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溫雅還沒學會如何笑得開心自然,悲傷就已到來。
初三上學期的十二月,一個溫暖的下午。
那天陽光暖暖,只穿著校服去操場上也不冷,溫雅想著今天體育課上玩什么,這么好的天氣,不狠狠玩個夠本說不過去。
開場白依舊是跑操場兩圈,不長,一共四百米。
跑完四百米渾身都熱了,連男生頭上的“白煙”都泛著溫暖的光。
然后又是熱身運動。
說起熱身運動來,溫雅很驕傲,她一直都是領操員,不是因為她口號喊得響,而是因為她動作規范,標準。
溫雅一直都是這條街上最規范的妞,當初學做廣播體操的時候因為動作標準被選為全校的領操員,軍訓的時候被提出來一個班一個班地展示,就連教室里的柜子都是全班最整齊的一個。
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年年都是禮儀標兵,別人以為是她家里從小教得好,跟趙河夸她的時候也是在說趙河教得好。然而,溫雅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真相,往往才是最扎心的。
現實,往往也是最扎心的。
熱身運動結束后,體育老師讓他們跑四百米,溫雅成績不好,被罰再跑一個四百米。
溫雅向來好脾氣,沒有任何抱怨就站上了跑道,即使她很累。
跑第一個四百米的時候,渾身暖暖的,配著天上的暖陽,簡直就是天堂。
跑第二個四百米的時候,棉褲緊貼在腿上,呼吸里都是艱澀的空氣,喉嚨有點甜。
是有血了嗎?
應該不是。
溫雅低著頭,拖著乏累的雙腿跑著,體育老師站在終點處掐著表:“溫雅,快點!你又不合格……”
體育老師叫她,溫雅下意識抬頭,卻不想一下子來了一個“平地扭”。
溫雅坐在地上,愣愣地盯著地面。
怎么了?
溫雅嘗試著站起來,這時她才發現右腳扭了。
體育老師還有跑完的同學們過來問她:“溫雅,你沒事吧?”
溫雅回:“沒事兒。”
他們想扶著溫雅起來,溫雅擺手拒絕,自己站了起來,挪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她扒開襪子一看,腫了。
體育老師走過來:“你怎么不小心呢?”
溫雅看他。
“你是不是沒好好做熱身運動?以后小心點,這都初三了,你耽誤了訓練,中考體育考不好怎么辦。”體育老師上來就是一段話,溫雅都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溫雅被體育老師的一連串話給說懵了,然而體育老師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讓她回教室去。
幾個同學想要扶她,溫雅連連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們上體育課吧。”
是班長,怎么能耽誤同學們上課?體育課也不行,她不能開這個先河。
溫雅瘸著走回教室。四樓,真高,要是一樓就好了。
體育課是下午第一節,接下來還有三節課。溫雅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腳好像不疼,但是溫雅還是不敢用力踩著地。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溫雅借了別人的手機給趙河打電話:“媽,你來接我一下吧,我腳扭了。”
趙河開著車來了,沒有車位,只能停在了馬路對面。
然而當溫雅跳著下了樓時才發現,自己好像走不到校門口。
幸好有兩個女生陪著她,她們架著溫雅,把她送出大門,又送到馬路對面。
溫雅和兩個女生道了謝,坐上車,趙河從手機里抬頭,開車,回家。
回到家,溫雅坐在沙發上脫鞋,然而腳腫得太厲害,鞋都脫不下來。
溫雅放下腳,看趙河在廚房里忙活。
趙河端著飯菜出來:“你怎么不換鞋?”
“媽,我腳腫了,脫不下來。”
趙河過來蹲下,倒吸一口涼氣:“你這腫得有點厲害吧!怎么就不說呢?”
“不疼……”
趙河動手幫溫雅脫鞋,溫雅疼得直往后縮。
趙河生氣:“你這是不疼?”
溫雅弱弱地說:“一下午都沒感覺到疼……”
“我看你是疼得神經都麻木了!鞋別脫了,去醫院!”
“不吃飯嗎?”
“吃什么吃?!腳扭得這么嚴重怎么不和我說?你什么時候扭的?”
“下午第一節體育課。”
“不知道請假?!”
趙河仿佛看傻子一樣看她一眼,把溫雅拉起來:“走,去醫院。”
去了縣醫院已經晚了,醫生下班了,只有值班的急診科醫生。
趙河帶著袋鼠似的溫雅去找醫生,然而,窗口上沒有一個人。
趙河讓溫雅坐在椅子上,她去敲醫生休息室的門:“醫生?在嗎?有病人。”
然而敲了許久,門紋絲不動。
趙河到處找醫生,好不容易看到一個護士,她問醫生在哪。
護士說:“休息室里呢。”
“我敲門他沒開。”
護士聞言,走過去敲門:“王醫生,有病人!”
又是一會兒,王醫生終于出來。
趙河給他說溫雅的情況,他帶著溫雅去拍X光片。
那醫生看著片子:“骨頭沒事兒。”
趙河急忙上前:“我家孩子腳都腫了,鞋都脫不下來。醫生你看這是怎么回事?”
王醫生說:“那沒事兒,腫幾天就下去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幾天好好休息。”
趙河說:“她還是個學生,在上學,你看需不需要坐輪椅拄拐杖什么的?”
“你想用就用吧。”
“是不是打上石膏好得快一點?”
“骨頭沒事兒,不用打石膏,小孩子好得快,打上石膏反而礙事兒,好不快。”那醫生好像有點不耐煩,又好像沒有。
趙河最后說了句:“醫生你給開點藥吧,膏藥什么的。”
王醫生壓下門的手柄:“不用,用了藥反而好不了,會有后遺癥,她自己能好用藥干什么?”
那醫生推門進去。
趙河把溫雅扶起來:“回吧。”
溫雅疑惑:“不用坐輪椅嗎?”
“不用。”
“那怎么辦?”
“你好好休息就能好。”
溫雅點頭:“媽,我跳累了,你給我租個輪椅吧,我跳不動了。”
“小孩子家家坐什么輪椅?不好!”趙河駁回溫雅的請求。
回了家,趙河幫溫雅把鞋脫下來,又給她把泡腳水端到桌子底下:“你寫作業的時候把腳泡著,什么時候水不熱了叫我。”
溫雅照做,到該睡覺的時候,溫雅問:“媽,我睡覺的時候棉褲怎么辦?”
“棉褲別脫了,穿著睡,不然明天起來穿不上去了。”
趙河又道:“你先躺下,我給你拿個東西墊一墊腳。”
“不用了吧。”
“你知道還是我知道?”
溫雅乖乖閉嘴。
趙河給她找了個抱枕墊在腳下,給她塞好被子:“晚上乖一點,別亂翻身……”
溫雅朝她撒嬌:“我睡著了又不知道……”
趙河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繼續說:“晚上要去衛生間就叫我。”
溫雅笑:“好的好的,你去睡吧。”
趙河又檢查了一遍溫雅的床,想了想,把她的腳和抱枕拉出被窩,把腳塞進抱枕放手的地方,又把腳塞進去,點點頭:“嗯,這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