睛亂瞟,反正手不閑著,眼也不閑著,都往一處去使著。

斛觴容見她點了頭,就轉身離去了。

如此許念的個人尷尬也只能比之更甚。

范棲:“小姐,人已經走了。”

天地良心他這是好心提醒。

許念扯一扯似乎已經僵硬的嘴角,張開雙臂伸個懶腰,隨后從馬上下來,牽著韁繩,一個胳膊不停的晃悠。

“我知道啊~我知道~”

范棲:“……”

知道就好。

鳳宣宮。

剛踏進門,斛觴容就一個縱身快速閃開。

這一快速動作中間,還不忘把門給關上。

央熾見他躲開了自己的動作,轉而不迎拳法,換上腿力。接著又是堪堪擦過斛觴容的衣衫。

圖著方便換上的黑衣,在這偶爾掉落黃色飛葉的院子里不斷翻飛。央熾簡簡單單的灰色道袍,變化雜亂,沒有相攜連貫的動作,純粹是為打而打。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央熾停下追逐,冷不丁癱在地上的時候,斛觴容才開口。

“解氣了嗎?”

央熾喘著大氣道,“……解個什么氣?我是打著了?還是得了什么好處了?”

斛觴容聽著這話微揚了嘴唇,走近蹲在央熾面前。

“那邊沒有什么好的糕點,所以就未給你帶了。只不過,我在柜子放了些清露,不知你可看見了?”

央熾瞥了一眼斛觴容,“我是那種隨意翻旁人柜子的人嗎?”心下暗想,怎么就這么老實,啥也不動呢?都怪最近這些天享受的好吃好喝太多了。

斛觴容淡笑不語。

“你要是不要的話,我就解饞了。這些天也未曾……”

“飲酒……”

瞅著那個一下立起來狂奔的人,斛觴容輕輕搖了搖頭。

“你去哪里了?”央熾砸吧著嘴問。腦海回溫,酒不錯,不錯……順手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斛觴容回房沐浴,將自己剛換上的衣服整理好,出來就看到央熾又癱著,懶怏怏的。

正想發問間,倒是聽到了他先開口的問話。

沒想著隱瞞地方,斛觴容走到央熾的對面端正坐下。“去了臨城,感覺那里有些怪異。”

“怪異?何處怪異?”

“和宣政的幾個官吏有關。不過,這也是猜測,過幾日便可得知了。”

“哦。”央熾沒有懷疑,對斛觴容很是信任。

“你不會在我不在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吧?”斛觴容想到那場景就額頭直跳。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種拎不清的混不吝!什么時候該做什么,我還是分的清的。在加上你挑的又是好時候,趕上武試。我能不小心嗎?”央熾說的時候,還白了斛觴容一眼。

斛觴容自動從那一眼里看出了他的不易,委屈……

“額……多謝!”

“現在才說!下次能不能不搞突然襲擊了?還有單是嘴上說說嗎?我要實際的!”

說完之后,央熾睨見桌上的酒瓶。

“這酒不算!”

斛觴容挑眉“自是不算的。我定當好好為你找些更好的來!”

“這還差不多。”

央熾擺頭嘟囔道。臉上偷偷溢出的小表情很是得意。

“對了,你可曾收到清風閣來的消息?”

央熾動了動耳朵,合上眼。

“倒是巧了,人不是來了么?你自己去問吧,我可要休憩一會兒了,累死我了。”

央熾話剛落,就聽見有腳步聲傳來。

岸向斛觴容行禮道“殿下,結束了。”

引流水。

真不是個好名字,哪有河流是這樣取名的?

棉錦聽了船夫的話,不禁腹誹。不過好在只是待在這里一息時光而已,總是忍耐的了。

從簽下國書之后,她就乘舟而渡。不分日夜,不曾停歇,只是為了早一日能夠見到她的阿然。

想罷,低頭暗笑。

不知他見了自己這番女子打扮會是何反應。

魏清風得知人來了之后,便連忙從清風閣帶著幾個伙計過去了。至于阿然,那個特意招待要他好好照顧著的琴師,他也是費心將人給騙了出來。

想想那個人自從來了這邊以后就整日里待在那間廂房里,也不見出來。好歹是那位提前了時日將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要不怎么辦?這人還不得叫他給憋壞了?

不時往后瞅瞅,看見那人雖是不樂意,但也湊合算配合。魏清風心里也算是給放下了。

棉錦遠遠就瞧見了她的阿然。原是放在裙邊的手,不自覺地就放在了身前,雙手交握,隱隱出了些汗。在心里暗自唾棄,有什么好緊張的?又不是沒有見過?

可是,就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把雙手又握緊了幾分。

魏清風見了棉錦微驚,雖是收到了那信箋,但現下瞧見真人以后沖擊才是真大。畢竟沒有想到,原來安宇的儲君之尊,一國之主竟是女兒身,且整整裝了二十二年,無人發覺。

作揖之后,便讓了位置,不擋著這位去見他心念著的琴師了。魏清風立于一旁胡亂瞧著鳳凰都引流水的風光,任著二人去敘情畫意。幸得他機靈,將跟著來的伙計老早地安排在了渡口之外。

“阿然。”

棉錦看著對面那個她日夜相思的人,一臉呆愣。

倒是有趣極了。

像是又憶起了當年,那時他剛得知她是女兒身。

“我有一日著了紅妝,你定是認不出來。”

“不,殿下如何我都可認出。”

“是么?”

“殿下這是不信?”

“不信。”

……

阿然恍惚之后,終是邁開了步子。

“我就說,你認不……”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阿然一把抱住棉錦,將頭埋在她的脖子處唔咽道。

感覺到衣裳有些濕意,棉錦有些好笑,不由地拍拍阿然的肩。“誰不要你啊,我這不是來赴約了么?別哭了啊。”

“你知我有多……有多怕嗎?”

“知道,我這不是來了嗎?”

魏清風悄悄看了一眼,見著那位琴師正趴在他那位……額,主子身上吧……

瞧著這有些奇特的感覺啊……

察覺到棉錦投過來的眼,魏清風趕忙轉了眸子。

非禮勿視,誠不欺我!

……

聽清了岸所說的安宇國境況,斛觴容靜默良久,沒有說話。

倒是央熾在一旁也不說休息了,嘰嘰喳喳地叨叨個不停。

“誒!這老頭說的沒錯啊!果然是三月內就滅了國!”

“不過,這時日也早了太久吧!”

“許禁就真這么厲害呢?”

“也是,畢竟在他手底下可是足足噬滅了四小國呢!”

隨著央熾每說一句話,岸的臉就沉上幾許。

斛觴容瞧見趕忙扯了扯央熾的衣袖,示意他看岸。

“額,這再厲害現在不也是個殘廢么。”

“是吧?”

斛觴容眉心微跳……是吧?是個什么啊?讓人如何接話?

“岸,你先回去罷,這些我知道了。隨后去了清風閣再細說。”

岸稍稍行禮,之后便走了。走的時候……臉色還是沒有一點緩和。

“這小子會不會記恨我呢?不過,記恨就記恨吧。沒事,反正我本就瞧不慣我那師兄,這下正好~”

一副散漫做派讓人瞧著像是什么也不在意。

“你剛剛說許禁只在四國泯滅時出了力?那最初的兩國是誰呢?”

“哦,是那個叫啥來著?連……連燎!”

“連燎?”

“正是。”

“你無故管這個做什么?還不若好好想想做些什么準備呢!你那哥哥可是動作幅度大的不得了。別說,好像這次有消息傳的是他曾去過安宇國呢!也不知道搞了什么把戲……”

斛觴容聽見“斛觴煬”,“安宇國”這些字眼之后,心里不禁冒出一個想法——會不會是他動的手腳?

煌雎之戰那時許禁傷了右腿啊。可他又是何必呢?跑那么老遠就為了傷許禁的腿?也太不像他的做法了。要是他的話,最起碼不得讓許禁在那戰場上沒了命?或是必得要這兩方有一方不如愿。

“你想什么呢?”央熾瞅著斛觴容在那里斂眉思索的姿態,懷疑他壓根就沒有聽自己后面的話。

“怎么了?”

“前些日子老頭說把瀟娘娘給接走了,讓你放手去做,最重要的是早日脫身。”

早日脫身……

“我知道了。”

許府。

進了自家的府邸之后,許念沒有作聲,避開了管家去了自己的小院子。

當輕輕合上門,轉身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

“師父!”

嗒嗒跑過去,張開手臂抱住自家師父。

容裳起先聽見有動靜之時,還以為又是府里的管家來打掃院落,正要躲開。但隨后仔細一聽這聲音放的極小,若是管家的話定不會如此。于是就想看看是誰。

這一等,倒是把正主給盼回來了。

想要拒絕這丫頭的懷抱,但又有些不舍。索性讓她抱著了。

伸手摸摸小丫頭的腦袋,“你可還知道回來?林毓那小子就這么值得么?讓你連武試都放棄?”

聽見了自家師父的聲音,許念心里本來隱藏的空落又放大了。

“沒有想著要放棄……我以為來得及……師父,我好想你……”呢喃著許念又把胳膊收的緊了些。

“好了,沒事,下次也還可以參加的。你的傷可好利索了?原來你李伯伯跟我說你這幾日就回來,我就每日過來瞧瞧。”容裳一下一下順著許念的頭發。

“傷好了。我原來是不準備這幾日就回來的,臨城那里實在是有些不對勁,林毓也……”說到林毓的時候許念突然噤了聲,她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還是不要說了罷。

“不準備這幾日回來?那現下又是如何就回來了呢?是不是感覺到你師父在這里等了?”容裳逗著許念,他刻意避開了林毓的話題,有些事情還是要小丫頭自己想清楚才算數。旁人都不得事。

“師父~你現在也會說笑話了?我這次回來是因為我那日心口突然一疼,覺得爹爹出了事……”

“你爹爹?”

容裳輕問出來,他近日沒有聽到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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