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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云夢四年

秦嬰用了一年的時間學成云夢體術,準備回洛陽,遂來與吳通辭行。

諸葛閔知道秦嬰要走,心依依不舍地問道:“秦嬰師兄,這一次你會去哪里啊?”

“洛陽,等你學成劍后,可以來洛陽找我。”

“我不想離開云夢山。”

“為什么?”

“小坷告訴我云夢山外面每天都有人被殺……欺騙、算計、殺戮、陰險、詭詐……她說外面的人比云夢山的野獸還要可怕。”

“也好,我們倆個人總要有一個人留下來。”

秦嬰對著吳通拱手道:“老師,弟子又要走了。”

“這么著急走,是急著見什么人嗎?”

秦嬰點點頭答道:“我與一個人有約,一年以后,我會回到洛陽。”

“那個送玉佩給你的女子?”吳通的眼睛看了一眼秦嬰身上的玉。

“不是啊!送我玉佩的女子……只是感謝我而已!”

吳通喝了一口酒,說道:“遇事要謹慎,凡事要弄清楚后再做決定,不要像為師一樣遺憾終身!”

“弟子記住了。”

“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來吧!總比死在外面強。”

“如今天下并不安定,徒兒這一去,短時間內恐怕不能再回來了。”

“不回來,倒也清凈。”

“還有一件事請師父答應,徒兒答應過別人要照看好司馬瑾,徒兒此去,司馬瑾只能托付給師父了。”秦嬰拱手一拜。

“為什么我教的徒弟只會給為師增添煩惱呢?……也罷,這是我最后一次答應幫你。”

“謝謝老師!”

秦嬰辭別了吳通、鬼谷子、鬼谷婆婆后,離開了云夢山。諸葛閔與江坷送秦嬰到谷口而別。

很快,司馬瑾入云夢山已有四年。

這四年,司馬瑾每日都在劍秀鋒刻苦練劍,但也只是練習最基礎的用劍,吳通始終不肯教他真正的劍術。司馬瑾十分刻苦,對劍的把控上已是得心應手。至于他臉上的那道傷,因為傷口太深,從眉骨到顴骨處,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疤痕。

練劍,是司馬瑾心中唯一的精神寄托,當他拿起劍時,他的眼中只有劍和敵人,司馬瑾的劍充滿了氣勢,就像野獸的獠牙。司馬瑾只有在練劍的時候,才會感受到活著的意義。

“好強大的氣勢,不過還是太膚淺了。”

鬼谷子一邊說著話,一邊走了過來,司馬瑾停下手中的劍時,他沒有明白鬼谷子話里的意思。

鬼谷子走到崖邊,大聲說道:“這里的景色真美啊!我年紀大了,不能經常上來這里觀賞風景了!”

“夫子,您剛才說的太膚淺,是什么意思?”

鬼谷子轉身看著司馬瑾笑了笑。

“劍術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比試的,你剛剛的那種氣勢,就像一只老虎,誰看到你都會知道你很危險,對你提高防范,如果氣勢過于膚淺而被對手看穿,不僅毫無意義,還會增加對手的堤防和戒心。”

“夫子的意思,是要我把那種氣勢藏起來嗎?”

“以你現在對劍的理解,還無法將那種氣勢藏起來,你還需要磨煉。四年來,你每日辛勤練劍,毫不懈怠,你每次練劍的時候絲毫不會注意到周圍的人和事,在你的眼中似乎只有劍,即使有可愛的鳥兒飛過,你也毫不在意啊!”

“難道不對嗎?意志力不堅定的人才會去注意那些飛鳥,我需要一心一意地練劍!”

“你要練到什么程度呢?”

“成為天下最強的人!”

“何為最強呢?”

鬼谷子的這一問,把司馬瑾問住了。

“就是……最強!”

“熟練的揮舞只是你了解劍的基礎,最終的目的是還給它自由。”

“劍,也要自由?”

“何為強者?強者即自由啊!劍是死的,所以需要人給它灌注生命,你的劍有了生命,就要尋求自由。對手可以通過動作預測你,通過眼睛看透你,但是無法看透你手中的劍,因為它是自由的。”

“怎樣才能給劍……或者說讓它自由呢?”

“那就需要你用心去感受它了!”

“用心感受?可是到底怎么才能做到呢?”

鬼谷子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地向司馬瑾招了招手。

“你還沒有站在這里看一眼云夢山的風景吧!來看一眼吧!這里畢竟是你現在生活的地方啊!”

司馬瑾帶著疑惑走到崖邊,他不知道鬼谷子想要干什么,但是當他向遠處眺望時,他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他從未看到過這樣的畫面,在他眼中,云霧如同白色的云海一般沒有邊際,無數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像一把把利劍直指云天,那是自然之劍,大氣磅礴。他能感受到整個云夢山此時就像一個擁有生命的整體,隱于世間,俯瞰眾生。他的內心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鬼谷子看著司馬瑾被眼前的風景所吸引,滿意地點點頭。

“你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你的心被這里的風景吸引了啊!這里沒有最高的山峰,就像世間沒有最強的人,能看見一切的是雙眼,能看透一切的是心啊!”

鬼谷子說完,轉身離去了。

鬼谷子的話讓司馬瑾的心中瞬間閃過一絲靈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有明白。一切答案都在心中那一閃而過的靈光之中。他想去追尋那靈光,于是不斷地在內心中問自己:那閃過的靈光究竟是什么?

但他發現內心詢問的聲音越大,就越是感受到自己的弱小,繼而怯懦。最后,只有緊握住手中的長劍能讓他感受到強大。

“我要變得強大,我要變為最強!”

短短四年時間,小坷也已長成了一位長發及腰的女子,小坷跟著鬼谷婆婆學了不少藥理,鬼谷婆婆視之如親。就識別草木的功夫來說,小坷已經認識了一千余種草藥,但學藥理者,入門慢,習得快;行醫者,通曉易,精湛難。小坷現在只能算是已是略有小成。

諸葛閔則除了身高和劍術,其它的并沒有什么變化。

這日,諸葛閔練完劍,想到映瑞池沖洗一番,聽到有人“啊”地叫了一聲,諸葛閔趕緊跑過去,正撞見在水里洗澡的江坷,江坷光著身子猛然看到諸葛閔,整個人一時懵了。諸葛閔從未想過男女之事,更從未見過女子裸露的肌膚,一時間也站在那里看呆了。

兩人四目相對,時間在他們之間仿佛停住了。

“啊——”小坷先反應過來,大叫著又鉆回了水里。這一聲“啊”喊了很久,直接把諸葛閔給嚇跑了。諸葛閔雖不通曉男女之事,但也知道這件事他錯了,而且可能會有殺身之禍。

小坷穿好衣服,怒火中燒地去找諸葛閔。她到西院、北院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于是來到劍秀峰,司馬瑾正在練劍。

小坷劈頭問司馬瑾:“看到諸葛閔了嗎?”

“他下山去了,怎么了?”司馬瑾看小坷的表情有點不對。

“我要殺了他!”小坷殺氣騰騰,說完轉身就走。

諸葛閔在南院外徘徊,他是想來跟江坷認錯的,又不敢直接進去。他覺得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心中莫名對小坷產生了懼怕。

小坷找遍了鬼谷澗,終于在南院找到了諸葛閔。

小坷指著諸葛閔厲聲問道:“你!你都看到了什么?”

“額,……都看到了啊。”

“你!”小坷氣得滿臉通紅,“你是不是一直在偷看?”

“沒,沒有,我只是聽到你叫了一聲,才跑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你撒謊!”

“我沒有撒謊啊!”諸葛閔感到了委屈。

“你這個下流、無恥的混蛋!我要殺了你!”小坷說著拔出隨身帶著的短劍,砍向諸葛閔,諸葛閔見她真的拿刀要砍自己,拔腿就跑,小坷在后面緊追不舍。

諸葛閔跑過木棧,小坷也跑過木棧;諸葛閔繞過大石,小坷也繞過大石;諸葛閔飛過溪澗,小坷也飛過溪澗……

“外面的人果然比云夢山的野獸還要可怕啊!”諸葛閔邊跑邊回頭喊道:“女俠別追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諸葛閔一邊跑,一邊苦苦哀求。

小坷滿腔怒氣,根本聽不進去。

諸葛閔跑著跑著撞見了司馬瑾,于是向司馬瑾求救。

司馬瑾奇怪地問道:“你們在做什么?發生了什么事?”

小坷看到諸葛閔躲在司馬瑾身后,停下來,喘著氣說道:“無恥之徒!你要是敢說出去一個字,我一定將你千刀萬剮,再剁碎了喂狗!不!喂魚!”小坷說完扭頭就走。

司馬瑾問諸葛閔:“你把她怎么了?竟然逼得她要殺你。”

諸葛閔一邊撓頭一邊說道:“我犯了錯,我……總之,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

“犯了什么錯?”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

“你不想說就算了,還是陪我去劍秀峰練劍吧!”

“好。”

此時在云夢山外面,有三個人到處尋找入谷的路,進入一線峽后,三個人順著一線峽一直走到鬼谷守門人的住處。

大狗見人狂吠,鬼谷守門人手持青龍刀從屋內走出來,高聲問道:“什么人?”

一個男子上前問道:“你又是誰?”

“我是鬼谷守門人,守在此地,禁止外人入谷!”

“這么說,這里確實是鬼谷,沒錯了?”

鬼谷守門人問:“你們是誰?來鬼谷做什么?”

其中一人走到一座墓碑前看了看說道:“這里有一座墳,是你的……愛子?想不到怪物也會有孩子!”

“離那座墓碑遠一點!”

“不然怎樣?”

面對挑釁,鬼谷守門人怒目圓睜,不再廢話,手持青龍大刀就殺了過來。

三人拔劍,也殺了過去,想仗著人多擊敗對方。鬼谷守門人身高臂長,孔武有力,見三人殺到眼前,揮舞起青龍刀橫掃過去,兩人被逼后撤,另一個人飛起身,一劍刺向鬼谷守門人,動作迅疾如風。守門人眉頭微微一皺,抬起手臂硬是擋下了這一劍,然后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臂,那人手臂被抓動彈不得,鬼谷守門人飛起兩腳踢在那人的肚子上,任你銅皮鐵骨,也難經得住鬼谷守門人的腳力,兩腳下去,直接被踢吐了血。

鬼谷守門人輕輕一甩,將那人甩飛出去,自己手臂上受的傷,像沒事一樣。

余下二人大驚。

鬼谷守門人說道:“我不管你們是誰,都給我趕快離開,當年朝廷十萬兵士想從這里入谷,都沒能進去,何況你們幾人?惹怒了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余下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點點頭重整旗鼓,復又沖上去與鬼谷守門人戰在一起。

峽谷腹地最寬處不過十余米,鬼谷守門人臂展加上青龍刀的長度,最長時可到四五米,青龍刀在其手中亦很輕便,對手除非飛身來刺,否則很難近身,且鬼谷守門人的身體就像穿了一件甲胄,十分堅硬,只要不刺中要害,對鬼谷守門人來說,根本不怕。

戰了幾回合,二人拿這個身材高大、體魄強健、孔武有力的怪物,根本沒什么辦法,鬼谷守門人突然一刀劈向一人,那人本還想用劍去擋,忽然覺出危險,用盡全力勉強向右側滾開,青龍刀劈在一塊大石上,只聽“咔”的一聲,大石裂開,一分為二。

那人嚇出了一身冷汗,三人知道自己不是對手,落荒而逃。

三人逃至淇水岸邊的一個渡口,渡口處停著一艘船,一個頭戴青巾的女子從船艙里走了出來,束發及腰,穿著一件袖口緊束的衣服,下不著裙。后面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這么急著跑回來,還受了傷,看來是找到進谷的入口了?”女子笑著,聲音中有一種奇異的腔勢。

“主人,我等找到了鬼谷入口,只是那谷口有一個守門人,身高有九尺,手持青龍大刀,力大無窮,身體堅如磐石,有萬夫不當之勇。再加上谷口狹窄,我三人聯手也沒占到半點便宜,不是他的敵手!”

女子想了想問道:“打聽到那條龍溪在哪了嗎?”

“云夢山太大了,此地沒有人煙,我們沒有打聽到龍溪的位置。”

正說著,遠處姍姍走來兩個女子,一個身穿白衣,一個身穿青衣,裙帶飄飄,倩兮若神。

來人正是洛神坊的弟子洛萍和洛卿

“還說無人煙,那不是嗎?”

三人回望,上前無禮而問:“姑娘可知有路通往鬼谷嗎?”

洛萍見其無禮,故視而不見,只是走到淇水邊的一塊大理石上,與洛卿各自提起一個籃子,轉身就走。

那人又問一遍,洛萍、洛卿二人仍未理睬,這時一直站在女子身邊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出來擋住了二人的路,洛萍抬眼看去,只見那人眼神帶著一絲兇狠,身上露出一股殺意。

“姑娘行路好步法!請問姑娘知道鬼谷嗎?”頭戴青色頭巾的女子上前,施禮而問。

洛萍見說話的女人很有腔勢,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女子笑道:“我叫羅婺,是從洛陽而來。”

洛萍看了看羅婺,給她指了指遠處那條進谷的路。

“可還有別的路嗎?”

洛萍仔細打量一下對方,只見這個羅婺,膚色奇白,鼻子比一般的女子高,眼睛中有淡淡的海水藍,不像是中原女子的模樣,風韻不俗。

“你們問鬼谷,莫不是去找麻煩?”

“怎么說?”

“明知正路,卻問別徑,難道不是想去找麻煩嗎?”

“姑娘不僅好步法,而且還很聰明,聽姑娘的話似乎是知道別的路了?”

“知道又怎樣?”

“實不相瞞,谷中有一人,是我的至親,逃至鬼谷,我等只想進谷與他見上一面,卻被鬼谷守門人擋住,未及我等開口,就被他趕了出來。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如果姑娘知道其它的路,還請相告,必有重謝!”

“你們要找的人,是不是四年前逃到云夢山的那個孩子,司馬瑾?”

“是,看來司馬瑾果然在這里。”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姐姐。”

洛萍冷笑一聲說道:“那鬼谷守門人有些癡鈍,除鬼谷之人,其他人,他死都不會放一人進谷。當年朝廷有十萬兵想入谷,都沒能進去,何況你們?除了一線峽以外,確實還有一條路。”

“在哪?”

洛萍指了指身后的懸崖峭壁說道:“就在這峭壁之上。”

羅婺看了看那高聳的峭壁,約有百尺,反問道:“姑娘莫不是在戲弄我?這百尺峭壁,直立高聳,恐怕連猿猴都難以攀爬,何況是人?”

洛萍笑道:“我們就是從這峭壁而下,本門中人自有秘法。云夢雖大卻沒有別的路了,你們還是回去吧!”

洛萍說完后剛要走,卻被那羅婺叫住。

“姑娘等一下,這根西域奇香木,價值百金,贈與姑娘!”

洛萍奇怪問道:“我有沒有幫你解決什么問題,為何贈與我?”

羅婺笑道:“若非聽聞姑娘所言,我等還要在這里徘徊多日,這根西域奇香木放在我這里只是浪費,姑娘天生麗質,連我這個女人看了都要喜歡,故而想贈與你。”

洛萍從羅婺手中接過那根香木,未等細嗅,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羅婺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道:“云夢山有一條龍溪,姑娘可知道嗎?”

“就在一線峽外向東行約二里處便是。”

羅婺這一回是真的露出了微笑。

“多謝姑娘,后會有期!”

云夢山劍秀峰。

司馬瑾與諸葛閔正在一對一練劍,一來一回互有攻守,吳通坐在一邊,看著二人使劍,一邊喝酒一邊說道:“用劍,如果看到對方有破綻,就不要猶豫,果斷出手攻其要害!如果對手無懈可擊,那就要先躲過他的攻擊,再找破綻。”

司馬瑾沒有耐心等待對手的破綻,一味不守而攻,諸葛閔倒是很聽吳通的話,一邊躲閃,一邊等待時機,等看到司馬瑾露出了破綻,一劍抵住了他的喉嚨。

司馬瑾又一次輸給了諸葛閔,四年來,他從來沒有贏過他。

吳通自顧自地喝著酒。

司馬瑾走到吳通面前問道:“為什么四年來我努力練劍,卻一次都沒有贏過他!”

“那是你的悟性不高,劍術不快。”

“不!是你根本沒有教我真正的劍術!你為什么不肯教我真正的劍術?”

“你覺得什么是真正的劍術?”

“像秦嬰師兄那樣以一敵眾,五步一人,我要學的是如何殺人,而不是每天只練習用劍基礎這些沒用的東西!”

“練好這些你才會更好地用劍,想要打敗對手,先要使自己不被打敗。”

“我要學云夢體術,請你教我云夢體術!”

吳通沒有看司馬瑾,斷然地搖了搖頭。

“四年了,你的心仍然被你的戾氣所影響,你這樣是學不了劍術的,更不可能學云夢體術!”

“只要你教我,我一定能學會!”

吳通又喝了一口酒道:“還不明白嗎?我是不會教你的!”

司馬瑾心中有怨,一氣之下轉身離去。諸葛閔看看老師吳通,不敢多說什么,也跑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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