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清朗柔和略帶慵懶的聲音響起：“本官乃是錦衣衛(wèi)查緝千戶衛(wèi)天衣，你們起來回話。“

欒勇磕了個頭，高呼一聲“謝大人恩典！”

他身后的錦衣衛(wèi)齊聲大叫：“謝大人恩典！”

天衣斜倚在馬上，靜靜地看著，見山海關(guān)百戶的錦衣衛(wèi)訓練有素，不禁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手下訓練的有點意思。”

欒勇聽到夸獎大喜，忙深施一禮：“卑職遼東百戶所百戶欒勇見過大人。”

天衣鼻子里嗯了一聲：“不賴，是個人才，總兵府來人了沒有？”

欒勇早接到報告，慌忙說道：“回大人，韃子剛剛在東門外扎營，衛(wèi)大帥已經(jīng)趕去了東城，大人，請隨卑職到總兵府歇息。“

天衣擺了擺手，大聲叫道：“留十個人，將馬車上的東西送到總兵府，其他人隨本官去東城。”

欒勇看不清鏤金面罩后千戶大人的臉，但他也是機靈，急忙說道：“容卑職等人為大人開路。“

兩隊錦衣衛(wèi)匯到一起，一半烏紗一半圓笠，倒是涇渭分明。

進了山海關(guān)，關(guān)里并沒有因為韃子圍城而混亂，酒樓商鋪照常營業(yè)，只是行人神色匆匆。

行人們聽到馬蹄聲紛紛看去，見是錦衣衛(wèi)，便驚恐的躲到一旁，讓出大路。

行人之中有幾個人偷偷的看著錦衣衛(wèi)，神色慌張。

錦衣衛(wèi)的威名震天下，名字可以止小兒夜啼，這么大的一隊錦衣衛(wèi)，所有人趕緊躲開，否則被馬踩死也沒有地方講理。

山海關(guān)不小，快馬跑了足足兩刻鐘才到了東城墻馬道之下。

天衣翻身下馬，心情有些激動，他明白這種心理的變化仍然是內(nèi)心中殘余的本體的感覺，畢竟是父子。而還有一種激動，是他終于可以見到古代大規(guī)模戰(zhàn)役了。

衛(wèi)境手扶城墻看著遠處韃虜?shù)臓I盤，營盤一圈套一圈，最里面營盤的大纛是金黃色的，寫的字看不清，在旁邊插著無數(shù)的旗子，五顏六色。

衛(wèi)境神色凝重，對著金世杰說道：“竟然是黃金大帳，韃子的汗王俺巴孩到了，這次可是個惡仗。”

金世杰沉吟了一下：“大帥，不知道朝廷派沒派援兵出來，否則只憑咱們這三萬多兄弟，可擋不住二十萬的韃子。”

衛(wèi)境的拳頭緊握，死死的盯著韃子大營，口中恨恨的說道：“唯有一死盡忠報國。”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衛(wèi)總兵，不要說什么生啊死的，守住山海關(guān)才是正理。“

衛(wèi)境識得這個聲音，頭也不回說道：“吳巡撫，我們當兵的只有一腔熱血，韃子想攻下山海關(guān)，得從我身上踏過去。”

吳海堂，江南人士，永樂二年進士，自認為是文人清流，最看不起當兵的人，粗鄙二字在他這里仿佛成了武人的代名詞，宣德四年吳海堂升任遼東巡撫，成了封疆大吏，卻從來沒將身為勛爵總兵的衛(wèi)境放在眼里，平時大事小事處處打壓。

吳海堂身邊站著一個年輕人，二十七八歲，長得一表堂堂，只是薄薄的嘴唇暴露了他尖酸刻薄的性格，雖然身上穿的只是七品官服，但神情比身邊的三品大員還要倨傲，他鼻子里發(fā)出嗤的一笑。

“衛(wèi)大人，遼東丟了大半，也沒見你流了一滴熱血，你們這些武人說的是天下無敵，做的是無能為力。”

這個年輕人乃是遼東巡按御史秦良田，也是進士出身，巡按御史位卑而權(quán)重，少年得志，驕橫跋扈。

衛(wèi)境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到了這個時候，不同心抗敵，還在內(nèi)斗，這樣的遼東，還值得他用生命來守護嗎？這個時候他有些心灰意冷。

金世杰氣得雙眼冒火，卻發(fā)不出來。

不遠處卻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武人用鮮血生命來守護國家和人民，你呢？只會搖搖筆桿動動嘴，有什么資格來說三道四。“

眾人驚訝地看過去，都覺得奇怪，在遼東，還有人敢這么懟秦良田？

城墻馬道的臺階上，緩緩的走來一個人，戴著文士帽，穿著月白色長衫，披著黑色大紅襯里的披風，臉上戴著鏤金面罩。

秦良田怒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大放厥詞？不知道這里是軍事重地嗎？誰放你進來的？”

衛(wèi)境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渾身哆嗦了起來。

來人淡淡的說道：“在大明，還沒有我進不去的地方。“

隨著他的出現(xiàn)，一個穿著寶藍色繡花袍的少年緊跟著出現(xiàn)，接著就是一對一對的錦衣衛(wèi)。

來人走到衛(wèi)境面前，摘下面罩，遞給身邊的少年，雙膝跪倒，磕了個頭：“父親大人在上，不孝兒天衣給您請安。“

來人正是天衣，雖然他沒見過這個便宜父親，但從長相上來看，幾乎與自己同出一轍，不用問就知道。

衛(wèi)境顫抖的手，扶起了天衣，他想過兒子的樣子，可偏偏沒有想過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兒子長大了，比自己還高一點，沒有了往日看到自己畏畏縮縮的眼神，自己碰他，他也沒有像以前那樣躲閃。

“天，天衣，你來了？！”

往往最沒有營養(yǎng)的話才是最真實的感情。

天衣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意，看到了衛(wèi)境，他忽然沒有了往日的怨懟，面前的父親，才三十多歲，胡子都有了幾根白的，眼角也帶著幾道皺紋，眼睛里都是血絲，一看就知道幾天沒睡好覺了。

“父親，你的狀況不太好，要休息一下。”

衛(wèi)境還沒說話，秦良田大叫一聲：“你究竟是什么人？拽得人五人六的？“

天衣轉(zhuǎn)頭看著他，忽然想逗逗這個腦殘的書呆子。

“你什么時候瞎的？”

“什么？”秦良田沒聽明白。

“你不瞎的話還看不出我是什么人嗎？”

秦良田怒了，污辱他人格沒問題，污辱他智商就不行。

“你不就是衛(wèi)境的兒子嗎？我問的是，你即使是他的兒子，有什么權(quán)利跑到軍事重地？“

這話說的，連同是文人的吳巡撫都看不下去了，真是瞎呀，沒見到一旁面無表情的錦衣衛(wèi)嗎？

吳海堂上前一步，微笑說道：“可是衛(wèi)千戶？”

曹少欽低聲在天衣耳邊介紹了一下。

天衣笑了笑，拱手施禮：“錦衣衛(wèi)查緝千戶衛(wèi)天衣見過撫臺大人。”

吳海堂心中惱怒，臉上有些難看。

秦良田卻大叫：“原來只是一個錦衣衛(wèi)千戶，見到撫臺怎么不大禮參拜？“

天衣展顏一笑，有點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