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域的最南方是大永國，最北方是同樣強盛的神州國，再往北便是海洋，東面也臨近一片浩瀚海洋，內域西面是整片外域的荒土。
而大永這座地處內域最南方的大國再南邊，有一道極其恐怖寬闊的深淵。
若是在繪制的地圖中便能夠看出，整片內域其實只占據了這一片廣袤大陸的最北端，從而東北兩面朝海，西北分別被外域與深淵阻礙。
這便導致外域與那道恐怖的深淵一齊將內域與外界隔絕，雖然讓人類有些與世隔絕的味道，卻也做好了一個保護盾的功能。
外域的荒涼寒冷殘酷，就算那些專以肉身強大著稱的奇異種族也都沒有自信能夠堅持住。而深淵則更是一處令很多外來者望而卻步的存在。
外域與內域的間隔處，便是山河城旁連綿不絕的起源山脈，這片山脈直接完全分割了外域與內域，同樣也將人類最強大的兩個王朝一南一北連接了起來。
這片山脈正對著山河城城門的地方有一條人為開辟的上山小道，此時牧云一行便站在山道前，面對綿綿高山，他們仿佛是世間最渺小的塵埃。
眾人抬頭，沒看到山頂，因為沒法看到，山頂的風景被層層云霧遮掩，而且似乎云霧之上還突出了很高。
青衫似乎深吸了一口山間傳出來的冰冷空氣，然后平靜地說道：“進山之后，保護好這小子……”
“那啥，我叫牧云。”牧云插嘴。
“好的，保護好這小子，然后也別忘了我們自己進山的目的！”
話音一落，傭兵團其余八人重重地點頭。
牧云有些無奈，但他又不好表示什么，于是只好摸了摸馬后頸上的鬃毛來尋求些安慰。
當然，還有一點他沒想到的是傭兵團此次進山脈竟然還有他們自己的事情。
牧云這般心想著，然后看著他們的樣子，將心底的那一絲好奇很快抹去，他進山是采藥，那么便只需采藥，傭兵團進山除了保護自己，其余的就算是殺人也好，被人殺也罷，便不關他的事了。
緊接著青衫下馬說道：“將馬都拴在這里吧，它們上不了這山。”
眾人都是照辦。
李清水沉聲說道：“進山吧。”
于是九人終于開始踏進起源山脈。
青衫囑咐過眾人進山要披上大衣，都準備好了之后，牧云還是驚訝于一進山脈后感受到的那股撲面而來的寒氣。
原本下午的天空還有斜陽照耀著，如今山脈的一切卻似乎灰暗了幾分。進山的小道兩邊一開始什么都沒有，只是沿著山腰斜線一直向上爬去，但逐漸道旁出現了樹木，整個山脈大半部分其實都被森林裹蓋。
牧云迎接著這份森林間隙中的黑暗所帶來的寒冷空氣，卻神色認真地看著每一棵樹木根部，那里應該會少見地生出“活根草”草藥。
活根草的形狀便于樹根相似，不過是生長在土壤之外，且顏色偏黃，想來應該不會難找。
在整個團隊走出半個時辰之后，牧云突然喊停，而自己則跑到了左側樹林之中，他敏銳地察覺到森林不遠處有那么一抹不符合森林暗色調的事物出現在樹根部。
果不其然，在一株樹底部，牧云發現了那個如同樹根一般卻生長在土壤之外的奇怪草藥“活根草”。
用書上記載的方法不破壞其根部將其摘下，小心地存放在自己的布袋之中，牧云松了口氣，他如今每一種草藥只需采集一株便好，每種全部采集完畢，也夠煉制出藥物供自己使用很長時間了。
見到牧云回來，青衫一揮手讓隊伍繼續前進。
說起來牧云到現在還不清楚傭兵團究竟進山自己的任務是什么，但看他們臉上并沒有將肅殺之氣擴大，他心里便稍微放心了些。
……
……
隊伍不斷地朝著山脈深處行去，空氣也越來越寒冷潮濕。
牧云在行路的過程中，也早已經在許多稀奇古怪卻又偏生出現在起源山脈中的犄角旮旯里采集到了許多該采的草藥。牧云算了算，現在他大概就只有兩種草藥是一株也沒采到了。
走了不知多久，進山時的天空本就有些灰暗，如今更是陰沉很多，想來已經到了黃昏甚至傍晚。而青衫粗略地估計了一下，他們或許才剛剛來到半山腰的位置。
起源山脈真的很高，其中的每一座山峰都很高。
于是青衫讓眾人找了一處地方休息。
牧云盤腿而坐，將貼身的小石刀拿在手中把玩，自然少不了被這些大永國的前任士兵嘲笑一番。
他毫不在意，沉下心來考慮自己的事情，甚至想起了以前在外域荒土中的絕望，不過身處在這片深山老林中的環境倒也符合絕望的前提情景。
如今他對于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經漸漸接受，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想過在自己醒來的一剎那為什么沒有自殺，畢竟他在之前似乎受夠了一切。
受夠了天空是灰色的，土地一毛不拔。
受夠了每天夜晚被近在咫尺的狼嚎驚醒。
也受夠了偶爾看到一個同樣被颶風摧毀的村莊遺跡，內心崩潰的觸動。
但他現在，或者說是早在當時醒來之后便想明白了。
因為他當時都沒死，所以現在還是可以很積極地活著，而活著便意味著要接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地位——他如今是醫師的徒弟，一個只會采藥的類似“藥童”的職責。
思緒被山間的寒風吹散，牧云的眼神逐漸由渙散歸為了平靜，這是他開始真正思考的樣子，真正思考眼前當下的事。
“還有星露苔和荊棘藻……”牧云掰著手指回憶著那兩種草藥出現的地方，發現都非常稀少，一個是在能夠接受到自然光照的槐樹樹干上，而另一個則是在山中湖水的湖底。
牧云抓了抓柔軟卻有些蓬亂的頭發，不知下一步是繼續跟著傭兵團上山，還是讓他們分出一批人保護自己在半山腰繼續尋找。
他其實有一種預感，便是傭兵團想要做的事情，應該不遠了。
似乎印證著牧云的猜想一般，楊平安陰柔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他看著遠方的山路說道：“我們的目的地快到了。”
緊接著他轉頭看著牧云的眼睛說道：“不知道你的任務做完了沒有，看你一路上東奔西跑脫離隊伍很多次，想來應該差不多了？”
牧云苦笑搖頭說道：“還差一些。”
青衫揮手說道：“反正我們把自己的事情做完，便對傭兵這兩個字要全權負責了。”
聽他們語氣中的一抹輕松，此時牧云才敢問出來：“敢問青衫大叔，你們此次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清水在一旁低沉說道：“山里面有些地方有點奇怪的變化，我們是奉地方官的命上山來探查的，位置大概就在正對山河城的半山腰往上。”
到此時牧云方才恍然。
山間的風吹盡，地上的落葉被揉碎，在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青衫再次讓眾人起身行路。
隊伍在這次啟程之后變得沉默了很多，于是牧云也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他們所走的山路上，而不是即將尋找采集的藥草。
在這條山路上走得越遠，天空就越灰暗，空氣就越寒冷，開始還因山間孕育的潮氣而有些云霧，再往后卻連呼吸都覺得異常干燥。
牧云感受著逐漸趨于異樣的山脈，問道：“還沒到嗎？”
李清水濃眉第一次皺起，說道：“應該快了。”
這話誰都知道是廢話，因為他們去尋找的是山脈中不對勁的地方，而如今空氣中的一切都在訴說著這里的不對勁。
忽然走在最前方的青衫停下腳步，整個隊伍也被迫停下。
李清水走上前，與首領并肩而立問道：“怎么回事？”
青衫指著前方說道：“去年我們來過這里探查過一次，當時很冷，于是我們靠著一棵千年的巨樹圍坐取暖。”
“我記得。”
傭兵團的九人自然都記得，于是他們看向青衫指的地方。
然后空氣陡然寧靜。
前面有一棵巨樹，樹皮寸寸龜裂，枯敗得不像樣子，猶如被扒了皮卻仍有皮膚殘留的苦行老僧一般站在山間。
這時楊平安僵硬地笑著說道：“我還以為它還能再活幾百年，因為一年前看那樣子……”
青衫沒有說話，神情凝重地走到樹根旁，他撥弄著泥土，皺了皺眉說道：“這泥土根本養不活植物，幾乎與灰塵沒有區別，沒有水分，不夠松軟，只是渙散干涸……”
借著天空中灰暗的顏色，他還勉強察覺到這棵樹周圍的土地已經變成了灰褐色。
最終他得出了些結論：“這里似乎……少了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
……
牧云看了一眼枯敗的巨樹，因為他以前也沒有來過所以沒有一個對比，自然也沒有什么可驚可嘆的想法。但對于環境變化極度靈敏的他，忽然在這片已經干燥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種濕氣。
看著眼前無不在顯示著干燥的一切，牧云有些奇怪，所以他與青衫說了一聲，要去周圍再看一圈。
傭兵團首領青衫對于地形以及危險都是極其敏銳的，所以他告訴牧云只要不超過他們距離一定范圍，便不會有任何危險，因為之前在他們決定停下來時所有人便去確認過一遍。
于是牧云自己朝老樹后方走去。
在走出將近一里之后，牧云忽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似乎在面前森林層層密密之后，遮掩著一些閃爍光影的事物。
牧云隱約明白那是什么，抬頭看了看灰暗的天空，確認天上的月亮在灰暗的環境中依然有能力將月光穿過山霧送到山間，便大膽地朝前走去。
不出數十步，豁然開朗。
森林仿佛向兩旁自動打開了一扇廣闊的門，讓牧云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片映著灰暗單薄的月光的湖，恍惚間被山風吹起荷花般的漣漪，湖面頓時波光粼粼。
牧云內心的猜測便是湖，但是看到眼前這一片，還是呆滯了，因為湖很大，明知在山里，但站在湖前卻又感覺只是在地面某處廣袤的森林之中，而湖又占據了那片森林很大的位置。
看著眼前這片大湖，牧云覺得身心在此時忽然有些疲勞，他已經努力去忘記自己兩年的過去，在灰色山間突然看到此番良景，不由得好生感嘆。
但在下一瞬間，他真的呆住了。
揉揉眼睛再次看去，牧云便發誓自己沒有看錯。
在左側湖畔處，似乎有著一些衣物，其中透露著些許隱晦的翠綠色……
再往湖中看去。
牧云看到了一位少女，一位正在湖中沐浴的少女，月光灑在其身軀之上而展現出來的某些陰影，成為了比月光湖面還要艷麗的美景。
牧云來不及看她的臉，但卻瞥見了大致的輪廓，很柔和，很美麗。
畢竟是少年，即使才十四歲，這突如其來的美景還是讓牧云心跳不由加快，小臉也有些充血。
而就在他想要悄無聲息地多看一會兒便馬上逃走時，他的心臟忽然一痛，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了一把，頓時讓他冷汗滲出額頭。
牧云咬著牙捂著心口的位置，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
緊接著他的腿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并在下一瞬間失去了站立能力。
他站在湖畔。
他向湖水倒去。
在鼻子進入水面的一剎那，牧云想明白了很多事，因為他看見了清澈的湖底生長著的荊棘藻，也想起了自己身體中的尸毒，并沒有完全治好。
牧云心想著，說來慚愧，自己估計是看到那個沐浴的少女而導致心神失守，才使得毒氣再一次上涌攻心的。
“噗通！”
很清脆很響亮的入水聲。
不遠處的那位少女忽然轉過頭，俏目帶著惱意和殺意，臉色微白夾雜著微紅向聲源處望去。
如果牧云此時還能從水中看到少女的臉，一定會高興自己對于少女臉龐的遐想是正確的，雖是少女，卻仍然美麗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