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安起身,轉身兩步拉開房門,大步跨出。
太陽并不會因為石一安一夜無眠,而停止升起。朝霞換天,萬物蘇醒,又是新的一天。
“臣蔣不為請陛下徹查合郡郡守石長庚貪污案!”蔣不為跪在太極殿中央,手執石一安陳冤書。
北殷衷歪著脖子彎指掏了掏耳朵:“蔣大人,您就不能讓我消停消停嗎?”
“朝廷將糧款撥給左部,可左部的人領到的卻是糠!”蔣不為繼續舉著陳冤書。
“奧,那他們為啥不吃肉?”北殷衷一彈指甲蓋,坐起問。
殿下眾人皆驚,有的偷笑有的搖頭,頓時騷動起來。
蔣不為抿嘴閉眼長出一口氣,繼續發聲:“官員侵吞鎮災糧款已是人盡皆知,請皇上,為左部十萬百姓做主!”
“你到底是為左部要糧,還是為石長庚伸冤?”
劉燕坐在簾后看了秋紅一眼,秋紅會意走下將蔣不為手里的陳冤書借過。
“石長庚有沒有冤情待查,但掏空國庫補給左部,左部還是餓死上萬人,張改之督辦賑災無疑是失職的。”
劉燕悠悠聲起,無人敢接話,只蔣不為向前一步:“石長庚去年秋天就因私放軍糧被關押在境州大獄里面,知道今年春天才被放出,試問各位,他是如何貪污的糧款?”
顧裴楷見四下無人出聲,遂向前一步:“蔣侍郎這話可是打臉司政殿里的所有官員了。石長庚有沒有貪贓枉法,自有御史監察和左部都尉,更何況舉報他貪污是由齊王爺,你說這話,難道是想說齊王爺造假陷害石長庚嗎?”
明王在側早就猜到顧裴楷放不出啥好屁,拉出齊王不過是為了拉出他而已。
“蔣大人這是將齊王爺置于何處?還是你想說齊王和賑災官員沆瀣一氣,誣告石長庚?”
眾人聽的明白,也早已習慣了顧裴楷的套路。
“朝廷的糧食到了百姓手里,十之無一,就這不到一成,還是糟糠!皇上太后!請您睜開眼睛看看,流民尸骨遍野,餓死之人又何止上萬!如朝廷再不徹查救治,恐生叛亂啊!”蔣不為捶胸頓足,言辭激動,恨不能把中飽私囊的人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什么顏色。
“左部左部!又是左部!天天都是左部!你們倒是拿出點主意啊?”北殷衷半握著拳頭,伏膝的大拇指搓著衣角。
“臣以為災民并不可怕,怕是別有用心的人利用災民生亂,應早日派兵進駐,以防叛亂。”明王出列上前。
“萬萬不可!災荒之年民多自保,所經王侯封地大多封城閉戶,民怨沸騰!此時當以救災為要,否則不止左部,整個大治的民心盡失啊!”蔣不為揖手長拜,聲淚俱下。
“那蔣侍郎以為該如何?”北殷衷向前挪了挪屁股,躬身問。
“災民居無所而食不飽,朝廷除了放糧之外,安居為首要。若此時災民繼續流竄,過了五行河,不出一個月河右必亂!”
“蔣不為你這般危言聳聽,居心何在?”明王指著蔣不為的鼻子質問。
朝堂之上你言我語,爭執不下,幾乎到了對毆的地步。
“好了!”
劉燕一聲低沉又有力的聲音在太極殿響起:“我這里收到一封信,真假不知,信上寫的是,姚伯陽正在集結軍隊,欲帶災民渡河。”
劉燕說話獨有一股緩慢的節奏,讓人心安。
“他想干什么?”北殷衷嚇傻。
“帶民離部,其心當誅呀。”明王抬頭,火上澆油。
“左部如今已經是老弱病殘,不足以構成威脅。”蔣不為不知劉燕此話何意,他也他的立場,并不受劉燕影響。
“母后以為呢?”北殷衷問身后簾內的劉燕。
“眼下諸位大人以為什么最重要。”劉燕提氣正坐。
“當然是災民最重要。”蔣不為搶答。
“那怎么解釋朝廷賑災不利呢?”劉燕繼續問。
“有人從中作梗。”蔣不為接著答。
“就以蔣大人所言,那么是什么人呢?”
“是”蔣不為欲言又止,他并不能在無證據的情況下指控諸王。
“我來說。”劉燕打斷蔣不為:“是占據半壁江山的王爺們。”
“太后這么說臣可是冤枉啊!”明王率先跪下,其他在京王爺紛紛跪地喊冤。
眾人不敢接話,紛紛低頭。
“大治的土地,近乎一半都掌握在王爺們的手中,我說是各位王爺,各位覺得冤枉嗎?”
“太后要這么說,我們也無話無說。”明王依然接了劉燕的話。
劉燕冷笑一聲:“你們自然無話可說,災民食不飽居無所,你們卻下令自己的封地封城,不得接納災民。你們要干什么?他們是大治的子民與你們無關是嗎?”
劉燕向下看了眼殿內沉默的眾人:“朝廷將國庫掏空賑災,而你們卻在自己的封地圈地囤糧,你們要干什么?等著國弱你強,造反嗎?”
“太后冤枉啊!”
諸王同聲大呼。
“冤枉?你們有臉喊冤嗎?大治將最好的土地分給你們,給你們吃給你們喝,就是為把你們養肥來對付百姓對付朝廷嗎?”
劉燕頓了頓:“你們都起來吧,我哪里有資格接受你們的跪拜,該是我朝我朝你們跪下才是。”
“太后!這是要羞辱我們嗎?”
“明王這話說的哀家惶恐,我一個新月人,怎敢羞辱大治的王爺?”
劉燕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明王,余家村之事向一根刺,只要劉燕不爽便會拿出來向明王戳一下。
“石長庚在獄中曾上書,左部鎮災,不能只依靠朝廷,附近的州道郡縣,都應該發動起來,能征則征,征不了就從大戶手里借。由朝廷打欠條,只要他們肯幫助災民渡荒,朝廷還將予以嘉獎,子女皆可入仕。”
劉燕再次停下,看著這滿殿庸官:“為什么這樣的奏折會被駁回?還記得去年此時,大司政御史大夫是怎么在此信誓旦旦將我趕出太極殿,這就是你們輔政下的國家?”
劉燕起身,從簾后走出,秋紅北殷衷起身攙扶,走到大殿。劉燕附身雙手扶起明王,再看向跪著的其他的王爺:“咱們北殷家本是同氣連枝,莫要叫世人笑話,說我們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難。國家此時有難,哀家希望王爺們能同朝廷共同承擔。”
劉燕緩緩踱步,看著身邊眾人:“百姓危難即國家危難,此時不拿出保家衛國的姿態,我們要何時拿出?大義當前,人人有責,這是義不容辭的事。今日起頒令全國,所有豪士富戶均得捐糧,這是朝廷命令,若有抗繳者,視為抗旨,國家危難不救者,千古罪人,人人當誅。”
“捐糧的事,還是得從長計議,不能一刀切。”
老臣們你言我語,相互贊同不能急于一時。
“大人們過慮了,詳細的征糧條件,我已經明徐學士起草,下朝后便諸位便可在側殿每人領取一份,有異議的限兩日內提出,并且詳細闡述反對的理由,并提出新的解決辦法。”
“那要是他們抗交呢?”北殷衷半天終于問出一句像樣的話。
“抗繳者,逆賊也!這不是師出有名了嗎?”
“恐怕會引起動亂。”顧裴楷低頭說道。
“現在還不亂嗎?百姓都已尸橫遍野,朱門酒肉何時斷過?大司政擔心之事也是哀家擔心之事,所以還請諸位想想辦法,能既不懂干戈,又平息事態。”
劉燕這一句甩出,眾人都接不住了。她早知如此,也對他們不抱希望:“我已命魏家軍待命,隨時等候差遣。只是左部需要一個新的賑災特使,諸位以為何人擔任合適?”
“需是一位將軍才行吧?”顧裴楷謹慎答著。
“將軍是得有,但將軍只管拿人,可誰敢下旨呢?”劉燕頓了頓,看向站在角落一言不發的北殷懷:“以我看呀,要辦成此事,非此一人不可。”
眾人抬頭看著劉燕:“那就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