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從高大的書架上搜索了一陣，拿出一本，更確切地來說，是抱出一本厚重的書。

這本書有著柔軟厚實的皮革封面，上面留著燙金的文字。整本書的體積相當巨大，尤其在梅梅這樣身材嬌小的姑娘手上，只得用雙臂抱著才能把它拖出來。

“當心點，貝阿特麗采！”

梅梅難以捧著這本書下梯子，干脆把書從上方丟了下來。“嘭！”的一聲響，書本摔在地上。

梅梅雖然是個學者，不過她對于書籍還有那些精巧的工具都相當粗魯，更像是個壞脾氣的學生拿著自己厭惡的學科書本出氣。

貝阿特麗采低頭一看，只見書本的封面上有一個回扣，所以才沒有散開，在正面寫著書名和它的作者：

《寰宇生物圖鑒》，米隆·亞歷山大里亞著。

“這本書看起來很精美啊！”貝阿特麗采把它捧起來。這時梅梅也走下梯子，她毫不客氣地讓西西里爾的姑娘把書捧著別動，自己打開書，一頁一頁地翻動著。

“貝阿特麗采，你應該學過生物環境演化論吧。”

貝阿特麗采點點頭，“這個我知道，說的是生物體為了適應環境，會不斷演化，最終進化出最優秀的形態，對吧？”

“沒錯。這個學說的來源是梅迪奇·威尼西亞，他所編寫的《生命演化論》。當然啦，梅迪奇還有著另外一個身份，他是六百多年前，威尼西亞的第一位首席元老哦。”梅梅的手依然在忙碌地翻閱著書本，嘴上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訴說著。

“真的嗎？威尼西亞的第一位首席元老竟然是一位學者？”貝阿特麗采詫異萬分，這些事情她以前從來沒聽過。

“嗯，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不過考慮到當時的威尼西亞才建立不久，都是些野蠻人，熱衷于戰爭擴張，不像是能產生大學者的城邦。倒是幾乎在同時，亞歷山大里亞也出現了一些類似的學說……”

“言歸正傳。生命體因為環境而不斷演化的學說隨著威尼西亞勢力的擴張，被越來越多的人都接受了。同時，不間斷的生物考察也似乎證明了這種學說的正確性。又過了一百多年，差不多就是威尼西亞人出現利他性社會的神圣法則之前，有一個名叫赫卡特烏斯的亞歷山大里亞學者站出來質疑了環境演化學說。”

“質疑？”貝阿特麗采疑惑不解，“這該如何質疑呢？這明明是最正確的事情啊！我從小學習的事物都不斷地證明生命群體的演化就是因為環境的影響。”

梅梅說道：“沒錯，當時很多人都是這么說的。但是赫卡特烏斯舉出了一個明明真實存在，卻被大家刻意忽略的例子。那就是斯凱爾人。”

“哎？我們自己？”

“沒錯，斯凱爾人的身體和環境顯得非常格格不入。在同樣的環境里，沒有任何一種生物和我們演化出類似的結構，正如我之前所說，飛行的鳥類都是有著堅硬厚實的頭骨和一個很小的腦袋，以及強健的胸部肌肉，這和我們斯凱爾人完全不一樣。此外，我們斯凱爾人的一些身體結構完全不是生活在天空高處的最佳選擇。”

說著，梅梅指著貝阿特麗采的胸口，“比如說，我們斯凱爾人的肺只有左右各一片，效率也完全不能和鳥類媲美，呼吸系統難以承擔超長距離飛行的重擔。更不要提我們脆弱的血液系統，在高速俯沖和爬升的過程中，輕而易舉就可以發生缺氧和充血的現象，這難道是進化的結果嗎？”

“這……”貝阿特麗采的大腦中漸漸混亂起來。

“還有，像是你胸前這兩堆毫無意義的脂肪更是令人費解。除了在飛行時增加成為負擔的重量之外，就只有在短暫的繁衍季節吸引異性的作用。可是為了這樣可有可無的小作用，似乎是完全不值得的事情。”

貝阿特麗采低頭瞅了瞅，嘟噥道：“好像是這樣……”

“所以，赫卡特烏斯提出另外一個學說，即物種爆發學說。他寫了一本書，名字就是《生命爆發論》。他在書中認為生命的出現是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因此即便是高級的生命體，依然具有一些不合時宜的身體結構。”

“可是，我們斯凱爾人的力量很大程度上來自于熾天使的祝靈，所以有些異常也是情有可原吧！”貝阿特麗采突然提出一個想法。

梅梅竟然笑了起來，“看來你也不是一個笨鳥，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啊！赫卡特烏斯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一股力量在支撐著生命的產生，而熾天使的祝靈就是其中之一！斯凱爾人恰恰是物種爆發學說最好的證據！”

“是哦！”貝阿特麗采忽然有股醍醐灌頂之感，恍然開竅。

梅梅接著說道，“可是威尼西亞人卻將這種學說視為異端，大約在三百多年前，威尼西亞和亞歷山大里亞結為永恒同盟，而結盟的要求就是封禁所有有關物種爆發學說的書籍。現在除了一些亞歷山大里亞的高級學者之外，已經沒人還能提起這種學說了。”

“啊？為什么呢？那斯凱爾人的起源怎么解釋呢？”貝阿特麗采提出一系列問題。

梅梅指了指窗外天使堡的方向，說道：“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過在此之后斯凱爾人的起源被完全神化了，熾天使的信仰成為唯一的解釋。威尼西亞人宣稱只有斯凱爾人是另外的，因為我們是神祗的寵兒。再往后，只有極少數人還在暗中支持著赫卡特烏斯的學說。”

說著，梅梅翻動幾頁書籍，指著一副圖片說道：“米隆·亞歷山大里亞是最后還支持這一學說的人之一，他把自己的想法留在了這本圖鑒當中。看這幅圖片——這是在忒拜發現的一種鳥類，稱之為藍冠鱗雀，在它的腹部上長著堅硬的鱗片。”

“這是很奇怪的現象，因為鳥類的飛行需要盡可能減輕自己的重量，因此它們甚至演化出奇特的排泄系統，幾乎不會有糞便留在體內。而長出毫無用處的鱗片，既增加重量，又沒有裨益，是對環境演化學說的挑戰！”

梅梅又說道：“可是這種小例子自然無法引起廣泛的認同，不過今天我所看到的那個被你們稱為烏爾的東西，確確實實地擺明了我們斯凱爾人并不是孤獨于生命之樹上的異類、神祗的選民，除了我們之外，還有類似的生命體存在！然而我們斯凱爾人連自己的起源都沒有弄清楚，更不要提這種陌生的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