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過來吧。”孟婆素手一伸,一碗湯出現(xiàn)在她手上。
“姐姐我怕。”小磊往我的懷里縮了縮。
“他還這么小,一定要這樣?”我于心不忍,這時又一撥鬼差帶著兩個小孩前來。
“天命如此,即便你再執(zhí)著他也回不去了,不如讓他盡早投胎,這個時辰的話,沒準(zhǔn)還能投個好人家。”孟婆規(guī)勸道。我當(dāng)然清楚來這里的人多半是回不去的,即便小磊能回去,仁愛院的狀況也不容樂觀。
我將他放下,蹲在地上柔聲道:“小磊,不要怕,聽這位姐姐的話,把湯喝了,來世投一個好人家,一定要幸福的長大。”我的話說著說著已經(jīng)不那么清晰了,眼淚一直往眼眶涌,小磊似乎聽懂了我的話,伸出小手輕輕地摸摸我的頭。
后面的鬼差已經(jīng)等候多時,小磊喝完湯,邁著小小的步伐走上奈何橋,我目送他離開。孟婆的工作一直沒停過,送走小磊后,其他的鬼魂一批接著一批,還都是半大的小孩,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十一二歲。
趁鬼魂喝湯的間隙,孟婆手指流轉(zhuǎn),一只蝴蝶從手中滋生,那蝴蝶盤旋兩下,飛向那座幽藍(lán)的宮殿。如果沒猜錯,那蝴蝶的功能應(yīng)該類似信鴿,是去給玄岸報信的。
沒做多想,我跑回地宮,在門口撞見正飛身而出的玄岸,他從天而降,恍如神砥,飄落在我身前。
“出事了。”我的氣息還沒有平復(fù),說起話來氣喘吁吁。
“嗯。”他的目光看一下遠(yuǎn)方,又很快收回來,落到我的臉上。
“你打算怎么辦?”
“這些孩子的命數(shù)不該如此,人間一定發(fā)生什么事,我去看一下。”聽到他提人間兩個字,我的眸子瞬間亮起來,近似渴求地看著他。
“你不能去。”他的語氣非常平靜,沒有過多情緒,可我卻聽出命令的成分,說完這句話他就要走,我?guī)缀跸乱庾R地拽住他的手腕,玄岸回過頭看向我。
“你了解人間么?人世險惡你應(yīng)付不來,我必須要和你一起。”我固執(zhí)地堅持道,抓著他手腕的手收緊。
“我會法術(shù),可以自保。”他將我的手腕拿開,情急之下我倏地抱住他的腰身,像樹袋熊一樣幾乎掛在他身上。玄岸身形一抖,有所停頓。
“你不該這樣的。”話音剛落,眼前藍(lán)光一閃,他人已不見了蹤影。我呆滯在原地,雙手還擱在半空,久久沒能回過神來。大片的曼珠沙華舞動起來,沙沙作響,好像有一腔怒氣,蓄勢待發(fā)。
“我有辦法。”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曼珠沙華停止搖擺,我收回手循聲望去,來人是何奈,他空蕩的袖管隨著他走動的幅度晃動著,看起來十分怪異。
“什么辦法?”他的話讓我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如果這里還有人能帶我離開,一定是何奈,畢竟他曾經(jīng)去過那里。
“治好我的雙臂。”何奈已走到我面前。
我盯著他空空的袖管,下意識地?fù)u搖頭,“如果我有這種本事,就不會被困在這里了。”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自己。”何奈大言不慚道。我不禁后退一步,重新審視他。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我不夠了解我,還有誰能了解,他?聽起來更像是誆騙我的謊話。
“你什么意思?”直覺告訴我,他話里有話。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為什么當(dāng)初奚虞要帶你入古墓?”他上前一步,與我在同一水平線上。
這個……我的確想過,可是,沒能想明白。
“為什么?”
“因為開啟那個棺材需要一個祭品,這個祭品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就是你。”何奈側(cè)過頭,意味深長的看著我。
“可惜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人已經(jīng)從世界上消失了。”我心有不甘,無論是什么原因,被當(dāng)做祭品這種死法總歸不是那么好。
“不,你只是從人間暫時消失,你還在。”
“你的意思是我沒死?”
“死亡不是你的禁錮,你是特別的存在,就像他一樣。”
特別?我還在思考他口中的那個他是誰,何奈忽然伸腳將一棵曼珠沙華攔腰踢斷,離開根系的曼珠沙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
“你做什么?”辣腳摧花,這花這么美倒是可惜了。
“把你的血滴一滴到上面。”何奈轉(zhuǎn)頭看向我,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還是照做,血滴在花枝上的瞬間,那株曼珠沙華竟如重獲新生,重新長出來,還恢復(fù)到盛開的模樣。
“怎么會這樣?”我的血液治愈功效還在,“當(dāng)初奚虞他們是怎么知道我的?”。
何奈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目光悠悠地望向遠(yuǎn)方。
“你知道人最害怕的是什么嗎?”
“是什么?”對于從小長在孤兒院的孩子來說,最怕的就是挨餓及受到其他小伙伴的歧視,而畢業(yè)后的我,最害怕的就是貧窮,因為如果不努力賺錢,很可能會餓死到某個地方,因為出生在孤兒院,我沒有親人,也沒有可以依靠的后路。
“是會老、會死。”他收回目光,一字一頓道。可能是之前我還年輕,并沒有仔細(xì)思考過這個問題,那時候,老和死都是很遙遠(yuǎn)的事,連溫飽尚未解決,怎么會想的那么長遠(yuǎn)。
“那些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幾乎擁有人類所有的一切,唯獨不能逃脫老和死。所以,在某些地方,會有專門研究不老不死的實驗室。”何奈的這些話毫無疑問地刷新我對原本世界的認(rèn)知。在古代,就有一些君王通過煉制長生不老丹試圖擺脫生死,不受自然界的控制,當(dāng)然并沒有成功。沒想到在二十一世紀(jì)的今天,還有人不死心。
“幾百年前,沒有人相信兩個相隔千里的人可以隔空對話,但現(xiàn)在,有人做到了。”何奈的意思很淺顯,照科學(xué)進(jìn)步的速度,當(dāng)人體被研究透徹,實現(xiàn)長生不老,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那個叫奚虞的,我查過了,至少已經(jīng)年過天命。”見我了然,何奈緩緩道。
奚虞有五十歲?明明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這樣想來,他們的研究并不是一無所獲。
“那古墓的棺材里裝的是什么?”如果他們知道要拿我當(dāng)祭品,或許,之前已經(jīng)對棺材里的東西有所了解。
“這個暫且不清楚,我猜可能是研究需要,并且十分重要,你想回人間的目的是什么?”何奈終于回歸正題。
我不愿與他做過多解釋。
“我要怎么幫你?”
“放一碗血給我,我?guī)闳ト碎g。”
“成交。”碗沒有,我直接將手腕遞到何奈面前,顯然對逃離這個地方,我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何奈也毫不客氣,湊到我的手腕一陣吮吸,傷口傳來一陣刺痛,可能是眼花了,我竟然可以看清血液流動的方向。
大片曼珠沙華搖曳起來,猶如被狂風(fēng)吹過,發(fā)出沙沙的響聲,近似怒吼。在我失血過多之前,何奈松開我的手腕,我一個不穩(wěn)差點倒在地上,小竹不知從哪里趕來,及時接住我。
“你對小姐做了什么?”小竹護(hù)主心切,就要朝他沖過去,我忙拽住她。
“沒事。”我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而何奈的手臂已經(jīng)長出來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明日的這個時候,我在這里等你。”說完他猶如一陣風(fēng),消失在原地。
我閉上眼睛,耳畔回蕩著小竹的呼喚聲。
“小姐,小姐……”
很快,我就可以重新……回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