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 落星在眸
- 微漫天
- 17077字
- 2021-07-31 21:48:07
旭澈只覺氣流竄涌,疼痛難耐,嘴中頓時噴出了一大口黑血,他的靈力正在減弱,恐怕已經(jīng)堅持不了多久了。星疃全身發(fā)黑,嘴邊上也滿是污血,卻仍然竭力想打破崛真和這些靈影光刃之間的靈感感應(yīng)。他靈力消耗的速度比旭澈要快很多,六影雪花印的范圍也在急劇縮小。他甚至單膝跪在了屋頂上,頭腦顯得暈眩而昏沉。旭澈冷峻地望著崛真,心里一直在說:“星疃,再堅持一會吧,我們的時機很快要成熟了。”
崛真凜然地飛來,陰笑著對旭澈說:“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懷著失望,未曾絕望。”旭澈咬著牙道。
“真是死鴨子嘴硬!你很快就會絕望的,只要殺死了你們兩位,朝霓啊簾汐什么的就對我沒有什么威脅了,你這無冕之王當?shù)每烧娓C囊。”
“是嗎?”旭澈抿嘴笑了笑,冷冷地道,“恐怕星魔要來為你收尸了。”
“收尸?……”
崛真瞳孔猛然收縮,低頭看去,自己的雙手正在變黑變僵硬,血管暴突暗流翻滾,他隨即痛苦地叫了一聲:這是有毒境侵入的癥狀。
趁著崛真的靈力正在弱化,旭澈握著玄傲劍,奮力突破了靈影光刃圈。然后他趕緊從懷里掏出備好的解藥,化去了體內(nèi)的毒境。旭澈持劍落在了星疃的附近,將所有靈影光刃全部擊碎,星疃才長吁一口氣,累倒在了屋頂上。
哈哈哈,掌門,我們居然成功了。”星疃蒼白一笑,氣若游絲地道。
誰說不是呢,他們終于合力打敗了強勁而桀驁的天市垣靈尊。崛真口吐鮮血,滿臉困惑地望著旭澈,“為什么會這樣?”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中間少了一位靈者?”旭澈說。
“是云織茵。”崛真雙睫挑動,滿臉驚惶地道,“她不是還沒有醒嗎?”
話音剛落,織茵便帶著沉珩輕盈地落在了屋頂上。她穿著曳地青裙,揮舞著喪天手,整個身體纖細盈香且挺拔敏捷。她躬了躬身子,滿懷感激地對旭澈說:“掌門,謝謝您,讓我現(xiàn)在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然后她看著星疃,淡然一笑,星疃卻禁不住熱淚盈眶。即使被傷害和誤解也不會去懷恨,這就是寬容而善良的云織茵。
旭澈便對崛真說:“在我發(fā)現(xiàn)你頸背上的火印后,我便要織茵一直裝睡就可以了。當時我想不管你是不是靈尊,她昏迷不醒的話也許正好能將他給迷惑。”
“我為什么沒有感覺到毒境的侵入?”
“你進入傾界的時間才不過三天,你擁有郅妖屬性也是短暫的三天,你掌握的都是宏派毒境,至毒至廣,殺氣騰騰,宏派毒境能結(jié)境于遼闊的天空中,毒殺的范圍非常大,因此你覺得掌握住宏派毒境就足以殺死我們。而織茵作為修行多年的正統(tǒng)屬性的藥殤師,掌握毒境的能力全面而精深,不僅精于宏派毒境,更擅長于制造各種微派毒境。微派毒境微小,無毒,甚至沒有任何的殺氣,它結(jié)境的范圍非常小,只能侵襲一個身體,卻能趁其不備,無孔不入。當它滲進靈者心臟中的時候,它會根據(jù)藥殤師置入在里面的轉(zhuǎn)毒移陣進行自我轉(zhuǎn)變,各種毒素的布陣和搭配位置一旦變動,那么這個毒境將會逐漸發(fā)揮毒效,等到被侵入者出現(xiàn)痛感的時候,就算是至尊靈者也會必死無疑,無藥可救。”
崛真半跪在地上,面帶哀愀地道:“我是什么時候被毒境侵入的?”
“在你通過屋頂逃離碎天劍陣的那一瞬間里。”
“原來,你是故意放我出去的!”
“在最危險卻最僥幸的時候,你的防備往往是最松懈的。那正是織茵進攻你的最佳時機。”
崛真的小小身軀正在被毒境侵蝕,幻散成煙,他始終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大風吹起他的長袍,在夜空中獵獵作響,天穹上的星圖發(fā)出了低嘯的嘶吼聲。他額頭上的“天”字印記正在消退:崛真回天無力已經(jīng)活不了多久了。
“旭澈,我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崛真垂下眉臉,搖著頭苦笑道,“我只是一個孩子,從風里來,到風里去。”
“毗莎奴說過,傾界里的所有事情都是有因就有果,因果循環(huán)。”旭澈蹲在崛真的面前,漠漠地道,“毗莎奴會成為太微垣靈尊,是因為煢涯騙她說在那里能夠見到你,而他讓你成為天市垣的靈尊,是他說在這里你能夠遇見毗莎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煢涯精心設(shè)計的陰謀。他讓毗莎奴鎮(zhèn)守太微垣,而我們要通過那片天域,就必須殺死它的鎮(zhèn)垣靈尊。我們一殺死毗莎奴,你就會不顧一切地要來殺死我們,而這正是煢涯的目的。”
崛真滿目凄涼,淡淡地道:“毗莎奴死前都說了些什么?”
“我走進了她最后的夢境。”旭澈頓了頓,哽咽地道,“她說,她是帶著對你的愛離開的,所以她希望你也帶著對她的愛離開。如果你帶著恨去見她,她會以為你生前一直在怨她,那樣她會很難過的。”
崛真面容凝滯如霜,淚水滾燙地滑落下來,記憶的花瓣瞬間飛滿了他的腦海:是關(guān)于黑夜里篝火閃耀下的夢中囈語,是關(guān)于雪原上一前一后默默追隨的身影,是關(guān)于熹微中萬般無奈且匆匆永別的腳步。她曾經(jīng)讓崛真對明天充滿了期許,卻最終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明天里。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沒有來送我一程。”崛真拭去了滿臉淚水,肅然道,“你想知道什么,就盡管問吧。”
旭澈潤了潤嗓子,沉聲道:“我們要怎樣才能通過天市垣?”
“你要殺死被我喚醒的兩個星魔,讓它們重新歸位到星圖上,完整的星圖能感應(yīng)到我的死亡,它們會主動隕落和消去,這樣你們才能進入最后一片天域。”
“你知道多少紫微垣的秘密?”
“紫微垣是你們此行的終點,煢涯就在萬曜連天殿里等待著你們。那片天域的景象我無法預(yù)知,但是肯定危險重重,變幻失常,它的鎮(zhèn)垣靈尊應(yīng)該是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我剛到縛幻谷的時候,從清晨到深夜,總能聽到城里傳來她的哭聲,有時候穿街走巷,有時候固定在譙門上。但是我循著聲音追過去,卻總是看不到她的身影。哭完了一陣后,她就開始不停地歌唱:
‘蒼穹變,地氣絕,怒云凌雪侵晚陰,煢然走天涯。
落葉歸,情恨劫,夢里荼蘼破九重,魂斷醒時花。’
她的歌聲久久縈繞在縛幻谷里,如同飛落的花瓣。
她好像在失魂般地尋找著誰。
她好像在等待著你們、走進她的懷抱。
這是我知道的紫微垣靈尊的全部。但是,你永遠不要忘記了,煢涯是擁有九魂之體的,他的靈力和記憶可以準確無誤地在九魂之間自由轉(zhuǎn)移,變幻莫測,你們所感應(yīng)到或是占到的他的靈力,也許都只是精妙的假象,是他掩藏自己的伎倆。此時他正在暗暗地積蓄力量,你不知道他會在哪里出現(xiàn),或者說他早已經(jīng)出現(xiàn),就隱藏在你的身邊。”
眼看崛真氣力難續(xù),即將魂滅,旭澈追問道:“我們要如何殺死那兩位星魔?”
崛真似是沒有聽到,只嘴里喃喃道:“愛過的人,不能做朋友,也不能做敵人,最好是相忘于江湖。原來,是我錯了……”
話音剛落,沉珩便握著冰雕,面容寂靜地朝著崛真走來。他好像很悲憫這個孩子,眼角上掛著湛湛淚光。沉珩蹲在崛真的身旁,難過地撫弄起他的長發(fā)。崛真便闔上了眼睛,瘦小的身體被驟然來的大風給吹散了。
這是天市垣的鎮(zhèn)垣靈尊,現(xiàn)在他也死了。旭澈始終高興不起來,毗莎奴最愛的男子也死在了他們手上,他感覺自己很對不住她。
她曾經(jīng)愿以她的全部,去求落天殤無憂終老,幸福一生,就算她后來選擇成為太微垣靈尊,只是想在將來的某一天,站在門前對他說,“你能回來,這就夠了。”他也只想要隱居在一片小天地里,只需要一枝櫻花、一首清歌、一點溫暖的火光,就能翩翩起舞像是一個純粹的孩子,夢云山的重任、天市垣的地位都可以跟他無關(guān)。但是到最后,他依舊擺脫不了自己的宿命。他和毗莎奴都成為了煢涯精心排布的棋子,而紫微垣靈尊肯定也會以同樣殘酷的方式出現(xiàn)在旭澈的面前。
在落天殤被帶回縛幻谷時,冥帝交給了他一本劍術(shù)秘籍,里面除了夢云山的獨門絕技幻滅殺,更有絕天圣境中最頂級的劍術(shù)——金脈聚能訣。落天殤雖然練成了幻滅殺,但是對于劍術(shù)之尊的金脈聚能訣,由于悟力不及,此中要領(lǐng)他始終未能參透。落天殤沒有練成能輕易殺死旭澈的至強劍術(shù),這也是旭澈和星疃能夠贏取時間用毒境擊敗他的原因。
星辰暗淡,天街凝滯。
天市垣頓時陷入了一種極其不安的動蕩中。剛剛亮如玉帶的天街,現(xiàn)在都斷裂成了無數(shù)的碎片。他們站在屋頂上,望著東邊奔近的兩團白光,喉嚨凝固緊張得都沒有說話,整個天市垣停滯在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悲慘之中。旭澈感覺整個天域都在劇烈地晃動著,耳邊盡是雷雷戰(zhàn)鼓般的腳步聲。
星魔涌現(xiàn),暗流激蕩。
旭澈和星疃、云織茵開始聚集靈力,等待著兩位星魔的到來。他們從星圖上墜落而來,有著高聳的身軀和可怕的力量,而他們只有殺死星魔才能進入下一片天域。
只是一陣風吹過的時間,兩位星魔便清晰地出現(xiàn)在了旭澈的面前。他們甚至比背著星塃城的白骨還要高大很多,頭顱在云層上游蕩如同一座圣城。左邊的星魔是一位全身多處鏤空的石巨人,他的骨架由隕石組成,星際塵埃縹緲在他的四周,星辰微縮后嵌進鏤空的地方使得他在夜空中非常的耀眼。右邊的星魔則是一位身體由堅冰內(nèi)臟由星辰組成的冰巨人,他身上透出森冷的寒氣以及恐怖如同利劍般的寒光。他們的每一步、每一個呼吸都在改變著萬千氣象,而渺小如旭澈在兩位星魔面前如同凋零的、可笑的落葉。
虛焰枝的落葉曾經(jīng)飛滿了整個六界,那是一場華麗的末世的祭奠。
只有我們還不肯落下,不肯在黑暗和孤獨中草草地落幕。風吹得越來越大,我們的長袍在屋頂上獵獵作響。
這是一場不具名的祭奠,無論是誰死去,都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我想這也是恨天傾界極為悲壯的特征。
風。
不解風情的風。
冷酷無情的風。
吹破此間一切固有的態(tài)勢,所有生靈都在激蕩中飄搖著。
無從依附。
風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讓世界感受到它的存在。
全身堅冰的星魔低下頭對旭澈說:“我是列肆星魔,他是天紀星魔,我們的使命就是要來殺死你們。”
星魔們身上帶著濃厚的殺氣,星疃的萬千流光極速地刺向他們,卻只激起了一些灰塵和冰屑。這兩位星魔的軀體可謂堅硬至極,天紀星魔的雙眼是兩顆罕見的曜星,他一睜一閉間,兩道光芒便朝我們刺射而來,我們飛身躲過,兩道光芒在天街以西砸出了兩個深洞,街上方圓數(shù)里內(nèi)的靈影都被震散了。
旭澈驚駭之下,便對星疃和織茵說:“你們倆快去帶上朝霓和沉珩,往北方天走。”
說完我便掀開屋頂,落在了簾汐的房間里。此時,她懷抱著若虛琴,正靜靜地睡去,嘴角蕩漾著絕世的微笑。我不知道在她的夢里我是否有出現(xiàn),但是她的夢相肯定很美很絢爛,一如盛世明媚的春天。
我吻了吻簾汐的額頭,然后輕輕地將她抱起,我并不想驚醒她,不想讓她見證如此兇險的場面。因為屋外的兩位星魔實在太過恐怖,他們的力量幾乎與崛真都不相上下。
當星魔的巨手掃過驛站的時候,旭澈抱著簾汐極速地往天街上飛去,星疃抱著朝霓、織茵牽著沉珩也隨即飛到了他的身后。眾人沿著天街往北逃離,星魔們腳下的風將街上的靈影沖散殆盡,他們一步十里,掀屋碎瓦,身上的星光和寒光如同飛劍一樣朝著旭澈他們刺射而來,它們撞在他們的封陣上時,連旭澈都能感受到那種震蕩的深深的苦痛。
旭澈必須盡快結(jié)束戰(zhàn)斗,因為再逃跑下去,他們的靈力很快也會消耗殆盡的。但是星疃的幻影術(shù)在短時間內(nèi)對星魔根本不起作用,織茵在街上施降的惡石咒也只能稍微拖慢他們的腳步,她布施在空天中的毒境對內(nèi)臟由隕石或星辰組成的星魔也是傷害甚微。玄傲劍能夠刺進星魔的身體,卻很難傷到他們的要害。
旭澈遠遠地停在了空中,打算斷后來迎戰(zhàn)星魔。
列肆星魔極速地接近,旭澈感受到了一種深邃的寒意,如同置身在至悲天境無窮的時光中。他吸了吸鼻子,馭劍躲過了來回穿梭的巨手和光劍,然后落在了列肆星魔的頭頂上。旭澈積聚靈力,將玄傲劍刺進了他的頭顱。然而奇怪的是,列肆星魔并沒有倒下去,這里依然不是他的命門。他只哀嚎了一聲,就用巨手掃過頭頂來抓向旭澈。
旭澈情急之下,便往星魔的后腦勺滑落下去。在墜落到列肆星魔背脊后面的時候,旭澈看到他的脖頸上閃爍著一個被靈力封印著的五角形血點。他頓時揮去了一道劍氣,卻未能沖破那道封印。
旭澈打算祭出諸天第一大殺陣——?天劍陣。?天劍陣變幻莫測,殺機無限,兇險遍布,是主宰殺伐的無上陣法,只有修煉到了絕天圣境的靈者以五行之劍配上?天陣圖才能施展出來。我要用冰火兩重天的玄傲劍來召喚出其他三劍:屬木的桐木劍,屬金的上古鐵劍,只有屬土的靈劍沒有被召喚出來,如果朝霓能夠醒來的話,她倒可以用匠心筑城術(shù)來鑄造一把石靈劍,我突然發(fā)覺星魔不正是最好的石靈劍嗎?要利用他來殺死他自己。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讓他喪失理智停下來。
五角形血點最有可能是星魔的命門,命門上的封印積聚了星魔的全部靈力,因此我很難打破這道封印。就在我疲于穿梭在巨手和光劍中的時候,我聽到空中傳來了美妙的琴音。
旭澈心中一凜,居然是裂魔重音!
這是若虛琴才能發(fā)出的聲音。由于簾汐以前教過我和星疃他們怎樣來避免裂魔重音的傷害,所以我趕緊按順序封住了體內(nèi)的五個靈門。既然無法從身體上擊倒星魔,那么用裂魔重音來迷惑心智編織夢相或許能從內(nèi)部打敗他們。兩位星魔聽到琴音后便放慢了腳步,身上的光芒也平靜柔和了下去,不再散射出凌厲的光劍了。隨即他們又閉上眼睛,開始昏昏欲睡,此時街上的靈影都已經(jīng)停止走動,沉浸在了若虛琴鬼魅而充滿殺機的琴音里。
星魔們的靈力便從命門的封印上逐漸分散至全身,這樣旭澈才有機會刺破他們的命門。我馭著劍直上萬尺,懸停在了裂肆星魔的脖頸后,順手一推,玄傲劍便以光速刺向了他的命門。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裂肆星魔的體內(nèi)便強光飛濺,耀射著整個天域,他的軀體正在破裂,崩塌,堅硬的冰塊紛紛墜落地面,聲如巨雷。被圍困在他體內(nèi)的星辰們便像天燈一樣飄上了天穹。曾經(jīng)消失了的星宿才重新歸位到星圖之中。然后我瞬移到了天紀星魔的脖頸后面,用玄傲劍擊碎了他的命門。一聲怒吼之后,他的身體爆裂成了萬千碎石,朝著四面八方落去,方圓百里塵土飛揚。縮在他骨架中的星辰便浩浩蕩蕩地竄入了天頂,最后一個星宿也歸位到了浩浩星圖中。
今夜繁星點綴,今夜眾星隕落。
完整的星圖即將變換,天市垣的一天即將過去。
旭澈回到了簾汐他們的身邊,站在空中等待著天市垣的消亡和紫微垣的到來。此時天街上的亭臺樓榭都已沒入地下,不留半點痕跡,所有的靈影也都在彌散和寂滅,一縷一縷的幽藍光芒便繚繞在了星夜里,如同垣依身邊流螢的漫天飄舞。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大風凜冽地吹過去,吹滅了空中全部的光芒。
織茵走到旭澈的身邊說:“掌門,我好像聽到了垣依的鈴聲。”
“然后呢?”
“她說,她很快樂,比飛鳥都要快樂,她讓我們不要為她難過。”織茵勉強擠出了一抹微笑,哽咽地道,“您能告訴我她去哪里了嗎?”
旭澈沉吟半晌,黯然地道:“她去了一個無限遠的地方,她在那里默默地祝福著我們。”然后他們倆都不再說話,只凝重地望向天穹,在心里默默懷念著那些他們有意或無意失去的朋友。在時光的盡頭,他們終會相遇的。
垣依值得真正的快樂,愿她在風中得到安息。
星圖驟變,全部星辰頓時暗淡下去,在極速隕落的過程中散為了寂寞的煙塵。此時旭澈才發(fā)現(xiàn),天市垣的星辰正是由諸天靈者所石化而成的,他們的身體在傾界打開的瞬間便凝固到了天穹上,熠熠發(fā)光,卻又永世幽獨。
流星劃過天穹,把夜幕狠狠地割裂,紫微垣逐漸展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
拾叁最后的天域
日曜臨世,光芒萬丈。
陽光猛烈刺破星夜,斜照在了浩瀚的天地間。
一種久違而美妙的溫暖漫透了旭澈的全身,他曾經(jīng)在至悲天境那座雪山中淹留了十六年,那里的酷寒一度讓他瀕臨絕望,心如死灰,而紫微垣的溫暖如同是凡世初夏的時候。
“好舒服的陽光啊!”迎著白燦燦的光芒,旭澈在心里驚呼道。
最是春陽,深得人心。
此時,朝霓深深打了個哈欠,竟從星疃的懷里醒了過來。她理了理妝容,落地走到了旭澈的面前。
“掌門,我的胸口突然好痛。”
旭澈暗暗一怔,沉聲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朝霓抬起頭來,泛紅的臉上帶著絕世的笑靨,咂摸著嘴說,“我再看你兩分鐘就好了。”
“你剛剛醒來,眼睛應(yīng)該多看些溫和的東西才是。”
朝霓撇了撇嘴,壞笑著道:“這么靈光四射不斷前行的你,才是我這兩天最為懷念的人啊。”
旭澈看到了朝霓眼中隱匿著的悲傷,她好像從沒有這樣絕望過。直到后來他才明白她話語中的深意,那時朝霓便知道再不看看他,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這是朝霓在提前跟旭澈告別。
旭澈望向流光溢彩的天空,肅然地道:“朝霓,你能占出紫微垣的秘密嗎?”
朝霓陡然收起占靈輪,拭去嘴角上的鮮血,凝聲道:“掌門,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四天,我們離殺死煢涯只有不到三天的時間了。而在這里,曜圖的改變則代表著一天的失去,日光會恒久地斜射在紫微垣里,如同停留在凡間初夏的巳時。相比于太微垣火紅的黃昏、天市垣冷酷的星夜,紫微垣這片天域卻是最溫暖、最舒適的,使我們?nèi)缤钤隈唏僦械膵雰海@肯定有些反常和詭異的。
在星塃城里曾經(jīng)流傳過這樣的故事,青蛙被放進溫水中,它會受不了高溫刺激而跳出來,但是將它放在常溫的水中,然后緩慢地升高溫度,它反倒因為開始時水溫的舒適而在水中悠然自得。等到青蛙發(fā)現(xiàn)無法忍受此等高溫的時候,它已經(jīng)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猜想我們一旦徜徉在紫微垣的陽光里,便極容易被這種溫暖所迷惑,使我們松懈放縱,失去戒備,我們便會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太舒適且溫暖的天域往往蘊藏著最可怕的危險。當曜圖改變一次的時候,天域里的溫度便會上升一點點,如果我們一直毫無察覺,沉溺其中,那么我們將不知不覺地死在這里。”
旭澈瞳孔猛然收縮,凝聲問道:“曜圖是怎么改變的?”
“日曜會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就這樣殘酷地分裂下去,直到遍布整個天穹。日曜每分裂一次,就代表著紫微垣過去了一天,此時如同凡世的早晨。”
“崛真臨死前就說過,紫微垣靈尊是一位行蹤難定的女子,她好像在苦苦尋覓著自己丟失了的孩子。而她反復(fù)吟唱的歌曲,我好像聽陌上塵也唱起過。”
朝霓眉頭緊緊一皺,驚慌地道:“這會是巧合嗎?”
“你聽過這首歌就知道,這絕對不會是巧合。”旭澈潤了潤嗓子,朗聲念道,“蒼穹變,地氣絕,怒云凌雪侵晚陰,煢然走天涯。
落葉歸,情恨劫,夢里荼蘼破九重,魂斷醒時花。”
朝霓思忖半晌,眉頭漸漸舒展:“掌門,這應(yīng)該是一個神奇的預(yù)言,前面正是諸天覆亡和煢涯的歸來,而下半部分跟幻字天書最后兩句的意思非常像。我不明白陌上塵是怎么洞悉天書里的秘密的?他和紫微垣靈尊又有著什么樣的關(guān)系呢?”
旭澈迎著滟滟光芒,黯然地道:“毗莎奴曾經(jīng)說過,在傾界里所有事情都是有因就有果,因果循環(huán),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出現(xiàn)在這里。我猜想紫微垣靈尊所苦苦尋找的孩子,最有可能就是陌上塵,她曾經(jīng)在他的夢里不停地為他歌唱。”
“掌門,陌上塵在名叫歸梁的時候,他的容顏是和你一模一樣的。”朝霓眉心一蹙,焦慮地道,“你雖然不是靈尊親生的,但是她肯定能感應(yīng)到你,而把你當作是她的孩子。”
“我想,在星塃城里養(yǎng)育了陌上塵的那位女子并非他的生母。她只是風梧在凡世挑選的一位女魂。傾辰篡改了她和另一位男魂的全部記憶,讓他們回到星塃城里,成為了陌上塵的父母。而陌上塵的親生母親根本沒有死,她是被冥帝抓去以后轉(zhuǎn)交給了鑄魔團,帶到了縛幻谷,后來,她又隨著沖天魔劍來到了紫微垣里。”
“掌門,煢涯好像深知你的弱點,因為你在至悲天境的冰天雪地里待了十六年,你離開那里都不是很久,你非常地渴望陽光,非常渴望母親的溫暖。而我們也一樣,我從小是個孤兒,星塃城為了躲避陽光,在夜空中一飛就是兩百年,我渴望在每個大雨初霽的午后,推開窗就能看見天邊的飛鳥和彩虹。織茵唯一的至親是她的哥哥,她甚至沒有見過她的父母。簾汐的母親生下她后就死了,然后她便開始在天地間到處流浪,自由如同精靈。星疃的母后是被火部神族暗殺而死的,那時他還很小,所以我們都是一群沒有母親的可憐的孩子。當我們走進紫微垣的時候,靈尊會張開懷抱來迎接我們,她的笑容和溫暖我們很難抗拒,而這會為煢涯殺死我們提供絕佳的機會。”
沐浴在耀光中,旭澈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這種感覺本不該屬于這樣的情景的。
日芒看似毫不尖銳,旭澈卻覺得全身偶爾有輕微的刺痛,他猜想到最后的時刻,日芒的力量再加上天域里的高溫都會讓他們無處可逃,必死無疑。
此時簾汐已經(jīng)蘇醒,沒有誰知道剛剛在旭澈迎戰(zhàn)星魔的時候,她是出于何種原因才用若虛琴奏出裂魔重音的。她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便從沉珩的背上滑落了下來。這位少年好像很喜歡陪著簾汐,之前他總會右手握著石雕,笑容燦爛地跟在她的身邊,就像他的前世在涅靳國三月未停的大雨中總是會為她撐傘一樣。簾汐做了什么樣的動作,沉珩也會跟著做同樣的動作,他也像嬰兒般沉浸在了虛幻而純凈的自我世界里。跟凡世無數(shù)的子民一樣,他也很想走進簾汐的世界里。
簾汐迎著韡曄的光芒,輕盈而優(yōu)雅地往前走去,如同一只自由且滿足的精靈。只是當年她流浪在人世的時候,傾巢而出無怨無悔尾隨著她的每個圣國的王和臣民,現(xiàn)在卻換成了他們這孤零零的幾個,大抵世事變遷莫過于斯。
縱然現(xiàn)在簾汐沒有元魂和記憶,但是,在旭澈的心里,她還是那副笑靨絕世的明媚模樣,只要她在眼前,在他的心能觸摸到的地方,他便感覺幸福而勇敢。
“即使身處痛苦,你也會跟我一樣憧憬未來嗎?”
大伙聽著簾汐的笑聲,都邁開腳步跟上了她。整個紫微垣的靈氣極其濃厚,純正,旭澈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精妙絕倫的靈氣。這片天域明媚而斑斕,如同凡世初夏的時節(jié),他們行走在浩瀚的平原上,像是身處郅妖界色彩紛呈的斛泠峽里。
紫微垣的大地形如不斷攀升的階梯,他們所在的平原名叫烏黎境,乃是紫微垣最開始的部分。
朝霓說他們只有往北走,爬上這座巍峨雄壯且層層變幻的階梯,才能在紫微之巔望見一座宮殿:那里是紫微垣的終點,也是他們此行的終點。
日光韡曄,鮮花盛開。
旭澈恍惚聽到遠方傳來了她親切而綿長的呼喚:“我的孩子,你終于回來了。
來吧,擦干你的眼淚,我來陪你走向回家的路。”
在這一瞬間,旭澈居然感動得清淚盈眶。
曜圖未變,此時如同凡世的午后。
織茵突然急走幾步,伸出手把簾汐緊緊拽住了。然后她回過頭對旭澈說:“掌門,這里遍布著種種兇險的毒境,我能感應(yīng)到靈尊制造毒境的能力比崛真都要強大,我們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織茵便揮動喪天手,將四周殺氣騰騰的毒境一一化去,高空中便騰捲起了淡淡的煙霧。她在警惕地追蹤著空天中若隱若現(xiàn)的毒境,以使他們安全地穿過這片平原。
朝霓握緊占靈輪,目光哀婉地道:“掌門,自從進入紫微垣以后,我隱隱覺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徘徊在了我們附近。這股力量屬性復(fù)雜,空前強大,卻又轉(zhuǎn)瞬即逝。”
旭澈心中一凜,訝然道:“是靈尊出現(xiàn)了嗎?”
“我也說不出來。”朝霓眉眼低垂,目光閃爍地道,“但是,我發(fā)現(xiàn)靈尊能狙殺和干擾我的占靈能力,使我很難觸及到更遙遠的未來和更廣闊的地方,而我們的命運好像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你是說,紫微垣靈尊具有凡世的屬性,是非常厲害的占靈師嗎?”
“沒錯,她不僅是藥殤師和占靈師,還擁有修真世的屬性,是深藏不露的煉魂師。”
“何以見得?”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一路走來看到遠處有幾個零星的人影?他們正是靈尊用花瓣煉魂而出的凡人,她的煉魂術(shù)可謂登峰造極,甚至比當年的滄楉都要強大。她煉出的精魂都不用借六道輪回,而是花瓣凝聚就直接生成了一位有肉身有精魂的凡胎,這在滄楉的時代是無法想象的。”
旭澈斂了斂氣息,悚然道:“她為什么要煉魂?”
“我想她是在試驗。”朝霓愀然地道,“紫微垣靈尊意圖先煉魂出整個凡間,從而再煉魂出整個六界,她會讓所有煉魂而生的生靈都如同灌了迷藥般,臣服在她的裙裾下。她會讓他們吸收傾界中的靈氣,成為一個無比強大的整體。”
“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想以此對抗煢涯,她想要還你一個諸天。只要你成為了這里的圣帝,你就會愿意永遠留在她的身邊。”
旭澈冷峻地道:“但是,這并非我想要的世界。”
“掌門,你,就是她的世界啊。”朝霓凝眸望著旭澈,甚是擔憂地道,“她要用這些再造生靈去對抗煢涯,雖然有點以卵擊石,這是因為她很愛你,她把你當作了她的親生兒子。而為了讓你斷掉全部的牽念,讓你無處可去,她會用計把你身邊的修靈者全部殺死。她就像是一條剛在春天蛻了皮的毒蛇,出現(xiàn)在陽光里,神秘,鮮艷,卻閃動著三叉舌。”
旭澈抬頭望了望日曜,它正孤單而璀璨地斜掛在天穹上,日芒如同尖銳的浪潮正緩慢地朝著我們逼近。然后我感到有些眩暈,便微微打了個踉蹌。
簾汐和沉珩都垂著頭開始昏昏欲睡了。
朝霓見狀,立即把占靈輪飛到空中,遮斷了眾人的目光。旭澈這才完全地清醒過來,織茵便瞬移過去把簾汐給扶住了。
旭澈緩了緩神,對朝霓說:“這是怎么回事?”
“掌門,在紫微垣里,我們既不能直視日曜,也絕不能稍作停留。”朝霓收回占靈輪,峻急地道,“因為這里的陽光太過溫暖和迷惑,我們一停下來就會犯困,犯困了就會陷進沉睡,一旦沉睡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旭澈頓時感到莫名的驚懼,原本他以為只有曜圖變換以后他們才會面臨真正的危險,但是照現(xiàn)在的情形來看,直視日曜或者是稍作歇停都能將他們逼入死地。如果他們放松戒備,貪圖安逸,那么靈尊不用出手便能夠把他們殺死。
此時,旭澈暗暗地收緊心緒,開始認真而警惕地面對這片天域。
突然,織茵失聲尖叫道:“掌門,沉珩他……”
旭澈頓覺不妙,便回過頭看向了沉珩。這位少年正重重地躺倒在地上,手上的石雕碎落成了兩半,眼睛通紅如同熾熱的火球,全身像是被鐵針刺穿了般,鮮血便凄艷地流了出來。
此時旭澈才明白,直視過紫微垣的日曜后,他們的眼睛會被它同化成熾熱的發(fā)光體,耀射出尖銳的芒刺向全身。因為他和朝霓他們靈力強大,所以短時間內(nèi)直視日曜并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簾汐也有若虛琴的庇護,只有少年沉珩沒有任何靈力,他才會被日曜同化了雙眼。他會因為身體的千瘡百孔而死去,連織茵都會束手無措。看著沉珩痛苦而扭曲的臉龐,旭澈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沉珩凝望著簾汐的背影,悲愴地道:“掌門,我沒有娶到簾汐,我,很不甘心……”
話音未落,沉珩便垂下腦袋,頓時沒有了呼吸。這位命運多舛的凡間少年,最終死在了紫微垣溫暖的光芒里。死在陽光下,曾經(jīng)是雪族人最神圣的愿望,他們終生都在坎魁大陸的冰天雪地里度過,就像星塃城里的人們一樣渴望著陽光。他們不斷地侵襲其他的大陸,除了想得到財富和美人外,便是想得到永恒溫暖的陽光。
但是,沉珩臨死前說他很不甘心,簾汐對他來講真的那么重要嗎?他以前隨身攜帶的冰雕從何時開始都換成了石雕,冰雕此時為何不在他的身上?這些都令旭澈感到非常的困惑。
沉珩并不是靈者,因此在他死去了以后,他的尸體并沒有像崛真和垣依那樣在傾界里飄散殆盡,幻滅成空。這是在傾界里他跟眾靈者最大的區(qū)別,旭澈便把沉珩的尸體埋在了平原盡頭的夕曛云天樹下。朝霓說,在紫微垣里,他們馭劍飛升是永遠到不了紫微之巔的,因為在此過程中,這片天域能感應(yīng)到他們自身的變化而隨著整體飄升,他們往上升了多高,它便會整體隨著上升多高。因此他們必須腳踏實地走完腳下的路,攀爬過一個個階梯,才能到達紫微之巔:這肯定會耗費他們相當多的時間。
而夕曛云天樹是旭澈他們通往第二階梯回音境的捷徑,它需要尸體作為養(yǎng)分才能夠快速地成長。他們只要坐在它的枝椏上,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升到回音境。
朝霓用匠心筑城術(shù)將沙石拔地而起建造了一座石墓。旭澈把沉珩的尸體放進了墓穴里面,突然,他感覺到沉珩的體內(nèi)有一股奇怪的氣息若隱若現(xiàn),轉(zhuǎn)瞬即逝。旭澈猜想可能是他剛死去沒多久,體內(nèi)的溫度和氣流才會沒有消散殆盡。
凡間最后的一位人族,最終被一堆黃土殘忍地覆蓋了。
陽光潑灑在雄壯的石墓上,他們低著頭,都難過得沒有說話。
簾汐摘下一束簌離花插在了沉珩的墓前。他曾經(jīng)在凡間的漫天細雨中為她撐了三個月的傘,也曾經(jīng)在殺機四伏的傾界里和她如影隨形。沉珩喜歡著簾汐,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甘愿當一位純粹的朋友,只要能陪她走到時間的盡頭。
站在夕曛云天樹的枝椏上,他們?nèi)缤允У暮蝤B,除了心,一切都已時過境遷。
展翅欲飛,卻又無路可去。
夕曛云天樹成長的速度比郅妖界的花草樹藤四族都要快很多,連織茵都覺得難以想象。它的枝干如同觸角般迅速刺進了蒼穹,直至坐滿整個天空。
白色花瓣紛紛揚揚,如同一場浩大而凄美的大雪。
星疃非常喜歡白色的花瓣,一切白色的花瓣,因為它們看來如同碎裂的靈影。他站在夕曛云天樹的頂端,不停地觸摸著空中的花瓣,長袍在陽光中悠然飄起,他看起來也如同一朵綻開的凄美的花骨朵。星疃還是那副高貴超凡、謙謙有禮的絕世模樣,花瓣繽紛劃過他的臉龐,頓時降慢了速度繚繞著他,讓他的身影迷離而又驚嘆的唯美。
只用半個時辰,夕曛云天樹就長齊到了回音境。我們沿著它遒勁的樹枝,匆匆走到了地上。
回音境遍布著晶瑩剔透的七彩石,這種景象跟御影宮的后花園非常相似。神君的每位兒子都曾在那里歡笑追逐,修持靈力,品讀心經(jīng),那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樂園,是他們身份尊貴的象征。而回音境如同是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后花園,一簇簇樹木點綴在連綿的土堆和假山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大地精致如同園林。
這里被煉魂出的凡人也明顯多了起來,三三兩兩,零星散布,好像對我們的出現(xiàn)根本沒有在意,坐在長亭里的繼續(xù)下棋,站在假山上的繼續(xù)唱歌,坐在桃樹下的繼續(xù)飲酒,就算跟我們擦肩而過,也從來不瞟我們一眼不說一句話,我們這些至尊靈者在他們眼中詭異得如同空氣。
五角亭里正有四位長者在喝茶聊天,談笑風生,他們抬頭看了旭澈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后轉(zhuǎn)移話題,說了一通甚是奇怪的話。
“當年陌上塵帶領(lǐng)皇州的圣國聯(lián)軍,對抗從天而降的雪族人的入侵,簡直是開天辟地以來最偉大的戰(zhàn)役啊。”
“當時北境的萬里城墻形同虛設(shè),聯(lián)軍甚眾,卻只能望天興嘆,無人能抵擋雪族詭秘的攻勢。直到滴水城城主的貴客陌上塵橫空出現(xiàn),運籌帷幄,韜略稱神,才扭轉(zhuǎn)乾坤破了雪族的飛天之城。”
“說起滴水城啊,它的城主姬映雪也是死于那場戰(zhàn)役,好像為了救危難之中的陌上塵。他如果不死,絕對可以成為八荒上最強大的人。”
“不對,聽說在他十多年后,從橛人的大陸中走出來了一位女人,她不但容貌凄美絕世,劍道臻至天品,而且冷酷無情,會殺死一切跟她搭話的人,可謂橫行八荒,無人可攖其鋒芒。更重要的是她居然還有著不凡的占靈能力,其強大絕非姬城主所能比擬的。”
“此事我也有所耳聞,可是后來這位女子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從此八荒上再也沒有了她的蹤跡。”
聞聽此言,旭澈驀地停下了腳步,心弦似是有所觸動,竟也甚是好奇他們所說的這位女子后來究竟去了哪里,她沒有受過云島四宮正規(guī)的授業(yè)傳教,卻能以自身悟力成長為一位強大的占靈師,她肯定是個很不平凡的女人。
我們繼續(xù)走向了回音境的深處,沿途的凡人可以在陽光下悠然自得,肆意徜徉,極盡歡愉天倫之樂,但我們卻不能因此羨慕而停下腳步,我們必須禁受住靈尊精心設(shè)置的種種誘惑。
曜圖未變,此時如同凡世的黃昏。
朝霓緊握著占靈輪,破除了沿途的幻境和迷陣,帶著大家往北走了很久。
然后,在水邊的桃花樹下,出現(xiàn)了一個遺世孑立的美麗身影。她穿著華艷的裙裳,身姿婀娜明麗,花瓣歡快地落在她的身上,又愁傷地四散飛去。
星疃怔愣了愣,走到她的身后說:“母后,真的是你嗎?”
這位女子轉(zhuǎn)過臉來,面容凄艷而絕世,眼睛幽藍如同深邃的海洋,虹膜上有一道白色六芒星的圖案。這是星疃母后的靈影,也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模樣。
她哽咽地道:“我的孩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星疃屈膝跪在地上,凄然道:“母后,我聽說姐姐回來了。我聽說朝霓也回來了。您能帶我回去找她們嗎?”
“當然可以,讓我先吻一吻你,我就帶你回宮里去。”
四目相對,清淚盈眶。
旭澈望著星疃和他母后重逢的這一幕,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因為靈影并沒有靈力,星疃的母后也沒有任何危險的舉動,他們便只能由著她輕輕吻了吻星疃的臉頰。在那一瞬間,織茵突然皺起了眉頭,她好像跟旭澈一樣察覺到了不妙。
“孩子,你聽我說。”星疃的母后陰鷙地笑了笑,話鋒陡然一轉(zhuǎn),“你肯定嫉恨過旭澈掌門吧,因為他比你聰明、強大、勇敢,雖然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痛苦和磨難,但是他該得到的始終在得到,該失去的你們都在失去。你是至高無上的神帝,掌握世間一切殺伐決斷,你不應(yīng)該這樣卑微地追隨著他。”
旭澈立即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原來星疃母后的靈影已經(jīng)成為了紫微垣靈尊的出聲筒。靈尊在故意激起星疃潛意識里的怨恨,讓他倒戈相向來殺死旭澈。朝霓立即甩出占靈輪,擊碎了星疃母后的靈影。但是星疃明顯已經(jīng)被迷惑而喪失了理智,他眼睛的顏色正在急劇變化,掌中靈力也在瘋狂地凝聚著。
星疃現(xiàn)在唯一的意愿是殺死我,完全瘋狂,戰(zhàn)斗到底。
織茵想讓星疃蘇醒過來,然而卻為時已晚。此時他面露兇光,長發(fā)飛掣,全身散發(fā)著凌厲的光芒,這些由靈影碎片形成的光芒被他全身一震,迅速朝著旭澈呼嘯而來。旭澈立即結(jié)起封陣以抵擋這數(shù)倍的光刃,然后瞬移到了星疃的身后。他始終沒有使出玄傲劍,因為他并不想傷害星疃,只是想伺機封住他的靈門,從而讓他陷入沉睡。但是旭澈低估了星疃在來到傾界以后的實力,他的修靈境界早已突破了疊影歸一。我看到他飛懸到了空中,靈力運轉(zhuǎn),使得散落在紫微垣里的靈影都朝著他極速匯聚,如同絢爛的白色長纓,這些長纓又匯流在高曠的空中,然后朝兇猛地傾瀉下來,像是飛流直下的萬丈銀河。我頓時感到非常驚懼,因為這樣的靈力氣象我從未見過,如果是在以前的諸天,恐怕我已經(jīng)被星疃的流瀑飛凌術(shù)給沖擊得四分五裂了。
“旭澈,你今天必須死。”星疃面容鐵青,眼神陰邪地說道,“我要拿走你身上的光芒,我也渴望他們需要我,渴望無所不能的神!”
此時旭澈的封陣正在急劇縮小,但是他依舊沒有使出玄傲劍來進行反擊,因為他一用劍,劍氣沖出,強強對抗,星疃極有可能會被震死在空中,畢竟他已經(jīng)沒有了用封陣保護自己的意識。旭澈感覺自身靈力正在減弱,而星疃的流瀑飛凌還是如此的步步緊逼,他沒想到他的怨恨可以激發(fā)出如此強大的潛能。在旭澈的封陣快要被撕裂的時候,星疃手持光刃朝著他俯沖了下來。由于被困囿于流瀑飛凌中,旭澈無法使出瞬移術(shù)來躲避星疃光刃的攻擊。
旭澈頓時在濃郁的殺氣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突然,一道流矢以及時的速度,貫穿了星疃的胸膛。流瀑飛凌便瞬間渙散,如同大山深處繚亂的云煙。
旭澈看到了朝霓的手勢,知道剛剛的流矢就是她飛出去的。星疃居然死在了他最愛的女子手里。旭澈立即放下劍,接住了掉落下的星疃,然后眼神悲憤地看向朝霓。
朝霓低下頭,嘴唇哆嗦著道:“掌門,他,他要殺你啊。”
“盡管讓他殺好了。”旭澈歇斯底里地說。
“但是掌門,你不能死啊。”
此時星疃已經(jīng)清醒過來,鮮血在空中飛盡如同明亮的花瓣。他凝望著朝霓,語氣微弱地對旭澈說:“掌門,請你不要責怪朝霓,能夠死在她的手里,我一點都不恨她。只是對不起,未來的路我不能再陪伴你們了。”
旭澈握緊星疃的手,面容沉痛地道:“星疃,你忍住點,我們一定能夠救活你的。”
兩滴熱淚從星疃的眼角滑落,滲入地面,激起了淡而彌漫的灰塵。在迅速渙散的目光中,他哽咽地道:“真希望能夠再等一會,就等一會兒,讓我看看你們凱旋歸來的身影。
她,也會輕輕地朝我揮手吧……”
話音剛落,星疃便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便在風中彌散成煙,寂滅殆盡。這位世間最后的天神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旭澈心里異常的難過和悲痛。我們口口聲聲說不想去傷害的人,要永遠去守護的人,后來反而被我們傷的最深最為徹底。
織茵流著淚對旭澈說:“掌門,我知道星疃為什么會喪失心智了。簌離花并不會使靈者致幻,但是,在他母后的靈影飄散的那一刻,我嗅到了她體內(nèi)有孽泯花的氣味。當她親吻星疃額頭的時候,她呼吸出的孽泯花氣味會和星疃身上殘留的簌離花氣味在陽光的照射下極速混合,從而衍生出一種非常厲害的迷藥。就連我想在一個時辰內(nèi)破解它,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原來這又是一個陰謀。
從坐上夕曛云天樹開始,他們就已經(jīng)陷進了這個陰謀當中,他們以為的捷徑竟然成為了星疃的末路。在夢云山殺死神帝魁曜之時,星疃保持了足夠的理智,但是在面對母后和朝霓時,他卻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了。
“星疃,對不起。
你是世間最后的天神,你是第一個跟我離開故土的靈者,我應(yīng)該帶著你回來的。
遙望北坡夢婧湖,七百里佳境作神邸。我應(yīng)該帶著你回到弱水之濱,神山之巔,那里,才是你的故鄉(xiāng)。
那里萬千靈影匯聚在空中,如同炫彩的極光,那里的森林終年霧氣繚繞,如同你冷寂的眼睛。西坡碎痕天一如既往的荒涼,充滿怨氣,火部神族難以為繼面臨著滅族的危險;每到春夏之交,東坡煙雨樓前都有神族臨檻而立,從溪澗中抱起來一個個順流而下的嬰孩。那些嬰孩仿佛竹筒般大小,嗷嗷待哺,以自然光源耀體,只需短短六個月便能長大成年。
聽說云霓川的梨花,每逢巨星隕落的時候都會瞬間綻放,韡韡曄曄,綿延數(shù)千里,如同一場不會融化的大雪。你說過有朝一日,要帶著我和朝霓,去云霓川看漫天梨花的。
至悲天境也曾經(jīng)這樣不斷地落雪,悠悠飏飏,無邊無際,撞在冰壁上如同凄厲的葬歌。我現(xiàn)在甚至喜歡上了我所來的地方,雖然,我曾經(jīng)非常想要離開那個鬼地方。
只是走上了這條路,我們注定無法落葉歸根,注定只能客死他鄉(xiāng)。
請原諒我,不能帶著你回家了。”
朝霓垂眸望著星疃彌散的身體,始終沒有回想起什么。她十四歲以前的記憶近乎空白。星疃的記憶卻始于母后被暗殺在夢婧湖的那一刻里。當時他只有六歲,跟著母后和姐姐去北坡祭祀先神,在途中卻遭到了火部神族死士的伏擊。這批死士的靈力空前強大,被烎帝以真火煅魂術(shù)鑄體而成。燒去肉身的他們將魂體不散,屬性不滅,跟魂靈師的最大區(qū)別是他們不能修煉幽暗靈力。
死士們搭建魂靈橋冒險渡過弱水,埋伏在了星疃他們必經(jīng)的路上。
在那個瞬間,星疃記憶開始的地方,只有漫天洶涌的大火,和連綿起伏的哀嚎聲,他只有六歲,被姐姐抱在懷里,逃跑于母后用萬千靈影所架構(gòu)的水霧密道中。母后最終被赤焰火球所包裹,她的身體在火中被迅速蒸發(fā)成了茫茫霧氣。
“孩子,你們快走啊,不要回頭!”
星疃揮舞著雙手,想要把母后的身體給抓回來,但是,空空如也。
霧蒼茫,吞噬一切,血與淚交替悲歌。
姐姐在水霧密道的盡頭,飛身躍進了夢婧湖里。
在落進水面的剎那,一把火刃殘忍地貫穿了她的胸膛。
“星疃,要好好地活下去……”
光芒折射著淚濕的瞳孔,映出心中的悲傷如同潮涌。星疃始終記得姐姐的鮮血濺落在空中的景象,如同漫天的花瓣,隨風飛逝,轉(zhuǎn)眼就沒有了蹤影。他想伸手去抓住那些花瓣,他想抱住姐姐飄散的身體,他想張開嘴呼喊她們,但是他一直在水里沉淪,眼里的景象化為了模糊的泡沫。
破裂的、絕望的泡沫,這是星疃最原始的記憶。
當星疃慵然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星塃城的譙門上,全身濕透,茫然無措,他的記憶在這場命劫之后完全封閉了起來,從神界流落到凡世,星疃成為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只惶然地望著這座黑暗的城池,破敗不堪,卻飛在高高的空中。
這座滄桑而頹敗的巨城,被一架錚錚白骨背著,奔跑在了蒼茫大地上。
在皎潔的月光中,落葉飄舞,如同追光的飛蛾。
一位小女孩赤著雙腳,蹲在星疃的面前,臉帶微笑說:“我叫朝霓,你愿意跟我走嗎?”
星疃揉了揉眼睛,看著朝霓絕世的笑靨,居然忘記了孤獨和悲傷。他便拍盡身上的沙塵,在柔軟的月光中,跟著她走進了深藍色的星塃城里。除了努力地活下去,他們別無選擇。
有時候,某個人的出現(xiàn),注定會成為我們一生的牽絆。
很多年以后,即使分割兩界,執(zhí)守兩端,星疃于午夜夢回清宵獨坐時,都會想起在星塃城里第一次見到朝霓的情景。
她說:“落雨天,陰天,晴天,你喜歡哪一個?”
“我喜歡落雨天。”星疃微微抬起頭,赧然問道,“你呢?”
朝霓開心地蹦了兩下,咧嘴笑著說:“我跟你一樣,也喜歡落雨天啊。”
彼時的星塃城特別像是一座飛在空中的鬼城,當年風梧和傾辰的傳說都已經(jīng)消逝,納蘭嬌立在譙門上吹響磬笛的風姿也成為了記憶,連陌上塵成長為昆侖山掌門的偉績都無人再提起,昔日燈火通明繁華縟麗的神武街,如今更加是死氣沉沉,只剩下了殘垣斷壁,朽木流螢。但是朝霓依然很喜歡星塃城,她經(jīng)常獨自在城里閑逛,明凈爽朗,追逐著風和月、影與歌,她甚至不知道末世即將來臨,而兜率宮里的璃川正在耗盡精力,破解著世間最后的奧秘。
在十多年的時間里,朝霓的生活唯有種花,吹笛,卜卦,還有懷念遠方的他。有朝一日,她要成為一位靈者,用星輝耀體隨意地進入其他世界。她迫切地想要長大,想要去那里尋找他。
盛世光景,剎那花開。
朝霓帶著星疃在城里四處游走,他穿著纖塵未染的莽玉錦袍,她拿著簡陋的占具,或走在神武街上,或坐在城墻上俯瞰凡世。月光傾城,落葉騰捲,這是屬于他們兩個孩子的城池,那時朝霓的使命就是吹響磬笛,不讓星塃城支離破碎,星疃便特別喜歡聽她的笛聲,特別喜歡陪在她的身邊。朝霓會面帶微笑地說起遠方,那些光怪陸離的地方她都沒有去過,只是來自她天生的時空感知,是她占靈能力的體現(xiàn)。
星疃喜歡遠方,但是,他更喜歡聽她口中的遠方。
朝霓斂祍坐在屋頂上,滿懷憧憬地說:“我心里掛念著一個人,他曾經(jīng)救過即將出生的我,雖然我們從未謀面,但是我知道有一天他會騎著云麒麟回來找我的。”
星疃沉默良久,笑了笑說:“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當然啊,他在神界。”朝霓收起簡陋的占具,站起身來,目光熠熠而堅定,“旭澈,這個名字將是我一生的牽絆,也是我一生的希望。”
星疃悄然別過臉去,熱淚盈眶,原來他一直都沒有走進她的心里。星疃到死的時候才明白,不屬于他的,無論他陪伴多久凝視了多久,她最終都會離他遠去的。在愛里面她無所謂絕情,只因情未及于他。既然情未及于他,她對他的絕情又從何說起!
星疃在凡世滯留了整整六年。他依舊穿著潔凈的衣裳,面容燦爛地跟在朝霓的身后,像是兩只巡視自己王國的獅子。星疃是個特別愛干凈的孩子,長高了很多,自身的靈影也被重新激發(fā)了出來,眼睛的顏色開始隨著環(huán)境和心情而變幻無常:這使得魁曜能夠感應(yīng)到他的存在。
朝霓跳上城樓,回過頭來說:“星疃快點來看啊,星塃城飛到皇州南域上了,據(jù)說這里曾經(jīng)是裴滄楉出生的地方。”星疃便急走了幾步,低下頭俯瞰著浩渺塵世。雖然那里已經(jīng)鮮有星族活動的痕跡,雖然那棵蔭蔽數(shù)十里的香櫞巨樹早已被斫枝斷葉,不見當年的蹤跡。它是在滄楉十歲的那年,被鑄魔團移山覆壓而死的,幾乎所有的族類都死在了那場浩劫里。有感于此,在長崆逝去的百年后,在星塃城被連根拔起之時,風梧便從夕曛世家?guī)ё吡艘涣J莒`氣滋養(yǎng)且典藏千年的香櫞種子,種在了兜率宮前的廣場上,能夠無限制地生長,以蔭蔽那一座不夜城。
朝霓望著皎皎圓月,略帶哀傷地道:“如果到時他回不來,我想要去那里找他。”星疃回以簡約的微笑,“我陪你去吧。”只要能陪伴著她,上天遁地都愿追隨。
偶爾有候鳥銜來遠方的種子,朝霓把它們拾掇起來,種滿在全城的屋頂上。站在冰涼的月輝中,她對星疃說:“我要把星塃城建成一個花園,種滿鼠尾草、蕙蘭、雛菊和葵花,我要用最美的姿態(tài)迎接他的來臨。”
在星塃城尚未被白骨連根拔起之前,它地處皇州東域的海濱,遠處是一望無際流瀲的海,近處是沿著海濱無限蜿蜒的葵花。每到立夏,葵花簇簇向著韡曄的日光,便顯得格外的美麗。那片葵花是當年滄楉親手種下的,她有一位故人生前特別喜歡嗑瓜子,她就把花種播撒在了他死去的地方。那一年的葵花竟帶著絲絲透透的血色,看似妖嬈而瑰麗。
后來,星塃城被白骨連根拔起,扛在了夜空中,曾經(jīng)喜聞樂見的大片花海就再也難見蹤影了。朝霓在覓食的途中,總是會收集各種各樣的種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唯有她,守著寂靜的空城,等待著花開。璃川靈光閃現(xiàn)時的星輝,穿過薄云普照在星塃城里,使得那些花茁壯地成長了起來。
她喜歡花,喜歡凝望星空,它們沐浴星輝、終究不會辜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