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顧之坐在小床旁的椅子上，盯著女兒，整整坐了一夜，腦子也亂哄哄地想了一夜。

從小就被灌輸“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顧之，從記事起，就一直拼命學習，努力工作，開始是爸媽，特別是媽媽在后面逼著，然后就成了習慣。雖然后來的確照他媽媽設計的那樣，他小有成就，終于能在上海這個大都市立足。但顧之一直覺得，現在的一切，好像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父母都是為了他好，他的辛苦，也有了回報，可他就是開心不起來。

顧之不想女兒像他過得這么辛苦。他曾經在《讀者》上看到一篇小文章，一個終日忙碌的中國侍者，向他的美國同行解釋自己為什么要拼命工作：“我努力賺錢，我的兒子就能去讀法律、醫科，他們就能當一個律師或者醫生，這樣我的孫子就能和他們一樣，”他指了指在前面用餐的大學生，“讀自己喜歡的藝術和文學。”

顧之覺得，自己辛苦那么多年，不就是為了讓有能力讓女兒有更多的選擇，過更符合她心意的生活嗎？

沒想到，姜嵐比顧之的母親還要嚴厲。豆丁才兩歲，她就要送她去上什么早教班。顧之沒和姜嵐爭，他知道，爭論沒用，姜嵐會有一百種道理等著他。很多女人結婚后都特別喜歡講大道理，開口就是家庭、事業、前途、將來、閉口就是巴菲特、李嘉誠，雷軍、馬云，恨不得子女都鑿壁偷光、懸梁刺股，老公都殫精竭慮，死而后已。姜嵐還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別的女人，揮舞著小鞭子，讓男人孩子拼命，自己坐享其成。而姜嵐不僅逼別人，也會逼自己，而且逼自己，比逼別人更狠。

顧之還清楚，姜嵐是個結果論者，她現在的目標，就是讓豆丁讀名校。名牌幼兒園，名牌小學中學，直到名牌大學。講豆丁會如何辛苦，會如何不快樂，簡直就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要想說服姜嵐，只能告訴她，不一定要去上什么早教班，也能讀名校。

名校？顧之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定了定神，在腦子里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知道你是為了豆丁好，想讓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如果我能讓她讀更好的幼兒園，可不可以不送早托班。”

“哪還有比安喬更好的幼兒園，除非是宋慶齡國際幼兒園，或者市委機關幼兒園，你有辦法？”

“宋慶齡我的確沒辦法，但我認識市機關幼兒園的岑園長，她說可以給我一個名額。”

“你怎么會認識岑園長，為什么她會給你一個名額？”

“岑園長是我同鄉周州副區長的的表妹，她老公心臟瓣膜狹窄，挺危險的。她托周副區長讓我給她老公做手術。手術很成功。后來我們一起吃飯，說起我有個女兒才兩歲，園長主動說，她每學期手里都有三個機動名額，明年可以給我保留一個。”

“人家或許只是客氣一下呢？”

“不會，當時周副區長也在，他還讓我明年三四月份就去找岑院長，早點把名額拿到手。周副區長是我老鄉，又是復旦校友，他爸爸的心臟手術也是我做的。一個幼兒園名額，對他說是小事，用不著誆我。”

“這樣啊，我知道這個周副區長，他負責文教口，他開了口，應該沒問題。我們明年年初就過去，豆丁是香港戶口，手續挺麻煩的，早點把手續辦好了安心。對了，到時候提醒我，給岑院長準備些禮物。”

“這下你放心了？不用這么早送托班了吧？”

“可進了安喬，就能進他們集團的小學，中學，進了市直幼兒園，小學到時候還要另想辦法......”

“你放心好了，你不是也說，周副區長負責文教嗎，到時候提前讓他打個招呼，什么小學進不去？最多出點擇校費罷了。中學再想別的辦法吧，實在不行，就讀國際學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