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前方響起蒼老的聲音,
樓景身子一繃便聽出聲音主人,對小豆說了一句別動,下車便見一佝僂身影離馬車不遠,正對著她,雙手貼于身前行禮,微微低垂著頭,可溝壑縱深的臉上卻無絲毫表情,
她走近,沉聲:“司南大人終于現身了。”
“從樓國到大蒼本已耽擱數日,還望公主謹記祭司大人之語,不要懈怠了。”
“我知道,”樓景臉色如常,“可要歇息一番?”
“有勞公主掛心,老臣無礙。”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借我些錢可否?”
司南臉色稍頓,隨之解開腰中錢袋雙手奉上,可樓景伸手去拿的時候他便再度開口:“老臣再多嘴提醒一句,蟲伯此人往來于六境之間,擅長使毒和隱匿行蹤,曾與多人結仇,惡名遠播,公主務必上心。”
“呵,”樓景剩下大半扔給他,語調平平,“那看來他也和祭司大人結仇了,不然怎會讓祭司大人記掛至今,勢必要除掉他。”
“老臣不知。”司南仍是低著頭,
樓景轉身回走,
“馬車里的人……”
“只是個小孩子而已。”她說著已經再度上了馬車,
司南抬起頭,眼神微瞇,片刻后消失不見。
晏小豆見她又上來,眼神一亮:“姐姐,我能和你,去皇城嗎?”
“不行,”樓景拒絕的干脆利落,把錢收起來,沉默中抬眼看他癟著嘴又多解釋了句,干巴巴的,“我去皇城有事,你跟著我不好,餓了嗎?”
晏小豆沮喪著點頭。
大約一刻鐘后,僻靜林間繚繞著烤肉的香氣,
剛下過雨,樓景著實費了不小功夫才把火堆架起來,而那位天寧幫三公子的愛狗也已做架上食物,晏小豆靠得很近,饞的舔了舔嘴,懷里的貍貓跳下去,一邊扒拉著樓景的衣角一邊喵喵叫,
肉吃到一半,她尚未果腹,
“得罪了我們三少不趕緊逃命反而在這吃東西,真是找死!”來聲囂張跋扈,落下便見一道道黑色身影從林間四面八方出來,刀環碰撞,嘩啦作響,
秋葉簌簌掉落,
晏小豆躲到樓景身旁,
她大致掃了眼,八個人,身份倒是好認,清一色黑色衣衫加凌云暗紋,天寧幫的標志。
“老大,那不是三少的生財嗎?她竟然給吃了!”身后小弟對為首一人喊道,滿臉兇惡,
樓景心下已了然,站起來擦著匕首上的血,
“黃毛丫頭倒是囂張,我們三少可吩咐了,讓你死得越慘越好,那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八人正要一擁而上,
“慢著!”樓景冷著臉,“你們動作倒是挺快的,不過天寧幫本幫是在西北四境,大蒼不過一個分支就這么猖狂是要招惹禍端的。”
“喲,你懂得也不少嘛,既然知道這些那今天死得也不算冤!”
刀影交織,一瞬從她頭上刷刷落下,
樓景只一閃身便避開兩道,左手抬起,杠上了另外兩道刀影,下一刻又扭身從下面穿過,手腕靈活翻轉,刀刃轉了個漂亮的弧度重新落到她手里,右肘一掃便落到離她最近一人的脖子上,人倒地的瞬間又他身旁那人,
咔嚓,嚎叫聲平地響起,那人的胳膊已經錯位,扭曲著臉成一灘爛泥,
“你,你!”
八人轉瞬只有老大和剛才說話的小弟還能動彈,此刻也是刀尖顫抖,往后退腳,
“老,老大,現在怎么辦?”
男人喘著粗氣,一眼便盯到了樓景身后的晏小豆,低聲:“這丫頭出手狠辣利落像是道上的人,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假裝攻她,你拖住,我把她后面那個小孩兒抓過來!”
“還打不打?”樓景的刀尖垂在身側,眼神冷厲,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沖上,
她只一刀便將那小弟打暈,可原先想攻擊她的男人卻晃了個假招,身形一閃三步作兩步,抓過晏小豆脅在懷里,邪笑:“打啊,接著打啊。”
“姐姐!”小豆差點被勒得透不過氣來,小臉憋紅,
糟了,她臉沉滴水,忘了身邊還有個小孩子:“放開他,我放你走。”
樓景彎腰撿起兩顆石子兒夾在指間,緩步逼近,
“那就看我們誰的動作更快!”男人惡狠狠扼住晏小豆的脖頸間,倏而露出一口黃牙,上下打量著她,“我看你這模樣倒是不錯,只要你現在脫了衣服自斷經脈,我可以考慮考慮放過他,怎么樣啊?”
樓景手里的石子快要捏碎,沉聲:“我再說一遍……”
她話還沒說完,倏而,不同尋常的聲響傳來,
男人分神,她手上的石子兒趁機飛射而出直逼面門,可半途竟被人打落捷足先登,她臉色微變,男人震驚的臉色徹底定格,一片半黃的樹葉正中眉心,連半滴血都未出,頹然倒地的瞬間詭異的黑色細紋從眉心蔓延至全臉,
樓景眸子微瞇,環顧四周,
調笑聲由遠而至——
“小豆子你可讓師兄好找啊!”
小豆剛心疼的抱住貓,聽到熟悉的聲音欣喜轉頭,大喊了聲師兄,
她站在原地沒動,便見樹林深處悠然晃出道身影,遠看如同花蝴蝶一般,再走近些便注意到這男子相貌生的尤為俊朗,只是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也帶著不羈的漫笑,雙手負于后,行走間殷紅發帶繞著墨發飛揚,實讓人難生好感,
來人一邊接過小豆撞過來的身子一邊掛笑看著樓景:“在下松風山莊莊主晏逢首徒晏北樞,這位姑娘英氣不凡姿貌昳麗傾國傾城,不知晏某……”
樓景轉身離開,
“姐姐別走!”晏小豆立刻掙脫了他的懷抱,踉蹌著跟在她身后,
晏北樞抱臂沒追,一臉漫不經心的盯著她的身影,
“……”樓景走了幾步終于停住,回身看著他,“小豆,跟你師兄回去吧,我還有事。”
晏北樞嘖了聲,大聲喊:“天色已晚,這里又靠近邊境,姑娘難道不怕路遇劫匪么,況且我看你剛才要救我家小豆子,也算晏某欠你一個人情,我知道一處鎮子,里面自有住宿歇腳之地。”
他一番話說得句句在情,誠懇認真,樓景抿嘴詢問:“有多遠?”
“不遠,”晏北樞嘴角笑意越深,“只要姑娘愿意跟我走。”
夜幕降臨,白色信鴿自大蒼而出,飛往西北四境的樓國。
樓國王都。
“王上,大祭司殿外求見。”侍從匆忙來報,
坐在高位上的男人四十而立,身材高大,束發須眉頭戴高冠,眼中尚帶鋒芒,擺了擺手讓其他人都下去,雙手扶于膝蓋上,微沉口氣:“進來。”
三三兩兩的臣子行至門口,恭恭敬敬的給來人行禮,只見那人身披一襲黑衫,目似沉星臉如溫玉,行走間氣息悠長,兩束雪白發絲飛揚難辨年歲,右手端握著一根黑白布條相系的手杖,上端凸出似兩鉤相扣,杖身刻滿紋路,走到大殿中央微微躬身行禮,
“賜座,”樓王理了理袖口,臉色還似往常,“大祭司這時前來有什么要事?”
“回王上,確實有兩件事。”大祭司坐下,
“說吧。”
“太衍皇朝動作很快,已經把手伸到四境了,”
“呵呵,看來是大蒼的選兵嚇著他們了,”樓王慢慢走下來,雙手負于身后,眉目間稍顯思量,“薊皇無能,定是樂氏在施展手段。”
“不,這次是另外一股勢力,樂氏那邊毫無動靜。”
樓王眉峰抬起,轉身看向他:“嗯?莫非太衍皇朝的內部出現了什么變動?”
“現在還不知,我會派下面的人好生盯著。”
“大蒼和太衍覬覦四境許久,可終究是無用功,”樓王一展雙袖,眼神泛狠,“孤要讓六境的人都知道西北四境終將被我們樓國所掌控!”
身后的大祭司隨即伏腰低頭,
“還有一事,近日我為王上卜了一卦,卦象顯示王上瑞氣繞身,想來數日之內便有祥事要降臨。”
“哦?大祭司所言非虛?”樓王開懷朗笑,
“自然。”
“好好好,那孤就等著,”樓王看著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嗓音一下變得陰沉,“蟲伯可死了?”
大祭司臉色變化,不過低著頭看不真切:“六公主那邊還未有消息。”
“哼那個煞星,告訴她,只要蟲伯不死她也不用回來了!”
“是。”
樓景走進一方鎮的時候腦仁疼得厲害,瞥了眼旁邊的晏北樞,忍不住:“你渴嗎?”
“不啊,”晏北樞扯著小豆,停下腳看她,神采飛揚:“樓姑娘口渴了?前方有個客棧,很快就能歇歇腳了。”
她面色冷漠越過他往前面走:“一路上見你說了許多廢話。”
晏北樞一愣,隨后反應過來,指尖挑了挑頭發,嘴角揚笑:“原來樓姑娘是嫌棄晏某話多啊,不過是因為結識姑娘太激動了,還請多多擔待。”
可樓景已然走遠,
“嘖,哪來的姑娘,當真無趣得很吶。”他搖頭嘆息著,步伐懶散的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