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莊上誰都沒有想到,墨玄竟以一己之力,退千軍之敵,本來大家都以為今夜胡家莊是大難臨頭,卻沒想到竟然能絕處逢生,渡過難關,這種化險為夷,轉危為安的心情,不得不令人欣喜異常,整個胡家莊再也難眠,莊上之人無不把酒言歡,歡慶勝利,莊主胡伯大喜過望,胡宗等人也已被追回,胡伯命人大擺筵席,以感謝墨玄扶危救難之恩。
胡家莊后院的柴房內,司馬瑾被一陣聲音吵醒了。
“哥哥,他醒了!”
胡妹看見司馬瑾醒了,顯得很高興。胡庶趕緊湊過來,果然看見司馬瑾睜開了眼睛。
司馬瑾剛醒來忽然見旁邊坐著兩個人,神經突然緊繃起來,奮力坐起身,右手摸向腰間似乎在找劍,并用兇狠的目光砍向胡庶兄妹二人。
司馬瑾兇狠的目光把胡妹嚇了一跳,胡庶倒是一點都沒還怕。
胡妹問道:“你終于醒啦!我們不是壞人,你不要用那種惡狠狠地眼神看我們,看得我怪還怕的。你在找什么?”
司馬瑾依舊保持著警惕的防御姿態,沒有說話。
胡庶說道:“你在找你的劍!對不對啊?”
胡庶說完,把司馬瑾的劍還給了他。
長劍是司馬瑾的利器,也是保護他的盔甲,司馬瑾接過自己的劍,緊張的神經終于有所緩解。
司馬瑾看著胡庶、胡妹二人,問道:“這是哪里?你們是誰?”
胡庶答道:“這里是胡家莊,俺叫胡庶,這時我的妹妹,她叫胡妹。”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你在易水居打敗了那個胡人,但也差點被人殺死,你忘了嗎?是俺和墨玄先生,還有胡妹一起救了你。”
“墨玄?”
“就是墨家弟子,墨玄先生啊!他還說你手腳處的筋骨有傷,還拿出藥給你療傷呢!”
司馬瑾看了看自己的手筋,努力回憶之前發生的事,隱隱約約似乎想起來了。
“我說兄弟,你的劍術真厲害!教教俺咋樣?”
司馬瑾沒有理他,只是問道:“外面是什么聲音?”
胡庶聽力并不敏銳,于是趴在窗邊努力地豎起耳朵仔細去聽,卻還是聽不太清楚。
“俺也不知道,總之今夜的外面很危險,胡家莊莊規很嚴,兄弟你可千萬不要亂跑啊!”
“危險?”司馬瑾疑惑地皺起眉頭又聽了一遍后說道,“明明是有人在笑的聲音。”
這時胡文走來打開柴房的房門,并將墨玄與宗燁比試獲勝及敵人退兵的事告訴了胡庶,胡庶和胡妹都十分高興,二人剛要隨胡文離開柴房時,胡庶回頭看了看司馬瑾,叫住了胡文。
“胡文,你先帶胡妹去吧,俺還有幾句話要跟他說。”
“那我和胡妹在門口等你一會兒。”
“別別別,讓你走你就先走,別再門口等俺,偷聽俺說話!”
“不太好吧,莊主特意囑咐我,讓我鎖好門。”
“正好!那今夜就把俺和他一起關在這里吧!”
胡庶說完就把胡文和胡妹推出了柴房,把門關上了。
莊上雖人人得意,但是守門之人還是恪盡職守,即使欣喜,也不敢醉酒。就在莊上眾人酒過三巡以后,莊外有人扣響了胡家莊的大門。
“五斗米教的人!五斗米教的人!”
聽到五斗米教,所有人再次驚慌起來。難道五斗米教的人言而無信,去而復返?非要殺進胡家莊不成?
就在眾人疑惑之時,守門人來到莊主面前急報。
“報告莊主!門外有五斗米教的人,他們說在回去的路上中了埋伏,天師張允及宗燁將軍都受了重傷,就在門外奄奄一息,請求我們出手相救!”
莊主胡伯聽完沒有說話,旁邊的另一位長老開口道:“我們與五斗米教仇怨未解,恐怕是詐!”
又有人說:“那五斗米教教眾千人,宗燁又驍勇善戰,如何能夠一夜之間一敗涂地?”
莊主胡伯見眾人多數已經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于是問墨玄:“墨家尊上,怎么看?”
墨玄想了想說道:“我見過宗燁,也跟他交過手,他絕非陰險狡詐之輩,會出此下策之人,我與宗燁已經結拜為兄弟,門外的人若真是張允、宗燁二人有難來投,我墨玄也不能見死不救!”
“墨家尊上的意思是要開門?”
“我的意思是,請允許我親自去一探究竟,等我見到宗燁本人,弄清情況,再開門!”
胡伯想了一下道:“好吧,老夫尊重墨家尊上的意見!”
胡伯領著眾人與墨玄一起來到胡家莊的巨門前,墨玄獨自從巨門沿繩而縋,只見門前這十幾個人傷痕累累,明顯是經歷了一場血戰,一張白布蓋在一輛木車上,露出兩個人的腿。
墨玄小心謹慎地走上前,一手握著劍,一手掀開車上的白布,果然見張允、宗燁二人滿身是血地躺在車上,氣息奄奄。
墨玄見狀,對那幾十名傷兵說道:“留下兩個人,其余人后退五十步!”
待傷兵們聽命后退五十步以后,墨玄轉身喊道:“我是墨玄,快開門!開門!”
門內,胡文聽見墨玄在喊開門,剛向門口走了一步,就被胡伯喝住。
“大膽!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開門!”
胡伯的聲音鏗鏘有力,如同王令一般,任憑墨玄不斷地叫門,卻沒有人敢動一下。
有人心中不滿,聽著墨玄叫門,忍不住低聲問道:“為啥呀。”
胡伯怒視一圈,那眼神如同要殺人一般。
“如果再有人發問,不管他是誰,我都將會以族長的身份下令處死他!”
這時,有一人慢慢走向門邊,眾人的目光瞬間猬集過去,在火光的映照下,胡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人正是自己的長子胡宗。
“站住!我叫你站住!胡宗,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你給我站住!”
胡宗停下腳步,轉身說道:“我聽見了,我也聽見墨玄先生在喊開門!”
“你要開門嗎?我命令你不許開!”
“為什么?”
“因為我是莊主,也是族長,更是你的父親!”
“墨玄先生對我胡家莊上下數百人有救命之恩,難道你要讓胡家莊上所有人都成為忘恩負義的人嗎?”
“你真的以為五斗米教是為了報仇才來攻打我們的嗎?那些人都是為了莊上的金銀財寶而來!報仇不過是他們的借口,掠奪才是他們的目的!誰敢保證這不是他們的詭計?是不是忘恩負義,與你無關!你只需要聽我的就可以了!否則,我將要處死你!”
胡宗停下腳步拔出劍,將長劍指向夜空,然后一劍劃破了自己的左臂,傷口流出炙熱的鮮血。
“父親,從小到大我一直聽你的話做事,從來都沒有忤逆過你意愿,在我聽你的命令逃走時,我的內心懊悔不已!一想到族人會死,兄弟被殺,我就恨不得了結了自己!我覺得我就是一名怯懦的逃兵,我無法忍受那種用數百條族人的命換自己一條命,茍且偷生的滋味!我一直在想如果能給我再來一次選擇,我一定要留下來,哪怕與兄弟與族人們死在一起,也好過茍活!”
胡伯第一次見到心愛的兒子敢用這種強硬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一時間愣住了,胡宗的話既讓他震驚,也讓他心疼,胡伯不得不緩和了口氣。
“不!孩子,你有你的使命,你的命運生來就與他人不同!你那不叫逃走,那是為了延續這個家族!你只有活下來,才能帶領族人走下去!”
胡宗笑了,輕蔑地笑了。
“只有活下來就是對的嗎?你說過,身為莊主,要永遠跟這個莊子,跟族人們同生共死!臨陣脫逃,即使活下來,也會被族人所唾棄,又怎么會有族人愿意跟著我呢?從小到大對于你的話我都唯命是從,那是因為我覺得父親說的都是對的,但是這一次,我認為我是對的!”
胡宗說完,拿下了門栓,打開了大門。旁人雖然一直沉默,但在這一刻,胡伯感覺到胡宗已經得到了族人們的肯定。
墨玄與兩個傷兵推著車走進了胡家莊,兩個傷兵剛進門就癱坐在地上,墨玄獨自推著車往里走,胡宗帶著胡文上來幫忙,一起將張允、宗燁抬下車,此時墨玄仔細檢查時才發現,張允、宗燁身上有數十個傷口,正常來說,流了這么多血,是必死無疑,但他二人始終有一口氣在,然而墨玄知道,縱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
“我不明白。”墨玄自言自語。
“墨玄先生,你說不明白什么?”胡宗問道。
“我不明白他二人身上的傷,看似處處致命,卻又沒有將他們殺死,似乎是有人故意為之。難道是?”
“是什么?”
墨玄看向門口,忽然反應過來。
“關門!快關門!”
就在墨玄喊出“關門”時,那兩個傷兵突然起身,一人搶過一把刀,見人就砍,轉眼間就將門口幾個護衛砍倒在地,同時,門外傳來喊聲,那數十個偽裝成五斗米教的人一齊殺向胡家莊。
“關門!快關門!”胡宗也反應了過來。
莊上十余人持刀涌向大門,但都被門口兩個人殺退回來,胡宗見事緊急,不等胡伯下令,急忙調來十幾個守城的弓箭手前來射殺那二人,那二人縱然勇猛,也抵不過十幾人射出的箭矢,二人身中數箭而亡。
此時,門外已有數人殺進門,但都死在了箭矢下,待局勢暫時被控住時,胡宗急命胡勇帶人去關門,眼見左右兩邊的大門就要關上,突然,一個人沖進來卡在兩扇門中間,胡勇急忙拔刀捅向那人的腹部,那人伸出雙手死死握住胡勇的手腕,胡勇被對方拼死的氣勢所嚇到,慌張中想要掰開對方的手,胡勇越是慌張,就越是難以掙脫。
一把刀從門外穿過那人的身體,捅進了胡勇的肚子,胡勇在剎那間驚恐到了極點,這一刀在他的意料之外,同時這一刀讓他感覺到了死亡。胡勇抬起頭想要看清殺他人的臉,卻被門外進來的人一腳踹飛出去。
“胡勇!”胡宗悲嚎著跑上前抱起胡勇,此時的胡勇已是彌留之際,胡勇斷斷續續地說了兩個字:莊主。
聽到“莊主”兩個字,胡宗如同背負千鈞之擔,他知道自己在這關鍵時刻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他放下胡勇,看了看父親胡伯,眼神變得堅毅起來。
“胡英、胡杰,帶莊主離開這里!胡文、胡震、胡睿、胡尉,隨我一戰,守護胡家莊!”
眾人齊呼:“我等誓死追隨胡宗莊主,守護胡家莊!”
莊主胡伯本來還想說話,但看到胡宗顯露出如此氣魄,更兼聽眾人高喊胡宗為莊主,他明白,胡宗沒有錯,在眾人心中胡宗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新莊主。
一個身穿胡服,虎背熊腰的男子從門外走進來,手上的刀刃上還有血跡,顯然剛剛出手殺死胡勇的人就是他。
胡人男子看著胡宗問道:“看來,你就是這個莊上的莊主了?”
“你是誰?敢闖我胡家莊,殺我莊上人!”
“有一個臉上有疤的男子,在易水居殺死一個名叫屠奴的胡人,據說那個人被你們救走了。”
胡宗不卑不亢地問道:“你們是胡人嗎?據說胡人殺人如麻啊!別說我不知道那個人,就算我知道他在哪里,也不會交給你們,因為我們我是安定胡氏一族,跟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男子說完一步上前,舉刀砍向胡宗,這一刀很快,胡宗根本來不及反應,一旁的墨玄反應更快,以迅雷之勢出手一劍接住了這一刀。那胡人轉眼看向墨玄,露出贊許的目光,接著抽回胡刀,轉手砍向墨玄,墨玄腳下用力后退,同時側身躲過了這一刀,就在墨玄躲過的瞬間,對手的刀刃從下至上掃向墨玄的頭部,墨玄本想用劍來擋,卻突然感到不妙,對方這一刀帶風而來,力重千鈞,危急間,墨玄后仰躬身,刀刃從墨玄的額前劃過,險些傷到墨玄。
墨玄一手撐地,抬腿踢向男子側腰,男子沒想到對方能夠躲過自己兩刀,勁力難收,側腰實實在在地挨了墨玄一腳,退了兩步。
“身手不凡,你是誰?”
“墨家弟子,墨玄。”
“我叫納卑,我聽說過你們墨家,可惜你今天就要死在這里了!”
“你們是來為那個屠奴報仇的嗎?”
“無所謂報仇,就像在你們眼里,胡人就該死,所以,我們就是來殺戮的!”
胡宗開口道:“就憑你這幾十人?我胡家莊自漢末至此,已有百余年,你以為我們憑借的是什么?”
“蟲子能夠活下來,憑借的只是運氣!”
“你說我們是蟲子?”
“一腳就能踩死的蟲子!我會殺死你,斬下你的頭顱,滅掉你的全族!”
胡宗怒火中燒,他不想再跟眼前這個胡人再多說一句廢話了。
“胡文、胡震、胡睿、胡尉,我以莊主的名義命令你們將這些擅闖胡家莊的人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胡宗一聲令下,胡文、胡震、胡睿、胡尉領著數十人殺向眼前的胡人,胡人人數雖少,聲勢卻大,兩方人交手廝殺,納卑發現,胡家莊上的人個個刀槍不入,胡人的刀無法捅進他們的身體,胡人自身雖然強壯,但畢竟還是血肉之軀,納卑手下的胡人大驚,以為遇到了神明附體,嚇得氣勢漸漸消弭,節節敗退。
胡家莊上的人越殺越勇,眾人中,胡震的劍術最高,胡震一時殺得興起,眼見納卑站在一邊不動,以為他心中懼怕,于是快步沖向納卑,舉劍將砍,納卑快速出手,正手一刀,將胡震的劍震飛出去,接著反手一刀下去,砍斷了胡震的手臂,胡震痛苦跪地,納卑走上前抓住他的頭發,再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
眾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懾住了,全都看著納卑,只見納卑用刀挑開胡震的衣服,從里面掏出一塊木板甲仍在地上。以為是神明附體,原來只是一塊精心制作的竹板甲!
“這就是胡家莊能夠存活百余年所憑借的東西嗎?一群蟲子有了甲殼,就以為不會被人踩死了嗎?真是可笑啊!”
胡睿看到胡震被殺,憤怒中一邊大叫一邊舉劍砍向納卑,納卑舉刀與胡庶相拼在一起,二人的力量都很大,一時間相持不下,胡睿從未遇到過比自己力氣大的人,他已經拼盡全力,但對手似乎還留有余地。
“你已經不行了吧!俺還沒有用盡全力呢!”
“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納卑說完,手一用力,便將胡睿的劍推開了,接著一刀砍在了胡睿的前胸上,胡睿身上的竹板甲幾乎被這一刀劃成兩半,這一刀不僅劃破了胡睿身上的竹板甲,刀鋒穿過竹甲劃傷了胡睿的身體,然后胡睿被納卑一腳踢倒在地。
就在納卑走向胡睿的時候,胡宗手持長劍滿身殺氣地沖向納卑,胡宗出手很快,先手一劍刺了過去,納卑舉刀擋空了,肩膀中了一劍,急忙后退一步,欲避其鋒,不曾想胡宗一口氣連刺了三劍,仍舊鋒芒不減,咄咄逼人,胡宗的劍太快了,納卑只擋住了一劍,身中了兩劍。納卑向后一躍退到門邊,胡宗見有機會,一鼓作氣高高一躍,雙手舉劍大力向納卑砍殺過去,此時的納卑已經退無可退,掄起手中的刀迎著胡宗的劍怒砍回去,刀光劍影間,胡宗手中的劍被砍斷了,胡宗的劍雖快,但是力量卻遠不如納卑,胡宗那雙緊握住劍柄的手,已經被震麻了。
胡宗心中大驚,納卑反手一刀砍在胡宗的頸部,鮮血瞬間就從刀口噴涌出來,緊接著納卑一個肘擊,朝胡宗的頭部擊打過去,直接將胡宗擊倒在地。胡宗頭部受到肘部撞擊,倒在地上幾乎昏迷。
“胡宗啊!”胡伯看到這一幕,聲嘶力竭地喊著自己兒子的名字,撕心裂肺。
眼見納卑上前要殺死胡宗,千鈞一發之際,墨玄用劍擋住了納卑砍向胡宗的刀,胡英、胡杰二人不顧一切地沖過來趁機救下了胡宗。
胡人見對方接連敗在納卑手下,士氣大振,當他們知道沒有神明保護,只是一塊竹板甲之后,胡人就重拾起勇氣,再一次舉刀殺進莊內。胡文、胡睿、胡尉率眾人奮起抵抗,但是這一次,那些胡人心中不再懼怕,胡人似乎天生就適合夜戰,夜色下他們露出了兇狠的眼神,虎狼的本性,胡人避開對手胸前的木板甲,刀刀向對手的四肢及頭部砍去,遠處的火光并不能給胡家莊上的人帶來明亮的視野,戰斗的形勢發生了變化,這一次胡家莊的人節節敗退。
無奈之下,胡英、胡杰保護著莊主胡伯及少主胡宗向莊內退去,胡文與受傷的胡睿帶著剩下的人與胡人繼續拼殺。
墨玄以一人之力殺退了胡人幾次瘋狂的進攻,但是這些胡人都是擅長戰斗的勇士,此時胡睿、胡尉也已經被殺死,面對數十個胡人,墨玄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一個被墨玄刺中的胡人大喊一聲,抱住了墨玄的雙臂,危急間,墨玄猛然用頭撞向那個胡人的臉,疼痛使抱住墨玄的雙手不得不松開,眼見墨玄就要掙脫,突然,另一個胡人一刀捅向墨玄,刀尖穿過那個胡人的身體,插進了墨玄的腹部。
墨玄沒看見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刀,他忍著疼痛反刺回去,然后一腳踢飛了眼前的兩個胡人,接著后退幾步,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火光下,他看到了滿手的鮮紅的血。
胡人敬畏墨玄的劍術和勇氣,沒有趁機一擁而上。
納卑看著墨玄說道:“墨家的人,跟我較量一下吧!贏的人,將決定這里所有人的生死!”
墨玄別無選擇,即使身受重傷,他也只能舉起劍去迎戰,為了不讓血大量涌出,墨玄必須平復自己的氣息,他想在一個回合內,結束這場生死之戰,拖的越久就越危險。
納卑快步上前,舉刀從一個十分刁鉆的角度斜劈過來,幾乎完美地封死了對手所有躲避的可能。墨玄知道自己身負重傷,即使后退也未必能躲開這一刀,危急時,墨玄微微轉動身體用劍格擋納卑的刀,刀劍相觸的剎那,在黑夜中崩裂出刺眼的火光。
墨玄拼死抵住了納卑這一刀,保住了性命,但是墨玄的胸口還是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納卑沒有想到墨玄能夠抵住自己這致命一擊,不免吃了一驚,墨玄抓住這間隙,瞬間躍至納卑身側,一劍刺向他的心臟,在長劍剛刺進納卑的胸口時,納卑像一個瘋子一樣伸手握住了墨玄的劍。
此時的墨玄已是滿身血跡,他雖然一劍刺中了納卑的胸口,但是因為自己受傷太重,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把劍頂進對手的心臟。
納卑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獸般怒視著墨玄,反手一刀再一次砍向墨玄,情急中墨玄松開握劍的手,向后一躍,摔倒在地。
一邊的胡文看到墨玄有難,急忙飛奔過來護在墨玄身邊。
納卑沒有讓手下人亂刀砍死墨玄,而是笑著說道:“蟲子們,開始逃吧!”
胡文將信將疑地看著納卑,他見敵人沒有上前,于是就扶起墨玄逃走了。一直躲在角落的胡妹,也跟隨著胡文跑了。
看著墨玄逃走的身影,納卑冷笑著對手下人下令道:“開始殺戮吧!將這里的蟲子統統殺死!”
胡人殺進莊內,胡家莊上的青年壯丁死傷殆盡,徹底喪失了反抗的力量,只剩下婦孺和老人。那些無力逃走的老人,那些呀呀學語的幼童,就像一群驚慌失措的動物一樣,任人殺戮,年輕的婦女被胡人扒光了衣服任人羞辱,哀嚎聲、嘶吼聲、慘叫聲在夜色下更加凄厲,燃燒起來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淋漓的鮮血,那些平時毫不在意的泥墻、房門和石頭沾染上了這些血跡就像被賦予了生命,看著令人毛骨悚然,沒有人相信這還是在人間,沒有人懷疑這就是地獄的鏡像。
胡英背著胡宗疾走,胡杰用撕下來的衣物為胡宗堵住流血的傷口。他們向北穿過整個胡家莊,去往一條少有人知通往外界的路。胡伯一改往日的肅顏,臉上充滿了悲痛和絕望。
“快到了,穿過這個后院就可以出莊了!”
此時胡宗輕聲低吟著,讓胡英將自己放下來,他有話要對父親說。
胡伯拄著拐杖走到胡宗身旁蹲下,看著命在旦夕的兒子,他知道這可能是自己與兒子最后一次對話了。
“父親,是我錯了……你會責怪我嗎?”
“不!”胡伯忍住悲傷,用手捂住胡宗的傷口并將胡宗的頭抱在懷里,流下淚來,“不,你沒有錯!你做的是對的!你做的一切都是對的!父親為你驕傲!”
“我很高興啊……父親,我很高興。”
隨著身上的血流盡,胡宗也沒有了氣息。
胡伯將胡宗的頭緊緊地抱在懷里,任憑他的血漬浸染在自己的身上,啜泣著啜泣著,獨自在這場腥風血雨中孤獨的悲泣著,老人最后因悲傷過度而猝然死去。
胡英、胡杰發現胡宗和胡伯先后死去,不由得痛哭起來。胡文扶著墨玄和胡妹一路逃到這里,看到胡伯滿身是血地癱坐在地上懷抱著胡宗一動不動,悲痛瞬間涌上胡文的心頭,猛然踉蹌著飛奔向死去的胡宗,叫喊著他的名字,任他如何哭泣,也無法醒死去的人,。
胡妹擦了擦眼淚,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她從身上摸出鎖禁胡庶和司馬瑾的鑰匙,然后拼命地向柴房跑去。
遠處,納卑一個人走來了。
“蟲子果然只會哭泣!把你們的莊主交給我吧!我要兌現承諾,斬下他的頭顱!”
納卑一步一步走來,就像一個屠夫,火光中,他的身影變得巨大起來,胡英、胡杰為了保護胡宗的尸體,滿懷悲憤地拔劍刺向納卑,受情緒所影響的劍是沒有威力的,納卑幾乎沒有擺出迎戰的姿勢,一刀一個將二人斬殺。
此時胡庶疾跑而來,看到胡英、胡杰被殺,胡庶撿起一把刀氣勢洶洶地沖向納卑,納卑起手一刀便將胡庶砍倒,胡庶胸前的木板甲徹底碎裂,納卑一記重腳踢在胡庶的肋部,胡庶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接著納卑走上前,一手抓住胡庶的頭發,一手舉起刀,準備斬下胡庶的頭顱。
納卑感受到一股殺氣向自己襲來,他抬起頭看到遠處走來一個手持長劍的男子。在這個煉獄般的地方,男子步伐穩健,有一種無法阻擋的氣勢。憑著敏銳的感官,納卑感覺到這個男子不是“人”。
納卑放開了胡庶。
“你是誰?”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走來的男人正是司馬瑾。
當男子走近后,納卑看到了對方的臉,那道從眉骨到顴骨的劍痕,令人生畏,也讓納卑想起了一些事。
“臉上有疤的男子,你就是在易水居殺死屠奴的人?”
司馬瑾陰冷著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對方:“也是將要殺死你的人。”
“你的臉讓我想起一個孩子,如果他沒有死,大概就是你這么大了!”
“你忘記那個孩子了嗎?他可是沒有忘記你的臉啊!”
司馬瑾說完瞬間拔劍刺向納卑,出劍之快,黑夜中幾乎看不清楚劍身,再加上過多的傲慢與太久的懈怠,納卑沒有擋住這一劍,長劍刺進了納卑的胸口,很深,但是還不致命。
納卑從未見過這么快的劍,腦子里一時發懵,下意識里揮刀砍向司馬瑾,司馬瑾用劍截住后,順勢向下在納卑的腹部劃開一道口子,接著手腕一轉,劍身在司馬瑾的手中轉了一圈,同時用九宮飛步之法移到納卑身后,背對納卑反手握劍一劍刺入納卑的脊骨之中。截刀、橫掃、轉劍、移步、背刺,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納卑的背脊被刺中,踉蹌中轉身后撤,他沒有看清司馬瑾的劍,但是疼痛讓他的頭腦恢復了清醒,并露出了野獸般的憤怒,不是懼怕而是憤怒,是屢刺不中的憤怒,是傲慢被刺中的憤怒,不甘被打敗的憤怒。
納卑怒吼一聲,一刀砍向還沒有完全回身站好的司馬瑾,沒想到司馬瑾高高躍起,接著一劍砍向納卑的頭顱,好在納卑用手臂去擋,保住了性命,但是納卑左手手臂上的筋骨卻幾乎被這一劍所砍斷。
納卑不得不后再次后退,他的額頭流出了冷汗。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身法和劍術,他感覺到司馬瑾的身法像柳枝一樣靈活,自己力量再大,也無法砍中他。納卑甚至覺得司馬瑾手中的劍,有自己的生命。
這一幕連墨玄都感到了畏懼,不禁暗自驚嘆,天下竟有如此高超的劍術?難道他真的是鬼神嗎?
司馬瑾冷冷問道:“你要逃到哪里去?來殺死我,或者被我殺死吧!”
納卑的心中既有憤怒也有恐懼,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已經完全使不出力量,但是他還有右手,他還能使出那完美的一刀。
“逃?鮮卑人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活著的逃兵!”
納卑高喊著,眼神變得無所畏懼,他快步上前,右手舉刀再次從十分刁鉆的角度斜劈向司馬瑾,這一刀的力量、角度、速度比之前砍殺墨玄的那一刀還要完美,他認定司馬瑾必死無疑。
一旁的胡妹被喊聲嚇得捂住了雙眼,不敢再看,就連墨玄也疾呼“小心!”。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司馬瑾不不僅沒有向后躲閃,反而出人意料地瞬身向前,他的身體幾乎與納卑貼在了一起,沒等納卑反應過來,司馬瑾突然反手握劍,抬起手臂,以幾乎不可能的姿勢,一劍割斷了納卑的喉嚨。
納卑的刀還沒有完全落下來,司馬瑾的劍已經將他殺死。深紅色的鮮血從納卑頸部的傷口噴涌出來,納卑扔下刀,用僅剩的右手捂住自己的喉嚨,轉身往回走,在勉強走了五六步后,終于倒地而亡。
司馬瑾看了看自己殺人的手,這一次,他的手沒有顫抖,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開始涌上心頭。
不知從哪里來的三個胡人舉刀殺向司馬瑾,一劍、兩劍、三劍,司馬瑾僅用三劍便將三個胡人全部殺死。火光中,司馬瑾揮劍殺人的身影就像一曲死亡之舞,看起來美妙而又令人膽寒。
很快又來了十幾個胡人,看到納卑的尸體以及站在尸體旁滿身殺氣的司馬瑾,胡人們似乎有所畏懼,但是首領的死亡令他們無比憤怒,他們從低吼進而高呼,呼吼聲不僅可以讓他們忘記恐懼,給他們帶來強大的氣勢,也引來了更多的胡人,這些胡人將用利刃或牙齒撕碎眼前的司馬瑾。
就在司馬瑾與越來越多胡人對峙時,一支箭矢從高空中射下來,正中一個胡人的頭部。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兩邊的屋頂上站滿了身穿黑衣,手持弓箭的男子。
接著幾支、十幾支、幾十支,越來越多的箭矢紛紛射下來,被射死的胡人也越來越多,胡人們慌忙后退,躲避射下來的箭矢。突然夜空中劃過一聲哨響,屋頂上的人不再射箭,接著地面山殺出幾十個黑衣男子,將剩下的胡人圍死在中間。
胡庶和胡妹正疑惑間,只見幾名黑衣人圍在墨玄身邊,為首的一人扶起了受傷的墨玄。
“我剛收到你的信,就帶人馬不停蹄地趕來,這里真是難找,幸虧遇到了幾個莊上的人,才找到這里。”
“此時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戴淵!”
“外面的胡人已經都被我們殺死,剩下的這些胡人怎么處置?”
墨玄回頭看了看死去的胡伯、胡宗、胡英、胡杰,卻沒有再看見司馬瑾。
“墨家之法,殺人者死!將他們全都殺死在這里吧!也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