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山小鎮流傳著關于熊娘的傳說……

“熊娘？那是什么東西？”小然歪頭，瞪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忍不住問。

“怎么，小娃娃你想知道這個？”見船馬上就要靠岸，撐船的老人索性放下船槳，一屁股坐下來，對著小然一板一眼說起來，

“雖然大爺我在這里生活了大半輩子，連熊娘的屁都沒聞著，但關于它的種種傳聞還是知道不少的，你個小娃娃眼光不錯，算是問對人了，給我張大耳朵聽好嘍！”

“據說啊，那是一種全身黑毛的大怪物，有幾層樓那么高，會在月圓之夜跑出山洞，遇到獨自在山里晃悠的人，便沖過去。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抓住獵物后，熊娘并不會急著吃掉它，而是緊緊抱住他的右臂，然后閉上眼睛，發出毛骨悚然聽了令人直掉雞皮疙瘩的笑聲，就像這樣。”

說著老人一只手探過來，扯住小然的衣袖，閉上眼睛，一張老臉扭成一團麻花，嘿嘿嘿嘿干笑起來。

雖然老人的表情一點都不可怕，甚至有點好笑，但突如其來的舉動，卻是結結實實把毫無心理準備的小然嚇了一跳。

只見小然猛得跳起來，用力甩開老人，踩著船舷跳上了岸，然后背著書包踢踢踏踏跑遠了，一邊跑一邊沒好氣嘟囔道：“一把年紀也沒個正經，哼，果然這個小鎮里的所有人，都是這么讓人討厭”

“等它笑夠了，就張開血盆大口把你吃掉嘍！”

聽見背后老人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小然跑得更快，一會便沒影了。

小然今年十一歲，上個月父母因為工作原因，被調去了外省，所以她被迫轉校來到青山小鎮，和爺爺奶奶一起住。

畢竟是大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剛來到這個破落的小鎮，總有許多不適應。所以她每天的日常都很單調，也很孤單。早上一個人乘船上學，傍晚一個人乘船回家，連個說話談心的人也沒有，很多時候一天下來，和她說話最多的，居然還是那個滿嘴糙話沒個正經的老船夫。當然也不是沒人愿意和她做朋友，起初她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很多人都主動湊上來，對她各種熱情各種幫助，但日子久了，同學們又都不約而同開始疏遠她。

不過這也并不奇怪，試問一個從小吃麥當勞長大，指甲上涂著淡色指甲油的精致豬豬女孩，能和整天趴在泥地里撲螞蚱、嘴巴時刻上吹著鼻涕泡的熊孩子好好玩耍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這一天，又是無聊、煩悶，吃不到麥當勞，逛不了街、孤零零的一天……

這么想著，小然哭喪著臉回到家，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趴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最后無聲落下淚來。

不一會，房間里傳開均勻的呼吸聲，小然哭著哭著居然睡著了。可沒過多久，他又從熟睡中醒來，睜開眼的那一刻，臉上明顯閃過一絲落寞。原來她剛才做了一個夢，夢里一次機緣巧合，她在山里遇到了熊娘，并和熊娘成為了好朋友。中間很多過程她也忘了，但夢里最美妙的部分她還是記得很清楚的。那便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她騎在熊娘脖子上來到教室，然后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她走上講臺大聲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新朋友兼新坐騎——熊娘……“

這么說的時候，小然臉上簡直笑開了花，心里也像是有個小人兒一邊手舞足蹈一邊搖旗吶喊：叫你們不帶我一起玩，叫你們不和我做朋友，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后悔了吧，哼，晚了！

同學們紛紛向小然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可就在這種要命的時刻，夢，醒了。

于是小然重新跌回冰冷的現實里，滿臉沮喪。

其實這樣的夢，小然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比如某一天被蟲子咬一口獲得超能力，比如她那對不靠譜的爹媽突然開飛機空降學校，又比如來自某某神秘組織的召喚：hi，小然，玩夠了嗎，玩夠了就和我們去拯救世界吧……等等等等

雖然夢里的劇情五花八門，各不相同，也都很奇葩，但那些其實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有一點，那便是要拽，超拽，拽到讓周圍那些不帶她一起玩的同學雙眼冒光長大嘴巴，拽到讓所有人后悔不和她做朋友。

但夢終究是夢，要醒的，醒來后反而會更加失落。這不，小然這會又哭喪起臉，趴在床上獨自憂傷起來。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詐尸一樣從床頭蹦起來。她沖出房門，在外面找了一根大竹筒，用鋸子切好后套在右手臂上，然后一蹦一跳向著山里去了。

“既然爸媽不要我，你們也都不喜歡我……沒關系，沒什么大不了的，等我找到熊娘，成為鎮里第一個親眼見到熊娘的人，就讓你們好看，到時候就算你們死皮賴臉湊上來要和我做朋友，我也不會理你們的，哼！”

小然鼻孔重重出一口氣，越跑越快，一會便消失在深山密林里。

大約兩個小時后，太陽落下山頭，天色漸漸暗下來。

而此時深山里一顆小數旁，一個孤苦伶仃的身影哭喪著臉在小草跺上坐下。

“爸爸，媽媽……嗚嗚……爺爺，奶奶，船大爺，救救我……嗚嗚……小然迷路啦……”

小然哭得稀里嘩啦，鼻涕眼淚沾了一臉，又累又餓，渾身也臟兮兮的，衣服到處是破洞，原本精致發亮的小指甲也早已磨破。

她不僅沒找到熊娘，而且已經迷路一小時了。迷路的第一時間，她就摸出手機想要給家里打電話，卻發現并沒有信號，然后她就瞎跑，跑到現在已經摸不清東南西北了……

不一會，周圍就完全黑了下來，而小然依然坐在小草垛上，縮成小小一團，大氣不敢喘一聲。

“沒事，不要怕，沒事的。”

小然努力保持鎮定，一邊自我安慰一別捏緊小拳頭，最后她索性掏出手機，打開早已緩存好的動畫片，想要借此來讓自己不那么害怕。

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怪叫，緊接著是一連串的異響，嚇得小然手機一扔拔腿就跑。可沒等她跑幾步，就感覺那股異響在向她靠近，小然想也沒想，立馬原地站住，哇哇大哭起來的同時，對著黑暗中高高舉起套著竹筒的右臂。

“求求你不要吃我，嗚嗚，求求你……不要吃我……”

然而離奇的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小然明顯感覺到那股迎面撲來的勁風停了下來，然后一股重力緊緊抱住她的右臂，緊接著傳入耳朵的，是無比陰冷，無比恐怖，毛骨悚然，聽了令人直掉雞皮疙瘩的笑聲

“咯咯咯咯……嘿嘿嘿嘿……”

如果此時有外人在場，會發現眼前這無比詭異又無比滑稽的一幕：一只高約三米、全身黑毛的大怪物，正抱著一個小女孩的右臂偷笑。而那個小女孩，正一臉無比驚恐的樣子，嘴唇如打樁機般直顫，褲腳里還不斷有未知液體流出來。

“嚇尿了？”突然，像是錯覺，小然聽見黑暗中有人說話。

“鬼……鬼阿！”小然再也繃不住，哀嚎一聲，用力掙扎起來。而下一瞬，她居然真的掙脫了熊娘，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原來，她的手臂并沒有被熊娘包住，熊娘抱住的其實是那根竹筒，這本來是小然專程為熊娘準備的，只是她剛才忘了這茬。

雖然掙脫了束縛，可她還是太慌了，竟一時跑錯了方向，然后直直從幾米高的土坡上摔了下去，翻滾幾圈后直接暈了過去。

2

第二天上午，小然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發現自己竟身處一個干凈敞亮的山洞中，而她的對面，居然坐著一個身穿純黑色古服的男孩。那男孩不高，清清瘦瘦的身材，略有點嬰兒肥的圓臉上一對劍眉，有事沒事總愛往上挑，像極了服裝走秀節目里的那些厭世臉。

男孩看起來比小然還要小，七八歲的樣子，白嫩的小臉蛋像是隨時都能捏出水來，居然是個小正太。

起初小然還很驚恐，但幾句沒頭沒腦的對話后，小然對男孩的懼意頓時消了不少。

“昨天是你救了我嗎”小然往后縮了縮，問。

“這不重要。”男孩答。

“你是野人嗎？“小然瞧了瞧周圍的環境，又問。

“也不重要。”

“難道你是妖怪?”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幫我把這個修好。”

趁著小然一臉懵逼的時候，男孩上前，將一個智能手機塞到她手中。

“這不是我的手機嗎？”小然看著那個粉色的手機，驚呼。

“手機?”

“還給我！”

“或許昨天是你的，但現在，它是我的了。”

“哦，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小偷。”

小然張大嘴，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下一秒就撲了出去想要搶手機，直到她眼角督見洞門口那只全身黑毛的大怪物，才又悻悻縮回來。

后來，小然和男孩又云里霧里扯了幾句，發現男孩好像并不是壞人，對她也沒有多少敵意。再后來，當小然知道男孩和熊娘的關系后，頓時雙眼冒光，心里的恐懼也直接被拋在九霄云外，她居然屁顛屁顛爬過去和男孩搭起話來。

“什么？熊娘是你朋友？”

“算是吧。”

“那你真的是野人嗎？為什么一個人住在這山洞里？”

也許平時太孤單了，心里憋了太多話，加上對男孩以及熊娘的好奇心，小然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壇子，圍著男孩嘰嘰喳喳沒完沒了起來，最后男孩實在受不了，忍不住對她冷聲道：

“別廢話，快說這個到底能不能修好”

“修個屁阿，人家根本沒壞，只是沒電了”小然大大咧咧拿過手機，搗鼓了一會，然后一臉鄙視地看向男孩。

“哇，你不會真的是野人吧，居然連手機都不知道……”

隨后小然就像是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長大嘴巴，對著男孩上下打量，

“不過……你絕對是我見過最愛干凈的野人，衣服比我還好看。”

這么說的時候，小然居然真的湊近男孩嗅了嗅。

而見到小然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男孩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一圈無形的漣漪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直接將小然一個狗啃泥推翻在地上。

小然頓時被嚇傻了，從地上爬起來后，像是見鬼似地看向男孩，一邊哭一邊縮回墻角。

“妖怪，你是妖怪，嗚嗚……不要過來。”

就這樣，之后十多分鐘里，小然一直縮在墻角哭，每次男孩舉著手機向她靠近時，她就哭得更大聲，，最后男孩實在是沒轍了，揚起一個手勢，下一瞬洞外的熊娘就沖了進來，抄起小然就像撿起一根小木棍似的，將她橫抱在肩上，任小然如何掙扎如何撕咬也不松開。

熊娘抄著小然出了山洞，然后便加速狂奔起來，小然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等她再次回到地面時，才發現已經來到離小鎮不遠的一處山坡上

“你沒有猜錯，我就是妖怪，而且是專吃人類小女孩的那種。但如果你按我說的做，我不會傷害你。”

男孩說著將手機扔給小然，然后轉身向森林走去，他的后面，熊娘也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明天傍晚，你在這里等我，帶著修好的手機，另外，千萬不要把看到我們的事告訴別人哦，不然……還有，如果你不來，我就親自去找你，順路殺光小鎮里所有人。”

拋下這句話，男孩和熊娘沒入森林里，走遠了，只留下山坡上狼狽不堪的小然。

那一晚，小然久久不能入睡。

她回到家時，爺爺狠狠罵了她一頓，可她卻不敢將昨晚離奇的遭遇告訴爺爺，只說自己在山里迷了路，然后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一晚上。

最后她費了很大力氣才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第二天她沒有上課，爺爺幫她在學校請了假，讓她好好休息。可等到傍晚，她真的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帶著充滿電的手機，來到昨天那個小山坡。

其實小然也很掙扎，掙扎要不要將男孩威脅她的事告訴爺爺，或者直接報警，但她最后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首先她覺得男孩好像也不是很壞，其次男孩保證過不會傷害她。

不多時，小然就來到那個小山坡，可她剛打算坐下來休息一會，一陣黑旋風就向她吹來，還沒等她看清楚，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被熊娘扔在山洞里的第一時間，小然就忍不住趴在地上嘔吐起來。可一旁的太一卻不管這些，走過來冷冷看了小然一眼，然后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

“拿來！”

“嘔……”

小然依然趴在地上，兩眼冒著金星。

后來，男孩從小然那里奪過手機，就沒再搭理小然，自顧自找了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來，開始一本正經玩起手機來。可他橫過來豎過來搗鼓了半天，手機竟是也沒半點反應。于是他那雙鋒利的眉毛不禁微微皺起，最后越皺越高，直到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小然。

而小然此時也正看著他，一雙大眼睛賊溜溜地轉。

“歪，你想干嗎，手機我已經充好電給你了，也沒告訴任何人……歪，等等，你不要過來，啊，救命啊！”

見男孩向她靠過來，小然不禁想到昨日被男孩隔空打飛的畫面，忍不住縮在墻角哀嚎起來。

可男孩來到小然面前后，并沒有像小然預想的那樣欺負她，而是向他遞出了手機：“這個，要怎么弄？”

小然掙開一只眼睛，楞了楞，“你想干嘛，打電話嗎?”

男孩搖頭。

“上網也不行啊，這個鬼地方一格信號也沒有”

男孩還是搖頭。

“那你到底想干嘛？”

“我只想知道，灰太狼最后有沒有吃到羊。”男孩一本正經道。

之后的幾秒鐘，山洞里兩雙眼睛久久地對視。

沉默，良久的沉默……

“哇哈哈哈！”

最后是小然忍不住趴在地上狂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捶了幾下地面。而男孩依然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不明白這個一驚一乍的人類小女孩為什么突然變成這樣。

他遞手機的手也就這樣懸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放下來。

原來，那晚小然摔下土坡暈過去后，熊娘并沒有發現獵物已經跑了，繼續抱著竹筒站在那里傻笑。

而一旁的男孩聽見聲音，從小草垛上撿起了小然掉落的手機，當時手機正在播放喜羊羊與灰太狼。

男孩撿起手機后，癡癡望著手機屏幕，那里面正顯示著一片廣袤無垠的青青草原，幾只養得白白胖胖的小羊蹦來蹦去……

之后發生的事情，就很離譜了，這個久居深山、自稱妖怪的男孩，居然一眼就迷上了喜羊羊……

再后來，他甚至直接在草跺上坐下來，一本正經地看起動畫片來，直到半個小時后手機斷電黑掉，他才回過神來，然后將手機和小然一起帶回了山洞。

3

后來一個小時里，原本清冷的山洞變得莫名溫馨而且和諧。雖然男孩依然是那副厭世臉，端著手機坐在墻角，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像是小然欠了他錢似地。而小然則化身一只小蝴蝶，圍在男孩身邊轉不停，還不時用手指對著屏幕指指點點，不厭其煩地為男孩介紹人物和劇情，滿臉得意。

“這是紅太郎，灰太狼的老婆，它們以后還會生一個小灰灰，天天叼著個奶嘴……哦，這個是蕉太狼，愛吃香蕉……這個是灰太狼二叔，好像也沒吃過羊……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不要擋著我!”

“哦，不好意思。”

……

這種氣氛持續了很久，直到手機再次沒電熄掉，男孩才從青青草原小羊的世界里出來。

而他出來后的第一時間，一圈無形的漣漪就從他周圍擴散開，直接將小然狠狠推翻在地上。

“不要靠我這么近，愚蠢的人類“

小然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懵逼地看了男孩幾秒鐘后，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之后的劇情，和昨天很相似，小然一直縮在墻角哭，簡直沒完沒了，后來男孩實在受不了，就讓熊娘送她回家了。

分別的時候還不忘再次威脅小然，要她以后每天都必須帶著充滿電的手機按時出現在小山坡。

當天夜里，男孩一深一淺走在泥地里，熊娘老老實實跟在他后面，像個敬業的保鏢。他們穿過重重沼澤，最終來到一片水面平滑如鏡的小湖邊。

“太一，離那個人類小女孩遠一點，她會污染你的心。”

太一是男孩的名字，他剛在湖邊站定，湖里就傳出一個幽幽的女人聲音。

“我知道。”

太一極為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后徑直跳進湖里，久久沒有出來。

“日蝕親臨，如我之神跡……”

5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小然每天放學后都去小山坡，然后被熊娘帶去山洞，當然不是她想去，她只是被脅迫了而已。太一也沒有食言，只要小然緩存好當天要看的動畫片，將手機充滿電，按時出現在小山坡，他就不會傷害小然，當然偶爾將她推翻在地上哇哇大哭除外……

小然給爺爺的說法是每天放學后要在學校里寫完家庭作業，大概一小時后才能回家。所以她現在每次去山洞，都是蹲在角落里，膝蓋上放著一本練習本。而男孩則是蹲在另一邊看手機，雙方各忙各的，誰也不打擾誰。看起來除了動畫片，太一對小然并沒有多余的想法，甚至很少把她放在眼里，等他看完動畫片，就會讓熊娘送小然回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然越來越不怕太一了，和熊娘的關系也日漸熟絡。到后來，她每次去山洞，都是騎在熊娘脖子上，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駕駕駕”地叫，那姿勢簡直比騎馬還要猖狂過分。她也敢和太一討價還價了，比如遇上考試，她會鼓起膽子來到太一面前，義正言辭地對他說：“后天有個考試，所以這兩天你懂的，記得不要太想我哦”

一般這個時候太一會冷冷抬起頭，嚇得小然立馬改口:“不過考完了我會幫你多下幾集動畫片的，所以你不要太生氣……”

對于太一的冷漠，小然早已習慣。在她看來，像太一這樣一個來路不明，久居深山，會使用妖術，而且有名震青山小鎮的熊娘隨身護駕的小男孩，肯定是不是凡人，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妖怪，既然是妖怪，有點怪癖也實屬正常。但唯一讓她搞不懂的是，就是這樣一位妖怪，居然也和她一樣，喜歡看動畫片……

不過愛看動畫片也好，這倒是讓小然安心不少，這也是小然這么快就對太一放松警惕的主要原因。畢竟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每天只要給他看幾集動畫片就能滿足的小妖怪，再壞又能壞到哪去了？何況長得好像還蠻好看……

5

日子一天天過去，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

這期間，太一對動畫片的口味終于有了質的變化，但癡迷程度卻是絲毫不減。從喜羊羊變成不良人，再到天行九歌，最后甚至有向動漫電影的發展的趨勢。他也慢慢學會了怎么用手機，所以沒過多久，太一就不再強迫小然去山洞了，只需要小然把手機充好電，提前下載好要看的動畫片，然后把手機交給熊娘就行。

于是到了最后，小然只會偶爾去山洞轉一圈，它們交遞手機的地點也開始慢慢變化，有時候在小山坡上，有時候在小然家背后的竹園子里。甚至有時候小然會在課間跑出來，鬼鬼祟祟來到學校鮮有人跡的小樹林，望見隱藏在樹林里的高大身影后，將手機拋出去。然后熊娘就會揣起手機屁顛屁顛跑回去送給太一，等到小然放學，熊娘又會把手機送回來。

但很可惜的是，太一和小然的關系依然沒有絲毫進展，所以小然想在同學面前出風頭的念頭也逐漸落空。當然，不是小然不夠主動，而是太一那張撲克臉實在太無敵了，所以到后來，小然也懶得再湊上去套近乎了。

“大白菜雞毛菜通心菜油麥菜，綠的菜白的菜，什么菜炒什么菜……”

這天，小然又來到山洞，而且剛從熊娘頭上跳下來，就一臉開心的樣子，一邊哼著歌一邊對太一吹胡子瞪眼，全然忘了之前調侃太一然后被打哭的畫面。

原來，這次學校全區統考，小然發揮不錯，考進了前十名，所以她現在走路都帶風，見誰都是笑嘻嘻的。

可太一卻不吃她那套，扭過頭后的一個眼神，直接嚇得小然趕快把手機掏了出來。

“給，給，動畫片早就幫你下好了。”

而就在這時，洞外突然狂風大作，原本敞亮的山洞急速暗下來，不明狀況的小然一陣鬼叫，然后被一根從洞外直直飛來的樹枝拍在腦門上，暈了過去。

小然雖然暈過去了，但山洞里的變化還在繼續。太一被那股大風死死壓在洞壁上，緊接著一股無形的力量憑空出現，拉住太一，將他拉出了山洞。

而出了山洞他才知道，于外面相比，洞里的那點風根本算不得什么。

此時山洞附近大約一公里內，原本茂密的叢林像是被推土機翻過，到處橫七豎八倒著各種植物。

可神奇的是，大風好像僅限于山洞附近，超過一公里外的地方，卻是沒有任何動靜。

太一直接被那股無形的力量拉到這片圓形空地的正中央，然后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那樣，被高懸在半空中，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而同一時間，離山洞頗遠的一處湖里，幽深的湖底傳出顫抖的聲音。

“終于來了，幾千年，第二次天劫終于來了，太一……”

黑色云層轉瞬間凝結完畢，遮蔽天幕，它緩緩旋轉，慢慢壓下來，就像深海里的漩渦，慢慢露出中間亮得讓人無法直視的巨大光柱。

巨大光柱落了下來，對著太一。而就在光柱即將撞在太一身上時，一個強壯的黑影高速奔跑過來，擋在了光柱與太一中間。

居然是熊娘！只見它強忍著撕心的劇痛，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太一擋住了天劫，直到那光柱慢慢暗下去，它才移開身體，搖搖晃晃倒了下來。

云層開始消散，大地也慢慢恢復平靜，只剩下空曠泥地上暈厥過去的太一，和奄奄一息的熊娘。此時的熊娘，早以沒了剛才的氣勢，原本漆黑的身體布滿猩紅，大片鮮血正住不住地從它全身每一處地方流出來。

可盡管如此，它依然沒有放棄。仍在用最后一絲氣力，奮力爬向太一，在靠近太一后，它緩緩伸出粗大的舌頭，開始輕輕舔舐太一的臉。

待黑云完全散去后，天上居然下起了小雨。雨幕連天，一滴滴落在太一白凈的脖子上。按照往常，這時候一般都是熊娘伸出它粗壯的大爪子，遮在太一頭頂，而這一次，熊娘那只癱在泥水坑里的大爪子動了動，卻是再也沒能揚起來。

“好孩子，你果然做到了。”

這時，一根透著詭異氣息的藤蔓慢慢爬了過來，如果從高處俯瞰，會發現這根藤蔓其實是從那個湖里生長出來的。

藤蔓爬上熊娘的胸膛，像是媽媽撫摸剛出生的嬰兒那樣。

可下一秒藤蔓就高高揚起，快速落下，直接刺穿了熊娘的胸膛。

然后藤蔓從熊娘的身體里出來的時候，帶出一團血紅色的光亮。

藤曼直接將那團光亮塞進太一口中，然后又悄然生長，伸進山洞，爬上小然的腦袋。

在藤蔓的觸碰下，小然頭上的那個猙獰的傷口不一會就好了。

做完這一切，藤曼才拉住熊娘的尸體，慢慢向著森林退去了。

“太一，這是你命中注定的劫數，等日蝕降臨，你只需完全割舍掉心中的溫軟，那時候，世間將再無人能阻擋你。”

幾公里外，女人幽幽的笑聲在湖底里擴散開，而伴著笑聲，一雙碧綠色的眼睛也在湖底悄然掙開，如果仔細看，那對詭異的眼瞳里，倒影的居然是小然那張稚嫩的臉。

6

“鐵憨憨？”

太一一臉迷惑的樣子。

“對啊，鐵憨憨阿，就是那只全身黑毛的大怪物，雖然長得很丑，但很溫柔，整天屁顛屁顛跟在你身后的那只，還曾一個月跑路給我們來回送手機來著，難道這一切你都忘了嗎……哎呀，長這樣，這樣……”

小然一臉焦急地給太一形容熊娘的樣子，跳起來手舞足蹈地比劃。鐵憨憨是她以前給熊娘起的外號，原因是熊娘看起來很憨，身體摸起來像鐵。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太一像看瘋子似地看著小然，不知道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類小女孩在胡扯什么。

半個小時前，小然從山洞里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就把她嚇了一跳。太一居然一臉冷酷的樣子，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大聲質問她是誰，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而小然一腦子漿糊，不明白什么狀況，她只記得剛才洞里突然狂風大作，然后眼前一黑莫名暈了過去，醒來時就發現太一正掐著她的脖子。

“放開我，放開我……”

小然努力掙扎，但太一并不打算松手。而就在她快要喘不上氣時，口袋里手機滑了出來，同時帶著些許小調皮的歌聲響起：小小羊兒愛吃草，但必要時，也不怕和狼打架……

那是喜羊羊與灰太狼里面的插曲，同時也是小然設的手機鬧鈴，提醒她時間到了，該回家了，再不回家爺爺就要打屁股了……

可就是這么一條幼稚的鬧鐘鈴聲，救了小然一命。太一在聽見歌聲后，那雙帶這些微赤紅的眼瞳莫名軟了下來，最后他松開了小然。

在后來的了解中，小然發現了三個事情。

第一：太一好像失憶了。

第二：太一長高了，也變得有男子氣概了。

第三：熊娘不見了。

“不會吧，到底發生了什么”

再次確認了下狀況，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已經變得截然不同的太一，小然不禁哭喪著臉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她早就知道太一不是人類，但一會的工夫的功夫又長高又失憶什么的，她是真的受不了，仔細想想后也不禁害怕起來。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山洞里靜悄悄地，兩人各坐一邊，大眼蹬小眼，誰也沒有說話。再后來，太一聽見斷斷續續的呼嚕聲，小然居然靠在墻壁上睡著了。

而等到小然再次掙開眼睛時，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傍晚，其實她是被渴醒的。

此時的她，雙眼通紅，臉色極為難看，連說話都含糊不清了，明顯是發高燒才有的跡象。

“水……”

這時，處在迷迷糊糊中的小然只感覺洞外一個人影走了進來，然后一把將她抱在懷里，接著絲絲涼意從額間傳來，小然感覺被一片蔚藍色的光芒包裹。然后全身疼痛慢慢消失了，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最后她終于看清了，那個輕輕抱著她的人，居然是太一，而他的手正放在小然額頭上，那蔚藍色的光芒也是從太一手上發出的。

望見這突入其來的一幕，小然兩腮不禁紅了，然后用力掙脫了太一，又驚又羞縮成小小一團。

后來的情景，變得和昨日一樣，兩人各坐一邊，大眼蹬小眼，最后是小然忍不住開口：

“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太一搖頭。

“能和我說說以前的事情嗎”

小然瞪大眼睛看著太一，她居然看見了太一眼瞳深處的那股深深地迷茫，不由心里一軟，于是緩緩站起來，在太一注視的目光下慢慢向前，然后和太一并肩坐下來。

“大概是半年前吧……”

小然對著太一耐心說起來，說他們的相遇，說太一以前喜歡看的動畫片，還說熊娘喜歡吃的野果子。

小然越說越多，眼神時而歡樂時而憂傷。

可隨著小然越說越投入，她口中的故事也慢慢變了味道。在她的故事中，它們的相遇神奇且美妙，簡直就像公主與白馬王子在舞會上不經意間的回眸對視，是命中注定。而太一的人設也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在小然的口中，太一變成了絕世大暖男，而且愛笑，對小然百般呵護百般順從。

“所以，你現在終于知道你以前是個怎樣的人了吧，你以前真的對我超好的，把我當小妹妹對待，會滿足我的任何要求。當然，就算你現在失憶了，把我忘記了，我也不會怪你的，還有你放心，有我在呢，以后你想知道任何以前的事情，我都會如實告訴你的，嘻嘻”

明明十分鐘前小然在太一旁邊坐下時，還是一副憂傷的樣子，可等到她把故事說完，居然變得這么生龍活虎起來。

“那我們……是什么關系？”

太一凝視著小然那笑呵呵地小臉蛋，忍不住問。

“朋友阿，很好的朋友。”

小然說到朋友兩個字時，兩只眼睛瞇在一起，開心得像一朵花兒，不過想了想后她又補充一句

“對了還有鐵憨憨，我們三個是在這里彼此唯一的朋友……誒？話說我這句話是不是在邏輯上有什么問題，哎呀算了，不管啦！”

那一天，是小然自從轉校來到青山小鎮近半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天，因為她終于在這里交到了新朋友，而且是個會法術的妖怪，長得還好看，雖然有坑蒙拐騙的嫌疑，但她并不在意。其次，她人生里第一次體驗到了飛翔的感覺。

當晚傍晚，小然和太一說了很多，就在天色即將暗下來時，小然才想起來要回家這茬。而就在她愁眉苦臉不知道該咋辦，一邊說自己再不回去爺爺肯定讓她屁股開花，一邊抱怨熊娘到底跑哪去了還不跑回來送她回家的時候，太一居然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示意小然趴在他背上。如果是以前，太一肯定會甩給她一個眼神，讓她自己滾蛋，而這一次，太一居然主動要送她回家！

當時那一幕，直接把小然嚇傻了，但最終她還是猶豫著趴了上去。

一切都如夢境一般，小然剛剛摟住太一脖子，他們就一起飛出了山洞，然后直飛上天。小然看見腳下的樹林越來越遠，聽見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大，幾只鳥兒拍打著翅膀從她身邊劃過，轉瞬間就被遠遠拋在身后……

她徹底沉醉了！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感覺，就像快要在沙漠里渴死的人吃上一口冰西瓜，就像久居異地的戀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那種無拘無束、真正自由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以至于太一將小然放回地面后，小然還沉醉其中，滿臉桃花。

甚至等太一離開好一會了，小然才從如癡如醉的狀態中醒過來，然后脫口而出

“失憶真好！”

后來小然回到家里，奶奶首先是把她抱在懷里哭了很久，爺爺直接狠狠教訓了她一頓，警告她以后再不準亂跑。

而當天晚上，小然卻是趴在被窩里高興得睡不著，只要閉上眼，滿眼是她和太一在群山間自由飛翔的畫面，甚至最后墜入夢鄉，她還會不時揚起手臂，含糊不清來上幾句：

“哪里有只鳥誒……飛高一點……再飛高一點……”

7

那天以后，小然和太一終于成為朋友了。雖然太一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對小然愛搭不理，但他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欺負小然了，也不再脅迫小然下載動畫片給他看。現在倒是小然經常主動去找太一玩，他們見面的地點也從山洞慢慢變成小鎮附近的那個小山坡。

太一雖然失憶了，但他的性格倒是沒多大改變，也不愛說話，微揚的眉鋒于以前多了些許憂郁。

但最令小然高興的一點，太一雖然失憶了，也長高了，但依然很喜歡看動畫片，雖然他現在不再主動，但只要小然坐在一旁打開動畫片，太一便會一臉冷酷地悄悄走過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期間太一再也沒有帶小然飛翔過，雖然每次見面小然都會瘋狂暗示，但太一再也沒有給她機會。直到有一天，小然一時興起，問妖怪每天都吃些什么。太一居然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后來小然才直到，原來太一根本不需要吃東西。于是小然第二天就用飯盒裝了一碗熱騰騰的泡面，端到太一面前，竟是被太一一滴不剩地吃光了。而之后發生的一幕，更是讓小然驚喜不已，太一吃完泡面后，滿意地打了兩個隔，發現一旁笑嘻嘻的小然才微微收斂，然后他好像很懂小然的心思，居然主動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就這樣，小然又體會到了飛翔的感覺，不僅如此，這一次太一異常聽話，小然說往哪飛他就往哪飛，他們甚至飛出了青山小鎮，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再后來，小然終于抓住了太一的軟肋，居然是動畫片和泡面。當然小然也曾給太一帶過另外一些好吃的，其中就包括她自己最愛吃的炸雞腿和辣條，但太一都表示不喜歡。

“你絕對是我見過最奇葩的妖怪，居然只喜歡動畫片和泡面……”

曾經有一個傍晚，小然指著太一的鼻子如是取笑他，一臉笑嘻嘻的樣子。而小然并不知道，太一之所以喜歡動畫片，是因為他破卵降生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讓他感覺到開心的事情便是看動畫片，而他之所以喜歡吃泡面，也只是因為那是他第一次吃到的人類食物而已。

8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小然十三歲了。這期間，她長高了不少，伸手勉強能夠到太一頭頂了。

她和太一也真正成為了朋友，只是很可惜，小然再也沒見過熊娘，她曾和太一飛遍這一帶附近的每一座大山，但都沒找到熊娘，最后小然只好默認熊娘長大了，不愿來回跑腿為他們送手機了，于是便離家出走了。

另外這段時間里，小然也慢慢融入到了小鎮平實無華的生活里，她不再追求精致了，也不再排斥和身邊同學一起玩了，于是慢慢地，周圍同學們對她的態度也好了起來，她甚至交到了幾個不錯的朋友。

可她最在意的朋友依然還是太一，因為她知道，這么長時間過去，太一始終都只有她一個朋友，她不再的時候，太一獨自待在深山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這一天，是月圓之夜。

太一獨自坐在黑漆漆的的山洞里。

山間的歲月，單調而乏味。這段時間，他沒有見小然。沒有了熊娘的陪伴，日子變得更加無聊，但這一切對如獲新生的太一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有時不經意間，他會感覺莫名頭痛。頭痛過后，一些破碎的畫面又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比如一座直插云端的山脈頂峰，一個身姿偉岸的男人頂天而立，他的腳下萬人臣服，隨后虛無縹緲的歌聲從八方傳來……

又比如一個陌生的房間，渾身是血的女人緊緊擁抱他，用沾滿鮮血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頂，眼淚無聲從她蒼白的面頰上滑下來……

再比如一個霧氣朦朧的下雨天，一個小男孩獨自站在一顆老樹下，他的旁邊緊貼著一只全身黑毛的大怪物，而那只怪物正高舉一只爪子，為小男孩遮風擋雨。

……

“太一，太一……”

突然，輕輕的呼喚從洞外傳來。

太一猛的從地上站起來，他聞到一股異香，然后視線開始模糊，最后搖搖晃晃倒在了地上。

“我來接你了，太一”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幽幽地從洞外傳來，接著一根翠綠色的藤蔓爬了進來，將太一輕輕圈主。然后藤蔓拉著太一出了山洞，來到一片湖邊。

與平常時候不同，此時這片湖的正中央，湖水正泛著詭異的綠光。藤蔓慢慢將太一拉入湖水里，直到沉沉墜入湖底。

“兩年了，是時候讓你蘇醒了，我的孩子……”

9

這一天放學，小然又來到那個小山坡。果然，隔著老遠，她就看見山坡上那個修長身影。

小然蹦蹦跳跳來到太一身邊坐下，卻是沒有注意到太一那已經變得截然不同的眼神。

“你知道嗎？今天其實是我生日。”

小然這么說的時候，與太一肩并肩坐在山坡上，兩人的影子慢慢被夕陽拉長。后來小然又給太一說了很多，說她這幾年在青山小鎮里遇到的事情，說她剛來時同學們都排斥她，不理她，每天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晚上躲在被窩里小聲地哭。小然還說了她小時候的很多遭遇，有開心的，但大多還是不開心的。她說，自打她記事以來，爸媽就每天吵架，有時候吵得兇了，她就一個人偷偷從家里溜出來，用零花錢去家對面的麥當勞小店里買一只炸雞腿，然后去小區公園，一坐就是一下午。餓了就吃炸雞腿，無聊了就玩滑梯。很多次都是天快要黑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滑梯最高處，呆呆看著公園里來來往往的人，看著他們大手牽小手。

小然說到這里，正好一抹夕陽穿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淺色的眼瞳上，泛起星星點點的光。但她馬上就抬起衣袖用力擦了擦，然后扭過頭嘿嘿笑起來。說什么現在終于好了，她很快就要長大了，不用再受家里的氣，也交到了很多新朋友，更是體驗到了飛翔的感覺。后來小然越說越高興，甚至湊上來伸出小手臂搭上太一的肩膀，就像黑社會里的難兄難弟那樣，她還說等她再張大些，就讓太一帶她去周游世界，說要去法國巴黎，那里是動畫片的發源地，另外還有日本，因為那里不僅是泡面的發源地，更是有著超多的漫展和動畫玩具……說到最后，小然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拆開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款粉色的智能手機，不過看起來卻是舊的。原來這是小然以前一直在用的手機，而今天她生日，媽媽給她買了款新的，所以她打算把舊的送給太一，這樣太一就能隨時隨地聯系她了。后來天色漸暗，小然不得不抄著書包回家了，臨走時一邊跑還不忘一邊回頭大喊，嚷嚷著說什么要讓太一以后經常主動聯系她。

太陽終于落下了山頭，小然也跑沒影了，原本鬧騰的小山坡也頓時安靜下來，太一望著手上那個粉色手機，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其實他剛才一句話都沒有說，自始自終都是小然在哪里自言自語，說個不停。如果是以前，他還會禮貌性地點點頭亦或是附和小然幾句，但今天，他一個字都沒有說，臉上自始自終也沒有任何表情。

因為，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

就在昨晚，在那個湖里，他全部都想起來了，他的名字，他的過往，以及他身上背負的使命。

時至今日，對他來說，動畫片和泡面已然成為過去，現在，他的名字叫——東皇太一。

又在一個月圓之夜，太一赤裸著上身侵泡在湖水里，面容看起來猙獰而扭曲。此時的湖水和那天一樣，呈現出詭異的黃綠色，并不斷往外面冒著氣泡。而湖面正上方，四根巨大的能量光柱連接著太一的身體，像是正在往太一身體灌輸著什么，一眼望去既壯觀又讓人心悸。

這時，湖底又傳來女人幽幽的聲音，如歌如泣，像是在訴說一個時代久遠的故事：

“幾千年前，外族入侵，你率領眾神出征，不幸重傷隕落。我從荒古虛空中拾回你的一縷殘魂，毫畢生靈力凝結為卵。終于在十六年前，你吸收足夠的天地靈氣，破卵而出。后來我踏遍世間，終于在此地尋得能幫你度過第二次天劫的靈獸，一切都按著我預定的計劃……后來，你成功吞噬被天劫凈化后的圣血，體內的血脈成功覺醒，獲得足夠繼承上古神力的軀體。但卻因此失去了記憶，但我并沒有及著去找你，而是給了你兩的年時間，讓你度過了一段輕松簡單的日子，而現在，日蝕將臨，太一，你必須要充分做好準備，拿回本就屬于你的力量……”

10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小然都沒有見過太一，他去那個小山坡太一不在，給他發消息也沒有反應。

這天夜里，太一凝神聚氣，靜靜坐在湖底。突然，他眼皮猛地一跳。

“怎么了？”湖底散開女人幽幽的聲音。

“沒什么。”說完，太一再次閉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迎著天邊第一縷陽光，太一從湖底游上岸。他撿起放在石頭上的手機，然后點亮屏幕，戳進QQ，上面顯示有滿屏的未讀消息，而且都是同一個人發過來的，頭像是一只粉色的小豬。

太一就這樣對著手機屏幕看了好一會，既沒有點進去也不打算回復，然后放下手機再次跳進湖里。

后來小然再次見到太一，是在半個月后。當時小然忙著復習一門考試，但在收到太一的消息說想見她時，立馬高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然后馬不停蹄跑了出來。

在到達小山坡前，小然本來鼓了一肚子氣，打算要狠狠教訓太一一番，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見面后太一說的第一句話，就直接讓她石化在原地。

“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我要離開這里了。”

“為什么？你要去哪？”小然滿臉不可置信，大聲質問太一。

“我也不知道。”太一有些不敢直視小然的眼睛，拋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可這時小然突然就發毛了，像只發怒的母貓那樣沖向太一，眼睛周圍一圈也紅了。

“站住，我命令你給你站住，不準走！”

然而直到小然就要以為她要抓住太一衣袖時，她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太一是會飛的。

之后的幾秒鐘，天上地下兩雙眼睛久久地對視，最后太一輕輕吐出三個字，便飛走了，沒有再回頭。“對不起。”

對不起？小然癡癡楞在原地。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像一柄重錘，激起的回響反復在小然腦袋里回蕩。

這就是離別嗎？

簡單，干脆，三年的陪伴，三句話就能解決。

小然終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她知道太一言出必行，更不會對她開這種玩笑。

她想起和太一離奇的相遇，和太一在山洞里一起看動畫片的時光，以及趴在他肩上飛躍群山的畫面……

“會飛了不起嗎，嗚嗚！”

“會飛，牛戰士就會摘下他的面具嗎？”

“會飛，灰太狼就能吃到羊嗎？”

“就算你會飛，蟹堡王也不會交出他的祖傳秘方阿，嗚嗚！”

“混蛋，騙子，壞人，野人，渣男……”

那一年小然十三歲，人生第一次哭得這么傷心。

曾經，太一會飛，是小然認為最了不起的事情，而現在，在這個日漸西沉的傍晚，太一會飛，是最令小然絕望的事情。

因為她終于明白，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翅膀，所以永遠無法進入太一的世界。

那天太一沒有回山洞，而是來到湖邊，他將腰見的手機放在湖岸上，然后徑直跳進湖里，沒有再出來。

“解決好了嗎？”湖底傳出幽幽的聲音。

“好了。”太一回答。

“以后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里吧，日蝕降臨，很快了。”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太一都沒有離開湖底。

直到某一天深夜，太一再次在湖底掙開眼睛。他跳上岸，拿起岸邊的手機，點亮屏幕后戳進QQ，然后又看見那個粉色小豬頭像下面滿是未讀消息。

想了想，太一猶豫著伸出手指，指尖離屏幕越來越近。可就在他即將按下視頻通話時，手機屏幕突然閃爍幾下，然后咔地一聲黑了下去。

手機居然恰巧在這種要命的時刻沒電了！

月光如瀑，灑在太一濕漉漉的額發上，一絲罕見地落寞爬上他的臉。

就在這時，空氣開始躁動，像是有股實質的氣流在太一周圍涌動，隨后太一手中的手機開始破碎，最后慢慢化為灰燼，消失不見。

11

時間飛逝，就這樣過了一年，小然十四歲了。現在的她終于有了點女人的樣子，一雙修長圓潤的腿，白凈如同玉石雕成的脖子，皮膚細膩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蛋，加上一頭光彩奪目的長發，是東方人特有的那種美。

自從那天山坡離別后，她再也沒見過太一，給太一發任何消息也沒有反應。后來她還獨自跑去了深山里的那個山洞，依然沒找到太一。但就算這樣，她依然會在周末抽出一定時間，獨自來到以前常與太一見面的小山坡，一坐就是一下午。

有時她會打開一部以前看過的動畫片坐在山坡上靜靜的看，而有時候她只是對著晚霞發呆。

又過了兩年，小然十六歲了，她在去年成功考上了省重點高中，也從一名精致的豬豬女孩出落成氣質凜然的大美女。

這一年暑假，她回到奶奶家，來到那個小山坡，望著天邊那似曾相識的晚霞，久久沒有離開。

對現在的她來說，和熊娘太一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就像一段不真實的夢，變得越來越模糊，連她自己都有些懷疑它們的真實性了。

這天中午，小然從午睡中醒來，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小臉蛋，準備下床去洗一把臉。而還沒等她接好熱水，手中的塑料盆就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接著小然便像著了魔似地，踩著棉拖鞋踢踢踏踏向門外跑去。

小然剛出門，就被下了一跳。

現在明明是正午，大地卻正在以極快的速度黑下來，那情景就像上帝正在用一塊黑紗布，將世界緩緩包起來。

小然注意到太陽邊緣慢慢出現一團黑影，然后越來越重，開始向四周擴散，而每當它擴散一點，小然所在的世界就變暗一分。

小然想也沒想，發瘋似地向山里跑去，心里反復念叨著多年前太一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我最近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夢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擋住了太陽……”

小然在深山里用盡全力向前跑，滿頭大汗，而就在她登上那個小山坡時，一團翠綠色的藤蔓憑空出現，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隨后小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同一時間，離這里十多公里遠的湖邊，幾年前的場景正在重現。

黑色的云層緩緩在湖面正上空凝結，緩緩旋轉，慢慢壓下來，就像深海里的漩渦，慢慢露出中間亮得讓人無法直視的巨大光柱。

又一次天劫！

可這一次，太一卻不再是被動的那一方，相反，正是他親手將天劫招引出來的。這一次，他要借天劫和日蝕之力，繼承他前世遺留下的神力！

待黑云凝結完畢，太一仰天長嘯一聲，頓時兩條粗壯宛如山脈的巨大光柱憑空出現，它們一根連接太陽，一根連接天劫，而另一端皆指向太一。

在太一仰天長嘯的同時，嘹亮的歌聲也從湖底擴散出來，那旋律悠遠而詭秘，像是英雄出征前的贊歌，又像是隆重祭祀里的詛咒。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歌畢，湖底又傳出女人激動得無以復加的聲音：“幾千年了，這一天，我等了幾千年。”

女人話音剛落，天空再次變化，黑壓壓的云層中露出一抹金色，金色中緩緩出現一個人影。他慢慢下降，最后站在太一面前。

“太一，這便是你的上古元神，吞噬他，你便能拿回本屬于你的力量。”

湖底再次傳來女人激動的催促聲，而那個從天而降的男人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眼神頓時一掃，一圈無形的漣漪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將太一狠狠撞飛在樹干上的同時，也將從湖里探出來的藤蔓盡數震為齏粉。

“終于，找到你了。”

男人望著太一，發出粗重如龍吼的聲音，下一瞬，他身形一閃，再次出現在太一面前。就在他一拳揮出，想要直接洞穿太一的胸膛時，一圈無形的漣漪從太一體內擴散開。只見砰地一聲巨響，男人的拳頭居然直接打在那層漣漪上，再也不能前進分毫。

“喝！”

被突然出現的漣漪擋住攻擊，男人不禁仰天暴喝一聲，然后手臂上的力量陡增，直接將太一振飛出去。

太一像一顆炮彈被拋飛出去，所過之處，無形的氣流割碎草木，在地上留下一道深約數米的溝壑。最后太一狠狠撞在一面石壁上，激起的煙塵直接將他淹沒在里面。

“太一，你還在等什么，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見到這一幕，湖底再次發出女人透著關切的聲音，而與之前相比，女人的聲音明顯虛弱了很多，相必男人剛才那一擊，對她也造成很大的傷害。

而還沒等女人把話說完，太一所在的那面石壁周圍已經悄然變化，空氣開始躁動起來，仿若實質的聲浪從太一體內擴散出來，越來越大，咋一聽，像是上古眾生的吟唱，又像是地獄深處萬千惡鬼的哭嚎。

那聲浪越來越大，最后直接突破云層，凝聚成一頂赤紅色的鐘。

那面鐘還在持續不斷地擴大，最后直接遮蔽天幕，像一座山脈高懸于太一頭頂。

男人靜靜望著天空，凝視著從那面鐘上散出的一圈圈漣漪，不禁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不過下一瞬他的眼里就閃過一抹狂熱，也怒吼一聲，周圍頓時響起一聲龍吟，不一會他的頭頂居然慢慢浮現出一條血紅色的狂龍，那狂龍越來越大，最后筆直對著太一頭頂那面鐘撞去。

“混，沌，鐘！”

男人仰天大吼一聲，緊接著狂龍便一頭撞了上去。

撞擊的那一刻，天地都為之一震，蕩開的沖擊直接掃平整片山脈。可盡管造成如此大的動靜，撞擊的雙方卻都毫發無損，久久僵持在哪里。

隨著對峙，男人頭頂那條狂龍變得越來越虛幻，最后居然是太一占據了上風。

而就在那條狂龍即將潰散時，變化突然出現。太一在望見遠處那個直接放棄了“混沌鐘”，徑直飛向山脈盡頭的一片叢林里，在那里，一個人類女孩傻傻站在那里，望著天空，即將被迎面而來的沖擊吞沒。

太一的離開，不僅導致混沌鐘被狂龍撞為碎片，更是讓他自己也遭受到了巨大反噬。

只見他飛向小然的途中，臉色一白，大片鮮血從他口中噴出來。

最后太一緊緊抱住了小然，并用后背為她擋住了所有沖擊。

而還沒等太一平安將小然放回地面，高空中一個黑影就極速俯沖過來，男人直接在半空中瑣住了太一的喉嚨，同時一拳打在太一小腹上，然后將他死死摁在一顆樹干上，小然則從半空中滾落在地上。

一擊得逞，男人發出得意的笑聲，但他并沒有松懈，也沒有給太一任何喘息的時間，在太一口中鮮血狂噴的同時，他已經用另一只手刺穿了太一心臟，然后從里面掏出一團血紅色的光亮。

這團光亮，正是當年從熊娘身體取出的那一塊。

“哈哈！”

男人凝視著手中的光亮，發出貪婪的笑聲。

“太一……”

就在這時，太一聽見一聲低低的呼喚，那聲音明明很熟悉，卻又像只在最深的夢里聽到過。她強忍著胸口的疼痛，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看見了不遠處正慢慢朝他爬過來的小然。

“太一，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小然慢慢向太一靠近，每前進一點，她臉上的笑容就越燦爛。但她話還沒說完，臉上的笑容就永遠凝固在了那里，男人的一個眼神，直接將她推出十米開外。

“太一……”

小然最后輕輕呼喚一聲，倒在血泊里，再也沒能爬起來。

12（尾聲）

三天后，太一在山洞里掙開眼睛。

他最后一次望了眼這個住了十多年的山洞，然后走入洞外連天的雨幕中。

“我已經想好了.”太一來到湖面，輕輕開口。

“是嗎?”女人像是并不意外，但她的聲音卻是明顯透著難過。

“帶上這個，這顆返靈珠，加上你的神力，或許可以讓她醒過來。”

說完，一顆翠綠色的珠子探出湖面，被太一接住。

太一將返靈珠收好，不再猶豫，身形一閃躍入空中。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剛才返靈珠離開湖面的瞬間，原本生機盎然的湖畔頓時沒了生氣，就連湖水，也開始變得渾濁起來。

“傻孩子，世上哪有娘親不疼自己孩子呢……”

“太一，娘親尊重你的選擇，一切都是娘親的錯，娘親早該明白，世間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是無法獨立生存的，它們會害怕孤單，渴求溫暖……但娘親依然不后悔給你那兩年簡單而純粹的時光，那個人類小女孩應該也不會后悔吧，盡管她也早已明白，只要飛上一次天空，就再也回不到地面了……”

說完這句話，湖底再無聲音。

太一來到小山坡，靜靜望著不遠處落日余暉籠罩下的青山小鎮，久久沒有離開。

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這個在深山里孤獨生活了十七年的少年，雖然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力量，但他心里，其實從未想明白過活著的意義，也從未做過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當然，除了這一次。

直到天邊最后一抹余暉墜入大地盡頭，太一手上憑空出現一團金色的光亮，然后被他吞入口中。

金色的光亮瞬間放大，籠罩整個山坡，待光芒消散殆盡后，山坡上已經不見太一的身影。等他再次出現時，已經是離青山小鎮一百多公里遠的一家市級醫院里。

他走進地下驗尸房，打開一個儲尸柜，在望見里面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時，那雙總是寫著淡漠的純黑色眸子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三天前，正是小然的死，救了太一。原來，那個從日蝕中降臨的男人正如湖底女人所言，他是太一的上古元神，和太一本為一體。

幾千年前，東皇太一受重傷隕落，在彌留之際，他耗盡畢生神力，留下一縷殘魂和一縷元神。留下殘魂，是為了日后復生。而他留下那縷元神，則是希望在他離開后，元神能替他守護想要保護的人。但東皇太一心里清楚，那縷元神是他心底的惡念所化，為了以防萬一，他事先就在元神體內種下了詛咒，只要元神違反約定，便會灰飛煙滅。

所以，三天前那縷元神殺死小然后，不一會便倒在了地上，化為一團金色的光亮，正是剛才太一在山坡上吞入口中的那一塊。

太一靜靜看著小然，往事一幕幕重現在眼前。

“這是紅太郎，灰太狼的老婆，它們以后還會生一個小灰灰，天天叼著個奶嘴……哦，這個是蕉太狼，愛吃香蕉……這個是灰太狼二叔，好像也沒吃過羊……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不要擋著我！”

“哦，不好意思。”

……

“那我們……是什么關系？”

“朋友阿，很好的朋友……對了還有鐵憨憨，我們三個是在這里彼此唯一的朋友。”

回憶有時候不見得是什么好東西，它會像一個牢籠，死死困住你。

如果沒有那些回憶，現在太一應該在做什么呢？

他應該會找一處幽靜的地方，陷入沉睡，靜靜煉化元神里的力量，待百年后甚至上千年后蘇醒。

而正因為那些該死且幼稚的回憶，他等不了那么久了，而且他很需要元神里面的力量，所以他強行吞噬了元神，雖然短暫地擁有了足夠讓小然復生的力量，但不出意外，他已經很難再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太一將返靈珠放在小然額頭上，然后右手覆蓋在上面，一陣奇異的光芒閃過，下一瞬太一已經消失在了原地，留下臉上慢慢恢復血色的小然。

這一次，太一沒有飛，出了醫院，他直接混入外面洶涌的人流里。

他已經很虛弱了，而且，他并不知道該去哪里。

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他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抬起頭，望著夜色里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

十七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人類的城市。

他四處看了看，最后從腰間摸出一個手機，粉色的，那是三天前小然臨死前交給他的。

太一打開那個手機，點亮屏幕，映入眼簾的背景圖是一個熟悉的小山坡。

那應該是一個春天，山坡上長滿了小草，格外茂密，也格外的綠。青草之上，藍天之下，一個冷酷的小男孩坐在草地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手機，而他的背后，一只全身黑毛的大怪物立在那里。像是有些無聊，它一邊伸出一只爪子為小男孩擋太陽，一邊用另一只爪子撓著耳朵。

太一對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然后點進本地視頻，里面居然滿是早已緩存好的動漫電影，他隨便點開一個，認真看起來。但看了一會，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戳進QQ。直到看見屏幕最上方那個置頂的聊天框和里面的內容后，眼神不由一滯。

那個聊天框正是他和小然的，里面的內容也和幾年前很相似，大多是一些很常見的的開場白，像是沒話找話。

太一又看了看那些消息的發出時間，發現最近一條居然是三天前，而且往推，差不多每隔兩天就有一條，整整齊齊。

他不禁又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

那天，從日蝕里出現的男人倒下后，太一并沒有急著去吞噬元神，而捂著血肉模糊的胸口，從血泊中抱起小然。當時小然正處在彌留之際，渾身是血，但她依然堅持著說完了那句她一直想對太一說的話，并把一只粉色的手機交到他手中，然后像是再無遺憾，沉沉睡去。

“太一，你知道嗎，世界上……世界上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在……想一個人時，會大聲說，大聲說我想你，而有些人則很膽小，她，她在想一個人時，只會通過手機弱弱問一聲……在嗎”

在嗎

這個冬天真冷

下雪了你在做什么

你在哪里

……

在嗎

……

世界像是在這一刻安靜下來，絲絲涼意夾雜在風里從遠處吹過來，揚起太一的額發，他的眼睛藏在夜色里，看不清楚。時間悄然流逝，可最終他只是無趣地撇撇嘴，然后便退出了QQ，也不再胡思亂想，重新點進本地視頻，一本正經看起動畫片來。

“愚蠢！“

人類，不過動畫片和泡面比較有意思罷了。

END

PS，作者的話：覺得這個故事還不錯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作者君的另一部長篇同人小說——《從火影開始盜取異能》，每天更新，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