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邱小麥帶著趙成功和女兒回到了娘家。

她不喜歡回家，這個習慣從初中開始一直延續至今。但是趙成功每到周末就開始積極準備，買了好多老年人喜歡的吃食。他總是央求邱小麥回家看看，那神情比看自己的親爹親媽還急切。在趙清揚面前，邱小麥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身教重于言教，這個道理對于在教育系統摸打滾爬二十年的邱主任而言，再清楚不過了。

“爸，看我給你帶的好酒！”一進門，趙成功就親熱地喊起來。

“成功來了！”邱建國吸著煙走出來迎接自己的女婿。他對這個女婿很是滿意，每次來家從不空手，煙酒是必帶品，甚是合他的心意。他的兒子和大女婿就不行了，不知道喊人，回家就知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邊玩手機一邊等吃。

七十一歲的邱二嫂做起家務來仍然干凈利落，炒菜做飯很少讓兒女幫忙。

飯后，趙成功幫著收拾碗筷后，陪邱建國聊天。

“成功啊，我這個閨女——脾氣不好，你——可要多擔待些！”邱建國今天也喝了不少，說話時舌頭總打卷。

“沒有，爸，麥子脾氣很好。他們單位事情多，中午很多時候都是她回來給清揚做飯，很辛苦的。”

“她不就是當了主任嗎，芝麻大點的官，你不要慣著她。她小時候就是個口妮子，喜歡和別人講道理……”邱建國說起這個女兒時，一臉的得意，根本就沒有批評的意思。

“爸，你能不能少說點，陳年爛谷子的事還扯它干什么！”

“沒你的事，去幫你媽揉揉脖子去，昨晚疼得沒睡好覺。”

“我去幫姥姥按摩去。”趙清揚從沙發上跳起來跑進了邱二嫂的臥室。

邱小麥在娘家吃過飯，沒待太久就借口趙清揚作業多帶著一家人離開了。

還差一秒，黃燈亮了，趙成功把車子停了下來。

“你下次吃好飯不要陪著爸聊天，他邊聊邊喝，你又不是不知道。”

邱小麥坐在副駕駛，耷拉著臉。

“老人家想說話，我們做晚輩的和他嘮嘮嗑，讓他高興，這不是很好嘛。”

“開車，綠燈了！”邱小麥躁了起來。

凌風回BJ以后，剛開始她還松了一口氣，最近幾天脾氣開始變壞。

她不能給他發信息，他的妻子和他在同一樓層工作，一個是集團的老總，一個是集團的業務總監。他們的辦公室就在彼此的斜對面，兩個人要經常在一起討論問題，對集團的事情商量后做出決策。

邱小麥只能等凌風的信息，他只有“她”不在的時候發信息給她。

新年將至，楓市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賣春聯，替人寫對子的攤點。年底，教研室也比平時忙，各種總結資料，學習報告紛沓而至。

“開會了”，邱小麥招呼了沈素華一聲，然后拿著文件走進了會議室。

會議由邱小麥主持。她先點了名，教研室總共十五人，有一個女教研員因為乳腺癌手術病假，其他成員都到齊。

按上級文件精神，邱小麥先通報了一個案例，是楓市某個知名企業的老總，因其涉嫌受賄、貪污、重婚3項罪名被檢察院提起公訴。這位企業負責人在與妻子合法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與多個女子共同居住生活，育有非婚生子女三人……

“這男人，該千刀萬剮，他把自己當成種豬了吧！”沈素華小聲和身旁的一位快退休的女會計低聲譏諷。

邱小麥把文件從眼前挪開，眼睛看著聊得很歡的兩個老女人。她的臉上含威不露，對待老同志，邱小麥一般不會當眾讓其難堪。其他人都抬起頭，一起看向沈素華和女會計。女會計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止住，拿起筆佯裝記錄起來。沈素華撇了撇嘴，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閉上了嘴巴。她的嘴唇特別薄，不說話時，鼻子下只剩一條往下的弧線。

“……依法以重婚罪對構成犯罪的人員進行懲處，具有示范性意義……使其依法依規管好自己的私生活……”邱小麥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天氣很冷，她感覺自己的臉發熱，鼻尖似乎也出了汗。

“現在有些女人真不要臉，明知道男人有老婆還去勾搭，社會的風氣都被這些人搞壞了……”

出了會議室，沈素華又開始替社會伸張正義了，只是她臉上憤恨的表情，更像一堆發了酵的淤泥溢出河塘。

邱小麥的心情很低落，今天不論是這份文件還是沈素華，都可以輕易擊倒她一貫的自信。

“我不能再繼續了！”她再次在心底下了決心。

“邱主任，怎么還沒走？”李曼走了進來，她看見邱小麥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哦，我有些累，坐一會就回去。”邱小麥回過神來，她捋了捋額前的頭發。“邱主任，真是太謝謝。我表妹的職稱評定了，想請你吃個飯。”

“多大的事，不要和我客氣。她們一線的教師很辛苦，付出很多。有很多老師教學一流，兢兢業業，就因為沒時間寫論文，參加優質課競賽，多年職稱都無法評定。我們也沒辦法，評職稱的條條框框太多！”邱小麥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怎么走，開車了嗎？”

“我坐公交車。”

“我搭你一程。”邱小麥說著開始收拾自己的手提包。

李曼和邱小麥不是太順道，邱小麥專門繞了路。

“邱主任。”

“喊邱姐，現在又不在單位。”

“邱姐，”李曼很高興地改了口，“今天開會，沈素華太不自覺，每次開會她總喜歡在下面開小會。”

“她是老同志，孫校長又是咱區教育系統的元老。”

李曼突然哼笑了一聲。

“怎么了？”邱小麥很奇怪李曼，她平時悶不吭聲的，也不和同事交往，更不喜歡議論別人的是是非非。

“我聽王健說的，”李曼猶豫了一下，“沈素華幾年前就和孫校長分房而睡了。”

“這有什么，各睡各的不更好。”

“不是，聽王健說，孫校長，那個——那個不行！”李曼羞紅了臉，

邱小麥笑了。

“我也不信，都是王健渾說的。”

邱小麥對沈素華的事并不感興趣，她站在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焦灼而又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