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清洛，江丞相府的小小姐，在家中排行老四，大哥江清晏是長公主溫淑敏的駙馬，二姐江清然是大將軍高城南的夫人，比我早一會來到這世上的三姐江清樂，是這洛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兒，我的爹爹江照，是當朝丞相，母親也是以溫柔賢惠揚名。

平日里不管是爹娘還是大哥二姐都把我當寶貝疼愛著，唯獨三姐清樂經常和我拌嘴。娘會教我女紅和她拿手的瑤琴，大哥無事時會教我一些適合女子的劍術，在二姐還未出嫁時，也常常教我寫字作畫，爹爹雖在朝中事務繁忙不能像他們那樣整日陪著我，卻在潛移默化中教我為人處世之道，他還特地為我請了洛城名氣大的先生教我念書習樂舞。只有那三姐常常欺負我，老是搶我綠茶糕，總喜歡在先生上課時拿著飄香的烤雞在我窗外來回走動，引得我肚里的饞蟲都快爬出嗓子眼兒了，害我不能專心聽學。

本以為，我江清洛能一直依附著家人到壽終，一生皆是平安喜樂，無大喜大悲之苦，卻何曾想過命運的齒輪在我剛過及笄之禮便扭轉了方向。

那日是上元節，我與爹娘、三姐乘上了去蔚山寺禮佛的馬車。馬車在不平的山路上晃晃悠悠地走著，搖得我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有些興致缺缺。

將油紙上最后一塊綠茶酥放進嘴里細細品嘗起來，它那酥軟的口感，混著綠茶和玫瑰花的香氣溢滿口腔，我滿意地瞇了瞇眼睛，這小小的綠茶酥將我的困意趕走了不少。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及笄之年了，天天這樣吃下去就不愁找不到夫君嗎？”清樂在一旁又開始在嘴上給我使絆子。

我挑了挑眉，又將她的話丟給她:“姐姐你像我這般吃吃吃，你也是及笄之年了，也沒有見你那夫君到府上尋你去?你不吃還不如我呢。”

“你……”清樂被我的話堵得沒有言語反駁，只能嘟著嘴瞪大眼睛瞧著我。

“阿樂，好了，別和妹妹計較了。”爹爹拍拍清樂的肩膀。

“爹爹，你總是偏心她。”清樂朝爹爹撒嬌道。

在一旁笑著看著我們的阿娘接上話:“阿樂，娘方才聽你話中的意思，是著急找一個如意郎君了？”

清樂一聽阿娘的話，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阿娘，阿樂不是這個意思……”

我嘁了一聲，學著她的樣子:“就這個樣子還不是這個意思那是哪個意思？你定是看上哪家公子了，瞧瞧你這個‘小嬌娘’的樣子，嘁！很是沒出息呢。”

“阿樂是瞧上哪家小公子了？說出來娘想想辦法幫你做主，娘不成還有你爹呢。”阿娘邊說著，邊伸手將清樂頭上有些歪的發釵理正。

“是……”還沒待清洛說出哪家公子，馬車外就傳來了兵器打斗的聲音。

我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莫名的感到一陣不安。

爹爹掀開簾子朝外面的馬夫問到:“怎么回事兒?”

“大人，我們遇上山匪了。”馬夫回答抖著聲兒回答道。

邶朝二年，新帝在朝中已站穩腳跟，但外面的世界卻依舊動蕩不安。洛城外城郊山匪橫行，常常有過路人家被洗劫一空，但山匪多是截人錢財，不會傷人性命。

見姐姐拽著阿娘的衣袖，嚇得在發抖，我也下意識地將手放到別在腰間的“勾玉”的刀把上，以防萬一。

“別怕，咱們不出去，待會兒把錢袋丟給他們便無大礙。”爹爹出聲安慰道。

我透過簾子一角看出去，只覺得局勢有些不對，只見一個蒙著面的山匪將一個會武功的下人打趴在地，一下子將手中的刀插入他的胸膛，血一下子就濺了出來。

“啊！”我被嚇得叫出了聲，意識到情況不對，這幫人應該不是普通的山匪，倒像是派來殺人滅口的，我趕緊拽了拽爹的衣袖:“爹爹，我們快走，這伙人不是普通山匪啊……”

見這陣仗，阿娘和清樂已經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沒想到平日里那個遇到難題會立刻思索解決方法的爹爹卻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隔了半晌，我聽見他用我從未聽過的語氣說道:“我江照，終是等到了這一天……”這語氣里面有無可奈何，有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些心如死灰……接著他緩緩轉過身來，對我和阿娘還有清樂說:“待會兒不管發生什么情況，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不要停下來。”

“爹爹，這，這是怎么回事兒?”清樂顫顫巍巍的問著爹爹。

爹爹張開雙臂將我們三個人摟進他懷里:“阿樂啊，清洛啊，我的女兒啊，你們都是好孩子，是爹爹有愧于你們啊，是爹爹害了你們……”

“爹爹，你在說些什么啊？”我哭著抱上爹爹的右臂。

“思敏啊，來世我們再做夫妻吧，這一世你跟著我受苦了……”爹爹平日里溫和的聲音里此刻卻帶著哭腔。

阿娘顫抖著手環住了爹爹的腰:“大人，思敏從來不覺得苦，能嫁給大人是思敏三生有幸。”

說完爹爹便松開手，再替我和清樂拭掉臉頰上的淚水，堅定地看著我和清樂說道:“待會兒我和你們阿娘去前面引開這些山匪的注意，你們倆從馬車后面這個窗子翻出去，出去之后立馬往后面的山林里面跑，不管怎么樣都不要回頭看，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先躲起來，等時局安全了你們再出來，能做到嗎？”

“爹……娘……”我使勁兒咬著牙齒，一眨眼睛淚水便似斷線的珍珠落下來，因為我知道他們倆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清樂瞪大眼睛，伸出顫抖的手搖了搖爹娘的手臂:“那爹娘要怎么辦啊？”

阿娘笑著理正了清樂頭上的發釵，她看著我倆說道:“阿娘和爹爹得替我的姑娘們擋著壞人啊，再說也不一定是不回來的啊，說不定在哪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們就回來了。”然后她將目光移到了清樂臉上，接著說道:“阿樂，你是姐姐，一定得護著點妹妹啊……”

聽著打斗聲越來越小，證明府上的人被山匪殺得沒多少了，爹爹拉起阿娘的手:“思敏，我們得走了。”

“爹爹，阿娘！”我和清樂哭喊著。

“快走！”爹爹和阿娘朝我們吼道，之后就跳下了馬車，往我們的反方向跑去，我和姐姐雖然心中有萬分不舍，但也必須按照爹爹的意思去做，我們倆立馬翻出馬車，趕緊拼命地往樹林里跑去。

“阿照……”身后傳來的是阿娘凄涼的叫聲。

我扭過頭看向那邊，見到的卻是阿爹倒在血泊里，山匪的劍沒入阿娘腹中的景象。

“爹……娘……”我們姐妹倆絕望地叫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山匪在殺掉了府上最后一個下人后，便把劍轉向了我們，朝這邊走過來，我知道不能這樣下去，起身趕緊將姐姐從地上拽起來，繼續拉著她往林子里面跑。

跑了一陣兒，眼看已經和追著我們的山匪甩開了一段距離，姐姐這時一不小心絆著樹根摔在了地上。

“快，快起來……”我趕忙想扶起地上的姐姐。

“清洛，清洛你聽我說……我腳現在扭著了，你帶著我跑不快，遲早會被抓住的……”她攥著我的手，氣喘吁吁地說。

“姐姐，你什么意思?快起來啊，我們一起走。”我反手拽住她的另一只手。

“你跑出去之后……去找……去煜王府找煜王……我向他表明過我的心意的，相信他會，會幫你的……”

“她們在前面！”這時山匪已經追了上來。

“記住……去找煜王……”姐姐拂開我的手。

“你快起來啊……”我重新拉上她的手，不料她卻一股勁兒把我推開:“快走啊……清洛……你趕快走……”

我死死地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淚水已經模糊得看不清路，只有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清洛……我的妹妹……記得一直往前跑……千萬別回頭……”隨后我聽見了劍刺入身體的聲音，姐姐的聲音卻再也聽不到了。

我聽了她的話，沒有回頭地繼續往前跑著，不管是見煜王也好還是躲躲藏藏也罷，只要能活著就好。就在這時，我腿上突然傳來劇痛，一下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咬著牙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山匪才知道他們有幾個人是戴著弓箭的，我這腿也是后面的人放箭射在了我腿上。

我艱難地爬起來，轉過身看著離我越來越近的山匪，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我……就這樣……結束了吧。

過了一陣，身體上卻沒有傳來預想中的劇痛。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身后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山匪已經絕了氣，我又將目光投向前方，一個男子跨在馬上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衫，剛好將他襯得修長挺拔，好看得似夜里的明月。隨后他從馬上跳了下來，逆著陽光一步步朝我走來，停在我的身畔，又向我伸出了手。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煜王，溫承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