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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劍膽琴心

我明白,這首打油詩很可能是犯忌諱的。世人都喜歡花團錦簇,不喜傷感別離,更何況這深宮內院。尤其是在年貴妃孕育龍嗣之時,我怎能隨意作此哀詞?

可是在那一晚,我實在是想念21世紀的父母家人。“不見故人影,盈盈花不言”一句,真的是自發地從我的腦海中冒了出來,所以,才會在我的夢中浮現。

歌以詠志。在夢里哭出來以后,仿佛我心中的傷感也平復了許多。

交稿與年貴妃之后的那幾天,我也曾心中忐忑。我主要是怕會連累千語。可是回過頭來想想,打油詩是我們與年貴妃一起合成,就算有人怪罪,也應該是三人同罪呀。我與千語固然會倒霉,貴妃娘娘難道就不是同犯嗎?

我轉而又想到,雍正爺會不會又要用罰跪的法子來有所教我啊?上次罰跪,是怕言官議事。這次罰跪,會是因為太后或者皇后震怒嗎?看來,我不能急著天天去給這位爺織圍巾手套了,畢竟這一年的冬天還早。我得趕緊著給我自己編一副護膝要緊啊!

年貴妃到底會不會將這首打油詩給雍正爺看呢?其實這個可能性,我現在有點兒懷疑了。這些句子連起來,思鄉之情躍然紙上固然不說,還暗示了最終父母與子女漸行漸遠的傷心結局。加上梨花名中的別離之意,這一點對于一個皇家孕婦而言,應該是大大不祥。可是,起頭那一句“故土有梨樹”,和全篇盛開的梨花,確實是年貴妃自己選的題材啊。如果這位貴妃娘娘不是豬油蒙了心的話,應該不會去向雍正爺展示的吧?

她會嗎?

總之,在痛快地抒發了思鄉之情以后,我在忐忑不安中過了好幾天。我暗地里想,雍正爺可能會找我的麻煩,我得時刻準備著他發飆。所以,那幾天我就特別的小心恭敬,倒也沒有看出這位爺在神情上出現太多的變化。

那天早晨,一踏入布庫室,我就覺得不太對勁。

劍氣森冷。

兩邊的墻壁上多了好幾排武器。各種各樣我沒見過的長刀短劍,毗鄰而立,寒光凜冽。這是把一個小型武器庫給搬來了嗎?難道紫禁城里突然出現了增加防衛的需要?我感到有些迷惑。

我走進去的時候,雍正爺正背對著我,擦拭著他手中的一把劍。

我在他身后行禮請安,他也沒有回頭。

這是有什么事情不高興了嗎?會不會是因為前幾天的那首打油詩?看來,我需要更加小心翼翼一點。我走到側面的一排劍器插槽之前,按照往常的樣子,準備拔出一把來隨便舞一舞交差。

自從我得了這位爺的口諭,早晨要跟著他練拳練劍,已經有數月之久。他一般喜歡先與我游戲幾招,再放我在旁邊胡亂模仿,而他自去與那些御前侍衛們比拼。偶爾他與侍衛們打得盡興了,還會停下來,一邊擦劍,一邊朝我喝到,

“你到底是在那兒練劍,還是在練一種朕從未見識過的太極拳法?”

不過是嘲笑我的招式散弱罷了,真的十分可惡。我總是充耳不聞,繼續轉身,繼續劃圈。你管我呢,反正我不想真用力氣。舉劍本身已經很累了,還想著破空而來,招招生風?我又不是黃蓉。他說就說罷,隨便他說。

當你不在乎他人評價的時候,對自我的評定就上升到了一個絕無僅有的高度。

所以,我還挺喜歡早晨這一段時間的廣播體操。總覺得活動完以后,挺心曠神怡的。

但是,這一天的氣氛好象有點古怪。那些侍衛們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對我行禮。他們只是在靜靜地擦拭著各自手中的武器。

我拔了拔劍槽里的一把短劍,沒有拔動。又試了一把,還是紋絲不動。我正想一把一把地試過去,突然,背后錚的一聲巨響。我回頭一看,兩柄寶劍用力地格在了一起。一瞬間,仿佛能感覺到火花四濺。

雍正爺已經與他的侍衛郎旭戰在了一起。

這位郎旭是滿族親貴,雍正爺的心腹。他所任的職位也恰好叫做郎衛,算得上是相得益彰。蘇公公對我說過幾位雍正爺身邊親衛的名號,我只記得了這一位,就是因為他的姓氏與職位相同,容易記憶。

說話間,兩人狠狠地打斗在了一起,招式狠辣,看得我目不暇接。

我知道,我不用去擔心雍正爺的安全。再怎么做樣子,他的親衛也不會直接拿劍往這位爺身上招呼的。而雍正爺呢,肯定也不會讓自己的手下受傷見血。所以打來打去,再怎么態度狠厲,也不過是讓兩把劍在空中格來格去,比拼彼此的力氣罷了。

只不過,看他們的面容表情,還是讓我感到有點懼怕。我在心里暗暗的想,用不著吧,體育鍛煉也需要如此拼命嗎?

只一會兒,兩人都是額頭見汗,后背盡濕。

說實在的,我是看呆在那里,也忘了我應該躲到一邊去。我甚至一邊看,一邊還在腦海里給眼前的場景搭配了字幕。

“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

只可惜,這兩人皆是八尺男兒,沖勁有余,美感不足。郎旭若是換成了蓉兒,那就完美了。不過郎旭如果真被換成了蓉兒,我可又不情愿了。還是讓這位人高馬大的郎侍衛接著跟雍正爺打吧。

我微微一笑。

正在呆望之時,我耳邊忽然有人驚叫,“姑娘小心!”

雍正爺直劍去刺郎旭,被他閃身避開。我此時側身站在劍槽之前,就在郎旭身后不遠,所以郎旭避開之后,轉眼之間,我只在那柄寶劍之前尺許。

我想,雍正爺已是收勢不及。因為他并未收勢,那柄劍直直地向著我的心口,一劍穿心而來。

在那一刻,我惶然大驚,十分地想抱頭鼠竄。

當那把劍距離我胸口還有數寸之時,我的身體竟然不受指揮地運用起舊時的記憶,向后下了一個大腰。一瞬之間,冰冷的劍鋒貼著我的胸口堪堪擦過。

我感覺到他撤回那柄劍之后,立即反腰上來。我正準備出口詢問緣故,雍正爺第二劍又是如是刺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的面容寂靜,幾乎可以說是面無表情。

這真的是雍正爺嗎?是因為那首打油詩嗎?終于東窗事發了?我眼前的這人,真的是幾個月以來對著我說,他對我一往情深的雍正爺嗎?我不由又驚又痛。

是不是昨晚他被年貴妃吹了什么枕旁風,認為我借詩詠志,詛咒她的腹中麟兒、他的親親皇嗣?所以,他一下子氣急敗壞,竟然想要,想要殺了我?

我在一瞬間,感覺大腦幾乎停止了活動。

“萬歲爺饒命”這幾個字,幾欲沖口而出。

但是,我最終什么都沒有說。我也沒有力氣叫喊。我的喉嚨在驚惶之中,已經失了聲。我微微側過身體,再一次向后下了一個腰,躲過他的第二劍。接著反彈起身體。

我一邊躲他,一邊往門口跑去。我真的不想被他殺死在這里啊!

我心中隱隱期望,他不是真的要殺我,否則根本不用這位爺動手。那幾個侍衛站在那里,腳步未動分毫。他們也沒有阻擋我奔往布庫室的門口。

除非是因為,我沒進布庫室之前,這位爺交代了他要親自來結果我的性命!

快到門口的時候,我聽見自己的衣袖嘶的一聲,回頭一看,左袖一片云綢竟然裂帛而去。

我頭也不回地竭力跑出了布庫室。幸好在每個練劍的早晨,我都不用穿花盆底。

在飛快的奔跑中,我聽見有人在我身后呼喊,“姑娘,等等!”

等著被雍正爺殺?還是等著他向我解釋,必須要做出一個懲罰我的樣子,給太后、皇后或者貴妃娘娘看,以便交差?

我滿腦子都是,他直起劍,向我狠狠刺來的一幕。他心里一定是氣瘋了吧?所以,我的性命,在他的震怒之下,也是可以隨時被犧牲的。

我的心中猛然一慟。

是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要找一個與他談柏拉圖戀愛的小宮女還不容易,千語也行。沒有千語,還有千言萬語,萬紫千紅。

我一邊跑,一邊哭。

我不敢回御書房,也不敢去找千語。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被我連累,也受到懲罰?我一瞬間就沖出了乾清宮宮門,跑向了御花園。

門口灑掃的宮女看到我,還朝我問安。

我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性命交關的時刻,可以激發出一個人的無窮潛力。我的八百米跑記錄,大約是三分鐘多點。當然不能跟男生比,但在女生里還算比較快的。于襁褓中以21世紀的靈魂醒來,在這人世間又足足呆了一十六年,我還從來沒有任何機會,能夠象此刻跑得這么快。一定遠遠打破了我當年的個人記錄。

一進御花園,我就溜進了草叢深處。那天我正好穿著一件草綠色的春裝,周圍的草叢是很好的保護色。我將頭飾也拿下,放在一旁。

怎么辦?

不想立即死于他的劍下,那么,我又能在這天然野外呆滿幾天呢?

千語會找到我,給我送飯嗎?我在此地的阿瑪額娘和兄長小弟,會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眼淚在我眼眶中打著轉。第一次,我后悔自己愛上了雍正。

如果我還是那個在御書房里默默靜立、偶爾發發呆的小宮女,那么今天的局面就不會發生。

除了交出自己的心,這么快,我就得交出自己的命了嗎?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也許他的寶劍里有什么機關,遇力可以彈進執柄什么的,不會致命。他是嚇唬我什么的。我只是哭,他朝我穿心一劍的神態。那么狠厲的樣子。

我的哭泣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我發現,那一天的雍正爺,他非要立刻逮住我不可。

所以,他竟然調集了幾十個身穿玄衣的親衛營,行色匆匆地來御花園搜查。嬪妃宮人驚嚇而去,整個御花園一會兒功夫就空無一人。

我的反偵探技巧怎么可能比得過那些職業軍人呢。一刻鐘不到,我就感到有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我躲藏之地幾步遠的地方。

“姑娘,您出來吧。萬歲爺著您去回話。在下御前侍衛郎旭,唐突姑娘了。”

原來還是剛才那個與他比劍的侍衛。

我不想被這樣一個八尺大漢逮著去見他,那樣也太難堪了。于是我站起身來,冷冷地對此人說,

“郎侍衛,可不可以請您看著奴才投湖,再把奴才的身體撈起來,帶著去見萬歲爺。奴才愚昧,不想死在萬歲爺的劍下。”

真的,在某一刻,我甚至覺得或許就這么死了也挺好。我或許可以直接回到21世紀,與父母家人團聚。而這樣,也可以成全他對年貴妃的情比金堅。貴妃娘娘稍有傷懷,他就立馬一劍斬殺了娘娘憎惡的情敵,多么痛快,多么情深!都可以書寫長恨歌新傳了。

郎旭似乎十分驚訝,“姑娘,您這是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從何說起,難道這些人眼睛全瞎了,沒有看到他拿劍來刺我嗎?

這位郎侍衛見我拿手抹淚,連忙又躬身說到,

“姑娘,布庫室的劍都是些假劍,您不會不知道吧?”

果然如此。雍正爺就是為了嚇我。但是,我卻不想承這個情。我站在那里不說話。

郎旭的表情有點兒尷尬。他似乎想了想,又繼續解釋,

“那些劍可以供來比拼力氣是不假,但確實都做了機關,傷不了人的。屬下怎么可能讓萬歲爺和您以身涉險呢?”

“是嗎?可是我的衣袖明明被寶劍削下了一塊。”我打斷了他的話。

郎旭抱拳說道,

“姑娘,那是萬歲爺見您跑出門去,情急之下,伸手去拉您的袖子,被您掙脫所致。”

我靜靜地呆了一會兒。是啊,這就解釋得過去了。

是假劍,所以不是真的想要殺我。但是因為我之前的打油詩寓意不詳,冒犯了他最最親愛的貴妃娘娘,甚至影射了他最最重要的皇嗣,所以,他必須要對我嚴懲。

我早就猜到了這一切前因后果,不是嗎。

那么我應該感激那位爺,沒有真的把我一劍刺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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