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芽，此題何解！”先生扶了扶眼鏡，用教鞭指著發了毛的板子，上面規整的印了一串字，這些字雖規整但都一個個緊挨著。

紅芽應聲站起，她竭力調節自己的瞳孔，仿佛想要將黑板上的字撕開，但是還是過于緊貼，以至于她實在看不清楚，于是，虛聲道，“不會”。她本來坐前面，還能看得清。但是，調位置的同學都想坐前面，她也不好說什么，加上虛榮心作祟，她一直說自己看得見，便被調到了后排。

“紅芽，你是不是看不清??！我看你包里好像有副眼鏡嘞！要不要戴上再看看！”她后排一個女孩小心地戳了戳她，低聲說到。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旁邊有個別耳力極好的聽見了，便開始起哄，“先生，應紅芽是看不清，不是不會！”

“有一三角，一邊三尺，一邊四尺，……”先生聽見便指著不急不緩地讀了一遍。

“先生，她有眼鏡！”那個耳力極好的人立馬打斷了他。

先生不語，抬頭便看見紅芽顫巍巍地拿出了一副金色邊框的眼鏡。何誠貴隱隱覺得這眼鏡有些眼熟，心想，“這莫不是前段日子混在眼鏡堆里丟的那副裝飾眼鏡！”

紅芽手心里都是冷汗，戴上眼鏡，越發看不清了。不過憑借記憶力和字的大致輪廓，她也大致猜到了題的內容，“長邊為五，勾股即得！”

“對了，坐下吧！”先生便下意識摸了摸鏡框，示意其坐下。

對紅芽而言這堂課無疑是個挑戰，她聽得到，四周對她的評價。只是，她還得裝的泰然自若。

不過好在，課結束的早。一下課，她便跑了出去，自然，在別人眼里是是否淡然，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紅芽大小姐，你真的近視了？還是故意耍老頭玩！”劉胖立馬贏了上來。

“……”紅芽不語，一把推開他，疾步走了出去，僅留劉胖一人在原地，懵懵地站著。

……

她躲在菜園拐角處一面矮墻下，用手擺弄著綠色的菜葉，腦子發了懵。

“你戴眼鏡挺好看的！干嘛那個樣子！”劉胖又追了過來，有些喘，“又不是以后不能賺錢了！”

“是這眼鏡的問題，我本來好好的！我不是四眼天雞！”紅芽有些激動，以至于聲音有些嘶啞。

“大小姐，我沒說你是四眼天雞！你要是不喜歡就不帶唄！沒人逼你，你管別人怎么看你嘞！再說，先生不也戴眼鏡么！”劉胖無奈地說，他其實也懂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就像他是個胖子一樣。他家境不錯，加上就他一個寶貝兒子，難免被溺愛慣了，乍和同齡人相處都不自在，難免有些磕磕絆絆?？墒?，誰會理解一個比自己條件好的人呢！因為自己體型壯碩，加上脾氣不好，表面上人人都敬他畏他，但背地里叫他死胖子的多的是，真正待見他實在沒幾個。

“別管那群混蛋，他們的話關你啥事?。∷f你胖，你就胖??！”劉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死胖子！這是他們說你的！”紅芽抬頭看了看劉胖，眼眶已紅。

“死胖子都叫了，大小姐，還不好??！”劉胖見狀便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此時，先生也拉了上課的小鐘。兩人趕緊跑了回去，好在還是趕上了的！

“紅芽，周洋，你們調個位置！”先生扶了扶眼鏡。

紅芽欣喜地起身，幾步便到了周洋桌前，滿臉笑意。周洋也二話沒說，便起身讓了位。

“我知道，外面人對戴眼鏡的人評價不好，你們就害怕！不只是紅芽，你們有的也一樣！”先生趁著空隙講了起來，“但是，外界對讀書人的評價也有極壞的，你們為什么還來念書？”

“你們大多家里都困難！但是還是來念了書！你們一直都是我驕傲的學生！但是，為什么在眼鏡上犯難了！”先生的聲音越發激昂，“你們都是孩子，怕人是很正常。但是，你們也是讀書人，也是母親冒著生命危險帶來世上的，應該有判斷力，有勇氣以自己的態度和方式生活！”

“老師，我家沒錢買眼鏡！西洋的玩意兒，太貴了！”后排有個男孩低著頭占了起來回道。

“我們也是……”有一小半人都占了起來！

“我家是賣眼鏡的！”何誠貴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我娘做的眼鏡很清楚，有近視的，還有裝飾用的，有些人就喜歡戴裝飾的眼鏡顯得有學問！你們不用害怕別人講，而且我娘的眼鏡批發的話很便宜就幾個銅錢！”

“不信，下課你們試試這些，我最近也在幫娘賣，包里有些貨，你們可看看，就十個銅錢！”說罷，柳誠貴就從包里拿了幾副眼鏡。這些眼鏡有的樸素，有的精美。

“那大家就下課試試吧！我們先上課！”先生咳了幾聲，繼續講起了課！

……

一下課小半數的人涌到了柳誠貴桌邊?！罢娴陌?！好清楚??！”“十個銅錢，我明天帶個你好不好？”……就這樣柳誠貴帶來的幾副眼鏡都賣光了，還接了好幾單，下次補上！

“紅芽！我有話問你！”放學路上，柳誠貴攔住了紅芽，“你眼鏡哪來的？”

“街上人賣的！”紅芽答道。

“你這眼鏡看得清？”柳誠貴小心地探問道，“說實話！”

紅芽猶豫了一會兒，頭微低，“看不清！”

“果然！”柳誠貴直接答道！

“不是我度數深，是……”紅芽立馬解釋道。

“我知道，眼鏡的問題！這眼鏡是我娘做的裝飾眼鏡，她近視眼鏡做的極好，但是裝飾眼鏡卻一直做的模糊些！之前，我剛開始幫我娘賣，分不清，不小心把裝飾眼鏡當成近視鏡批發給別人了！”柳誠貴有些不好意思，“我明天給你帶幾副來給你試試，你大概什么度數！”

“不清楚，坐前面就能看見了！”紅芽心里激動極了，但是表面依舊很平靜。

“那我把錢退你，多少錢買的？”柳誠貴更加不好意思了。

“十個銅錢！”紅芽道。

“??！好的！你可別替我省錢啊！”柳誠貴沒想到在外面買的這么便宜。正常批發商賣出去基本都在三十個銅錢上下，十個銅錢的真是少見。

“我說真的！就十個銅錢！”紅芽連忙解釋到，其間，又想起了什么，從包里掏出了眼鏡，“眼鏡還你吧！”

“不用了，留給你當禮物！”柳誠貴雙手前推，立馬拒絕。看見母親，柳誠貴示了意，便走了。

“啊，對了，你以后留洋了，發達了，別忘了我們啊！”柳誠貴走到半路，轉身笑著說道。

紅芽愣了愣，回了神，兩只手張成喇叭形，朝著他大聲地喊，“等我以后念完書，我一定回來找你們玩！”她看了看手上的眼鏡，聲音更大了，“柳誠貴，謝謝你！”

柳誠貴笑著攙著母親，兩人淹沒在了人群里。

這天的夕陽像火一般燒了大半邊天。那紅色和長街上小販賣的糖葫蘆像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