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在空間中左顧右盼，她看到四周僅僅只剩下植物的根莖，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她滿是疑惑地說道：“你說，你們人類就是在這里保存基因的，對吧？雖然我不理解基因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它一定包含著某種信息。就像是知識必須要記載在書本之上才能保存下來，任何信息的流傳和保存必須依賴于載體，可是這里什么都沒有，你們是怎么做到保存基因的？”

伊蓮娜又補充上一句，“還是說，你們保存基因失敗了？所以這里才荒廢成這個樣子？”

“你很聰明，小姑娘。”人工智能說道，“這確實是一個難題。我們人類保存信息的手段有很多，書本只是最原始的一種。由植物纖維制造而成的紙張在空氣中只能保存數百年就吹彈可破，而蝕刻在光盤并保存在設定好的完美狀態中的信息甚至還沒有紙張來得可靠。高端技術所采用的機器只要幾十年就完全失去作用，無法挨過漫長的時光。”

“很可笑是不是？我們強大的科技在時間面前一無是處，我當時還設想過像是古巴比倫人那樣，將信息刻在花崗巖上。不過我的同事，來自德國的生物學家阿爾伯特·曼施坦因提出了RNA計算機方案。”

“生物中的蛋白分子鏈也可以作為信息的儲存形式，利用蛋白分子鏈的斷裂，代替計算機的運算，可以儲存和計算數量驚人的信息。最重要的是，生物式計算機具有生命體的特性，具備自我修復的能力，因此信息可以在理論上無限期地保存下去，并且自我修整當中出現的偏差。當時實驗室里有從挪威轉運過來的、世界種子銀行庫存的種子，這些種子原本是要作為復原舊世界的希望而保存的，現在它們真的成為了人類的希望。”

“我們花了大約一年時間，挑選出一萬顆質量優秀的樹種，并將基因信息刻錄進去，然后放在低溫中保存。根據我們的計劃，整個保存結構大約能夠維持一百年左右，當結構瓦解之后，種子便被釋放到大地之中，生根發芽，開始成長，并承擔起保存基因以及復興人類輝煌文明的重任。”

“我本來是看不到這一天的到來的，但是對于科學的好奇也好，還是對于活下去的本能也好，我決定將我的大腦貢獻出來，成為這個計劃的一部分。”人工智能說道，“看看你們的四周，這個房間里有二十四個巨莢。這里面裝著的就是我大腦的二十四的部分。”

“啊……？”大家驚訝地看著這些平平無奇的巨莢，誰都沒有想到，里面竟然是一個一千多年前人類的腦子。

要不是需要人工智能17號繼續把曾經事情的原委說出來，不然梅梅出于對科學的極度熱愛，真恨不得立刻抽出鋒利的匕首，把這些巨莢一個個剖開來，把里面珍貴的活體標本塞進玻璃罐，帶回去好好地研究一番。

“曼施坦因親自操刀完成了我的改造手術，我的生命從此和這些植物融為一體。隨后的三十年，我看著十五名同事一個個死去，我成了唯一的幸存者。當然，我絕不是為了茍且偷生，我還有重要的使命，就是利用生長在地表的植物不斷地觀測這顆已經暴躁無比的星球，靜靜地等待著環境的變化，及時復興人類。”

“在漫長而又孤獨的等待中，我驚奇地發現這顆星球的變化比我們計算中的還要快。我原本以為要數千年，甚至上萬年，地球才能度過寒冷的冰川期。但是事實完全不是這樣，或許是因為黃石火山帶來的地質活動噴射出地幔中的大量巖漿，這些巖漿又接觸到反復沖刷的海水，在火與水的碰撞之下，產生了從所未有的大量水蒸氣。它們和火山中噴發出的其他溫室氣體一起彌漫在整個大氣之中。”

“凝結了水蒸氣的火山灰很快形成烏黑的降雨落回地表——當然啦，這個‘很快’的概念也需要將近一百年的時間。接著，陽光重新照耀進這顆冰冷的星球，加上巨量的溫室氣體的作用，地球的氣溫開始急劇升高。我們人類文明遭受巨大災難的時候，地球的平均氣溫是接近十八攝氏度，而現在的全球氣溫高達三十六攝氏度！這場劇烈的變化僅僅在五百年左右就完成了。”

“等一下！”梅梅忽然間打斷人工智能的話，“五百年？如果你說的沒有錯的話，一千七八年前人類文明滅亡，又經過了五百年，就是距離現在一千兩百前之前咯？而這正好是我們斯凱爾人歷史開始的時候啊！難道……我們斯凱爾人和你們人類有著某種關系嗎？”

“是的。”

人工智能17號平平淡淡的話讓所有人醍醐灌頂。

“斯凱爾人，這是你們的自稱，而我更愿意稱你們為自律實驗體編號047。”

“什么意思？我們斯凱爾人竟然是實驗體？！”伊蓮娜大聲叫喊道。在她看來，斯凱爾人完全是一種具備高級智慧的物種，怎么可能像是白裸鼠那樣是其他種族的實驗體？而且斯凱爾人生活得自由自在，擁有自己的獨立意識以及法律和社會，完全沒有被控制和操作的跡象。

“這位年輕的姑娘，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不過這只是出于對于高等智慧生命體的盲目自信，我們人類也曾經如此傲慢過。”人工智能17號的話依然平靜，它看來是一個不會生氣，或者說沒有生氣機制的老好人。

“大氣中的溫度不斷上升，這是植物成長的有利條件。植物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里，數量迅速增加。當然，我們設置的生物計算機這時也開始復制自己，搶占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間。我們基因改造過的生物計算機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完全可以通過吸收地表中的水分，來阻斷其他植物的生存，從而擴張自己的地盤，形成更強大的組織和算力。”

“枯萎之海……”原本一直沉默寡言的穆古忽然提到一個詞。

“沒錯，那些吞噬地表萬物的巨大森林就是生物式計算機在地面上的形態。”人工智能17號說道，“大量植物的出現，使得空氣中氧氣的含量不斷地上升，而地表的生命因為劇烈變動的自然災害，幸存寥寥，根本消耗不了這些氧氣。”

“我們人類一直以來是生活在一個含氮氣百分之七十八、氧氣百分之二十一的環境之中，而今天地表的空氣中氧氣含量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二十五。我不能確定過去人類的基因能不能長期適應這種變化。因此，我作為當時‘方舟計劃’唯一的負責人，我根據第十六號緊急條款，可以進行適度違反倫理的生物實驗。”

“你所說的生物實驗難道是……？”梅梅驚訝之余，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一些真想。

“我提取了最優秀的一批人類基因和鳥類基因融合，試圖制造出一批外放的環境試驗體，最終第四十七批次與太平洋灰背隼、皇信天翁的試驗體成功存活，命名為自律實驗體編號047，并投放環境之中，觀察環境對其生命體的影響。”

“這就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