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月成為蒼雪城城主的時候,已經二十三歲了。她花了六年時間,從衛將離身邊一個不受信任的小奸細,一步步成為萬民心中的最信賴的人。
其實說起來也是借了衛將離的光,有什么他不方便露面做的事,她便做了,然后留了一個好名聲,籠絡了一批又一批的民心。
彼時她正帶著歡喜在城里巡視,地處北方嚴寒地區的古老城都蒼雪,一年中有小半時間都被冰雪覆蓋,若是房屋破損或是柴炭不夠,很可能熬不過去。
狐裘大氅將她整個人都包的嚴嚴實實,只露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羊皮小靴踩在深及腳面的新雪上,咯吱咯吱作響。
有孩童不怕嚴寒,圍著她玩鬧嬉戲,一聲一聲“城主,城主”的喚著。
她招了招手喚了個孩子上前,將自己的圍脖取下,替那才剛及她腰的孩子圍上,“怎么露著脖子就出來玩了呀?生病怎么辦?”
孩子羞紅了臉,吱吱嗚嗚的說不出來話。
“去玩吧。”
那孩子就帶著她的圍脖,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孩子群里。
歡喜上前,伸手要解自己的圍脖,被寧清月抬手拒絕。
那時的歡喜已經長的很高了,歷經風霜后也全然褪了陰柔之氣,但看面相仍舊是清秀的不像話。
只不過面對旁人時,就是冰冷的兵刃。陳國尚余的洲府內都在流傳說,歡喜是寧清月殺人的刀。否則一個女子,又怎么做到城主的位置。
“不礙事。”
一個士兵從城門那邊匆匆行來,“報!城門有人,說告知城主有客前來!”
相互對視一眼,覺得總不會有人在蒼雪城里刺殺她,“帶來看看。”
她本就距城門不遠,不過等了片刻,就見兩個士兵攜著一人遙遙而來。那人外罩著灰鼠披風,頭戴兜帽,看不清面容,只覺得身姿提拔,頗有氣度。
待走近了些,那人伸出手摘了兜帽,一張臉如寒梅探雪般的讓人心神一震。
那人淺淺一笑,道:“月姑娘,別來無恙?!?
來者正是已名震天下的蜀國謀士宋歸亭。
于公于私,寧清月也不適合在這大街上與他交談,便把人接進了宮殿。
宋歸亭一路看來,笑意更深?!霸鹿媚镎娈斒澜^才,在下佩服?!?
她這座宮殿太大,為了省煤炭便只在緊要地方燃了地龍。進了房內擺了茶盞,便與宋歸亭相對而坐。
“宋公子說笑了,我不過是借了衛帥的勢。”
宋歸亭搖了搖頭,“話雖如此,可借的不過是財勢。如今月姑娘才是民心所向,不是么?連我蜀國今年遭遇雪災之時,都得效仿蒼雪城建房安頓災民。否則一個惹得他們不痛快,說不定轉頭就奔向你這蒼雪城來了?!?
那小爐上的陶壺咕嚕咕嚕的冒著煙兒,寧清月提了起來給他倒了些,“宋公子不妨嘗嘗,這是下了不及半刻的新雪融的水。”
宋歸亭笑而不語,端起了杯子嘗了嘗,熱水甫一入喉,就暖了整個身子,這蒼雪城實在太冷了。
寧清月笑道:“蒼雪城被積雪覆蓋數百年,若不是嚴寒不適宜生活,又怎會如此?這般惡劣之地,那些災民又哪能說來就來?!?
宋歸亭慢條斯理道:“衛將離實乃天之驕子,短短六年就集十五萬士兵,更是擁燕云十六州??申悋降妆P桓已久,根深蒂固。若是蜀國此時再插一腳,恐怕就要令生變故了吧?”
寧清月琢磨了會兒,實在不想費力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宋公子此言何意?是想讓蒼雪城依附蜀國?”
“不敢不敢,”宋歸亭笑道:“衛將離一手創建的基業,怎肯拱手讓人?國主的意思是,聯姻?!?
“聯姻?”寧清月也笑了,“長樂公主重病逝世,你們難不成還能再變個趙馨兒出來?”
“長樂郡主趙睿未嘗不可?!?
寧清月撇了撇嘴,他衛將離這六年來收服能人異士,拉攏大將,不知有多少人也動過送女人來捆血脈的意思,可他從未收過一個。
也沒等她回話,宋歸亭接著說道:“除了長樂郡主外,到還有個人選?!?
“誰?”
宋歸亭望著她,淺笑盈盈,輕輕開口,“我?!?
“你?”
寧清月一驚,嚇得上下好好打量了他兩眼。怎么看都是貨真價實的男子,而且雖是文雅,可一絲陰柔氣也無,并不像是有斷袖之癖。
宋歸亭被她的反應逗笑了,壓著嗓子低笑了好幾聲,才道:“自是鳳龍呈祥,陰陽相合。我,與蒼雪城城主月姑娘?!?
……
寧清月當即傻眼,她可怎么都沒想過把自己跟宋歸亭拉郎配。“你……”
宋歸亭的手腕搭在桌子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轉著溫熱的杯子。不疾不徐道:“若在下只是一介謀士,自是配不上月姑娘。但若是在蜀國為相呢?位極人臣?!?
一時無言。
“想都不要想!”
一聲清朗男聲從門外傳來,話音剛落,便見一身高腿長之人跨過了門檻走近。似乎是猶豫自己裹著一身寒氣,并不靠近,只站在五六步開外的地方,冷眼望著屋內二人。
“你怎么回來了?”
衛將離睨了她一眼,心道:得虧回來了,不然若是事后得知,非得氣死不可。
朝宋歸亭道:“宋公子既然來了,不如就在這蒼雪城小住幾日,順便學學月兒是怎么安頓災民治理城都的?;仡^也好向蜀國國主有個交代?!?
衛將離就像風雪中鍛煉的寒刃,這些年的殺伐磨去了他浪蕩公子哥的那一面,又或許是無需再偽裝??傊谎奂粗巳撕堇惫?,不可招惹。
宋歸亭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另,月姑娘已蹉跎多年歲月,一般女子在這個歲數,早已兒女成雙。還望衛……”
說到此處略微一頓,衛將離雖未正式建國立都??商煜抡l人不知他是此間之主?一時間宋歸亭竟不知該如何稱呼為好。
“我怎么?”
宋歸亭就此接洗去,“望歸還月姑娘一個自由,許她一個安穩人家?!?
衛將離神色古怪的看了宋歸亭兩眼,總是什么也沒說,喚人來領宋歸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