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很安靜，安靜的不正常，并非那種無人之境的靜，而是冥冥中有什么在壓迫，月之心中涌起不詳的預感。

她和存星來不及等電梯，也顧不上什么樓道的監控了，念著口訣以極快的速度跑上樓，幾乎是腳不沾地，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到了目的地的那一層，還沒轉過彎，月之已經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修行者氣息，那氣息雜亂且濃稠，應該是好幾個修行者擠在樓道里。

月之慌了。

她沖了出去，果真樓道里站了六個修行者，他們統一是管理局的著裝。門已經被打開，他們只是站在門外沒進去，應該是屋里還有其他人。

空氣里有細細的血腥氣，月之慌了神沒覺察到，存星卻是聞了個清清楚楚。存星已經知道遲了，放緩了步伐最終愣在了原地。

那些管理員認識月之，都沒有出手阻攔，預想中的沖突沒有發生，月之出乎意料的暢通無阻。

到了門口，那股血腥味已經相當濃郁了，月之猛地推開門，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

她與姒雪對視了，姒雪漂亮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神采，在月之進門的剎那倒在了地上，月之覺得心上的某個地方被重重撞擊了一下。

一瞬間月之有種不真實感，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嘈雜的忙音，姒雪倒下的身體被無限放慢，她幾乎可以看見姒雪那緞子似的頭發在空中飛舞。

姒雪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姒雪看見她了嗎？她也不知道。

月之只能看見自己被倒映在她的瞳孔中，一點點變小直至消失不見。

姒雪死了。

她的心臟被貫穿，一擊致命。

“為什么殺了她！”月之撲過去抱住姒雪的尸體，那人形在她懷中漸漸冰涼變成了貓的模樣，小小的一只，四足上的雪色好看到不行。

“她沒有殺人啊！”月之把那小貓抱在胸口，將臉深深埋進她的毛發，眼淚融進了她的身體，卻再也無法讓這死去的妖變得溫暖。

領隊的是個面生的男性，他用冷漠又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兇手也已伏法。”

月之驚恐抬頭，正看著有人將角落里另一只貓的尸體裝進袋子里，那貓月之很熟悉，就是冼嬋。

“貓妖冼嬋殺害被害人，貓妖姒雪是幫兇。”

“姒雪不是幫兇！她什么都沒做！”

“以冼嬋的法力，她一個人殺不了被害人，一定是二人合力。”那男人的聲音冰冷到可怕，像什么沒有感情的機器。

月之站起來，以風一樣的速度抓起男人的衣領，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噴出火焰將他灼燒殆盡。

“你好好看看，是蠱蟲。”月之冷笑著，把撞有蠱蟲的袋子舉到男人眼前，一字一句道：“有人給冼嬋下了蠱，是鐘夷山巫蠱村的蠱蟲。”

男人挑了挑眉，用手指剝開那證物袋，看著月之忽得笑了起來，表情玩味：“那你說說，是誰下的蠱。”

“鐘夷山管理局已經在查了。”

男人突然發難，全然不顧管理局不得對同事出手的規矩，一巴掌扇在了月之的臉上，將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月之沒想過男人會罔顧規定，對她出了手。這一下月之毫無防備，直接倒在了地板上，腦子里嗡嗡作響眼前視線模糊。

“我是天陵山管理局的人，來自尹家。”那男人拍了拍自己的手，仿佛剛才碰了什么臟東西，“我來給少爺討公道，順便看看云闌山管理局里都是些什么廢物。”

“你……”

月之趴在地上，視力還沒有完全恢復。這男人的修為極高，估計在尹家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從外表上來看已經是個中年人了，比月之修行時間長了不止一星半點。

“你該感謝我，替你們收拾了著爛攤子。”男人瞟了月之一眼，滿臉嘲諷，“把這兩只貓帶走，用絞肉機絞掉吧。”

絞肉機……？

月之腦子里還是發懵，眼前閃過姒雪和冼嬋那姣好的面容，還有令所有人都動容的姐妹情深。錯的本是尹家那花心的少爺，殺人的則是蓄意挑起爭端的禍患，姒雪和冼嬋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也是毫無反抗能力的蕓蕓眾生之一。

她們……憑什么就這樣被輕易剝奪了生命，她們明明什么都沒做錯。

“誰敢帶她們走。”

月之從地上緩緩爬起，她把玉白劍拿在手上，將包裹著的黑布扯了下來。

男人回頭，看了眼月之，又看了眼玉白劍，目光鎖定在玉白劍上：“哦？你想怎么想？”

外面傳來打斗聲，還有身體撞擊墻壁的聲音，應該是存星已經開始解決外面的人了。方才存星一直在門外，他們姐弟心意相通，存星又怎會不知月之想要做什么。

“還有幫手？”男人嘴邊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我說，不準帶走她們。”

玉白劍出鞘，一瞬間月之法力外溢，豐盈的內力匯聚于玉白劍之上，那劍上不知材質的礦石，被激出了奪目的光芒。

“是好劍，可惜跟錯了人。”

男人也不是個廢話的，說話間兩柄短刀已經出現在了手上。那刀不俗，在男人手中發出微微紅光，還有細微灼燒發出的“滋滋”聲。月之感覺房間里的溫度升高了些，心下已了然，這男人的天賦必然是火。

玉白劍在月之手中微微顫抖，她知道那是劍對戰意的回應，自鍛造至今，這該是它的第一戰，也是月之長到如今，真刀真槍的第一戰。

莫名的，月之對玉白劍生出幾分惺惺相惜，此刻無人能救他們，唯有將生命交付給彼此。

月之緊盯男人的眼睛，想從那里讀出他的下一步行動，男人卻是身體本能反應比腦子快，腦中還未出現什么，刀已經劈到了月之跟前。月之向后閃躲，這一下被男子占了先機，月之只覺臉上微微灼痛，應是為刀氣所傷。

男人沒有絲毫憐香惜玉或是點到為止的意思，右手剛劈完一刀，左手已立刻跟上，月之抬手用劍鞘擋住了這一擊。雖是擋住了，但月之的手腕被震的發麻，她已經完全摸清了與男人之間不可逾越的實力差距。

月之退出去半米，左手拿著劍鞘擋在身前，右手持劍點在地上。

“好劍，這世間能鑄出此劍的，僅歐冶一人。”男人把刀收在身后，向月之一步步靠近，“你是歐家的嫡系？倘若如此，我倒是樂意賣歐家一個人情。”

月之借男人說話的空當，用劍鞘做掩護，抬手便斬下兩劍。男人卻是氣定神閑，月之都沒看出他是如何出的招，兩劍都被男子擋了下來。

劍與刀的碰撞發出“叮”“叮”兩聲，有火星濺落到地上，此時男人的刀應已是極致的高溫。

“你還太年輕，等你長到我這個歲數，說不定能一戰。”男子舉起刀指著月之，刀與男人的眼睛在一條直線上，月之透過灼熱的刀刃看著男子，他的臉已經被蒸汽所扭曲，“就算你不是歐家人，但既然歐冶愿意給你鑄劍，那你身后也算有些背景。”

月之握緊玉白劍，盯著男人的眼睛繼續尋找機會。

“尹家不愿結仇，我可放了你，但貓我必須帶走。”男人看著月之緊張的樣子，笑出了聲，“但你若不肯讓步，我們尹家也不怕惹麻煩。”

是好機會，男人笑的那一下露出了破綻，月之飛身上前先將劍鞘劈向男人，被他接住后稍稍轉身，將劍直接刺向男人的腹部。

“得手了！”月之心中暗喜。

可玉白劍突然被一股力量抵住了，就停在距離男子身體一寸的地方，再無法前進半分。月之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劍上，與男人進行法力的博弈，男人看了她一眼，滿身的破綻。

一刀劈下，月之只覺得肩膀一涼，隨后灼熱的烈焰灼燒了她的皮膚。向后退去，左手劍鞘落地，再也拿不住了。

一道駭人的傷口出現在月之的身上，那一刀幾乎斬斷了她的鎖骨，傷口從鎖骨蔓延到大臂深可見骨，只差一點就足以劃破她的心臟。

月之現在還感覺不到疼，許是一瞬間出手，連痛覺神經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月之低頭看了一眼，血濺射在她的臉上，傷口附近的皮膚全部被灼傷，有的地方呈棕色，有的則完全變成了焦炭。

“給你長個教訓，學到了嗎？”男人居高臨下看著月之，在月之看來，他眼中幾乎是嗜血的的寒光。

月之開口還想說什么，卻被自己的血嗆了一口。男人皺皺眉，在她的背上又是重重一擊。

這一下，月之口吐鮮血趴在了地上，她終于感覺到疼痛了，可全身已沒了力氣。

她看見男人將兩只貓裝進一個袋子里，那袋子骯臟至極，根本配不上冼嬋姒雪兩姐妹。她還看見了男人的鞋，那是一個奢侈品品牌，她曾經在商場里徘徊了很久，想要給存星買一雙。

存星……

存……

月之的意識漸漸模糊，視野也越來越窄，仿佛一切都將歸于虛無，也不知道下次還會不會再醒來。

她突然看見門開了，闖進來一個極熟悉的身影。

存星，快跑！

月之睜大眼，卻再無法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