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4章 第十三種 天涯淪落同為客 (下)

我拿起手機要給你訂票,一點開卻直接接通了男友發來的視頻:“歡歡!還在生氣嗎?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以前不也老愛投訴人的嗎?怎么聽見我投訴垃圾站,你就這么生氣呢?要我真的錯了,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不鬧了好嗎?手機的錢快收回去,說好我給你買的。”

我一時也自覺理虧:“昨晚是我態度不好,先掛了我有事呢。”

男友:“晚上我來接你?帶你看新上映的大片,有你喜歡的影星。”

“晚上再說吧!”我急急掛了電話對你說,“身份證給我,我幫你查票。”

你沒回答。

我抬頭看你,誰知你正看著我,試探地問:“男男男男男朋友?對對對對對你真好。”

我誠懇抱歉:“其實是我男朋友那天投訴的你,害你丟了工作,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真是太對不起你了。”

你:“是是是是是我工工工工工作沒做好。”

我:“你人真好。”

你:“所所所所所以你請請請請我住店,是是是是為你男朋友。”

我:“哪怕不是他造成的,看到朋友流落街頭也不能袖手旁觀吧。”

你:“朋朋朋朋朋友?”

我:“是啊,都這么熟了,難道還是陌生人嗎?快把身份證給我,你老家哪里?我幫你查車票。”

誰知正直春運,當天的票早已售罄,你的老家實在偏遠,一天統共兩個班車次,接連三天的票都沒了。我只好跑到旅店前臺給你續房,你死活不肯讓我多花錢了,還問老板能不能給他打掃衛生,留你住兩天。

旅店老板是本地人,上上下下打量你,說:“倒是巧了,快年底了小工正好回老家去,如果你勤快又不計較工資......”

你連忙道:“不計較不計較,我能吃苦,多少錢都干。”

老板:“你的腿好像...不太利索。”

你急了,露出迫切的目光極力為自己辯護:“我能搬能扛,真的!腿不礙事。”

老板:“行吧!怪可憐的,你要是干得好,倒是可以留下來。”

你喜出望外:“包你滿意。”

我:“不知道酬勞怎樣?”

老板摳摳縮縮地說:“你也瞧見了,這里不是市口,生意也不好,如果我家里的來幫忙,是一分工錢也不用出的,就為了她安心帶孩子,我才招的人,我也不會虧待你,做六休一包吃包住一個月兩千,但是我沒有正兒八經的會計,沒法幫你交金。你要嫌不夠,我不如多花錢請保姆照顧孩子,讓家里的來幫手。”

做六休一一個月兩千不交金。這不是赤裸裸地剝削嗎?達到最低工資標準了嗎?我剛要幫你抬價,你卻生怕丟了這機會,連連點頭,感激不盡地說:“夠了夠了,謝謝你老板,我一定好好干活,包你滿意!”

老板嚴肅的表情放松一笑:“我也是看你人老實,你算算光飯錢住宿加上去,你自己在外面住自己在外面吃,不少說也得一千么?”

你附和著稱道:“是的是的!您真是好人。”

老板領著我們去了二樓你的宿舍,那其實是個雜物間,半間客房大小的房間里堆滿了保潔用品,維修工具,幾件舊椅子家具等等,墻上一面小氣窗,靠窗一張單人床,就是你住的地方了,比你的出租房大不了多少。可是你已經非常高興滿足了,對著老板千恩萬謝。

老板:“不用謝了,你以后好好干活就是。自己的腿自己當心點。”

你:“一定一定,我絕不給老板添麻煩。”

老板看看表:“得了,算你明天開工吧,活兒可不輕,你今天好好休息準備準備。”

老板離開后,你才把蛇皮袋放下,從里面掏出一個鐵月餅盒,打開月餅盒取出一個厚信封,厚信封里抽出一張百元大鈔,拉著請我出去吃飯。

我從沒見過一個人能高興成這樣,你的眼睛又像幫我找手機那晚晶晶亮。我跟在你聲后嘀咕:“這居住環境不太好吧?這么高興?老板說活兒很苦呢?最主要這錢也太少了吧!”

你顧不上回答我,一瘸一拐的,使勁走竟也走得輕快,走了一站路,又來到那家面館。這一次除了面,你還給我多點了罐美年達。

你滿眼感激又高興地沖我傻笑:“我我我我一個月沒沒沒沒找到工工工作,今今今天才有著著著著落。你你你是我福福福星,貴貴貴貴人。”

我都替你不滿:“兩千塊的工資夠什么呀?最低工資都達不到吧?店老板是剝削好嗎?你怎么這么快答應下來呢?”

你連忙道:“已已已已經很好了,包包包包吃住,能能能能能存下錢了。”

我:“就你那活,網上隨便找也有三四千。”

你:“沒沒沒沒辦法,我我我我殘疾,不不不不要我的。”

我憐惜地看你夾起大口面吃,可能牽痛了胳膊,吃一口又放下筷子,換左手,卻不太利索。

我擔心:“你這手臂還痛嗎?旅店老板說活兒不輕,你可以嗎?”

你:“沒沒沒沒事。”

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趁下午有時間,明天你就開工了,可不要影響飯碗。”

你這才露出擔心的神情,我好說歹說,你終于答應去醫院看一看手臂。

排了老長的隊,你只肯掛號,不肯拍片子,醫生只能初步判斷說這是軟組織受損,嚴重的話會壓迫神經傷到骨頭,盡量多休息,少搬抬重物,也不要吹風受凍泡冷水。醫生要給你開一套針灸一套理療,你堅持拒絕治療,說沒時間來做理療,最后只配了兩盒治標不治本的藥膏。我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著,我不可能掏出錢來請你看病,幫你買藥,你也絕不會允許我那么做的。我想到自己生一些小毛小病的時候,總是嬌氣地拿著醫保卡,叫醫生多開假條多開藥方,只怕治不好,不怕多花錢,反正有報銷。我從來沒有為看病擔心過,計算過,而你,卻吃了那么多苦頭,也沒法得到妥善的治療。

我很難過,出了醫院對你說:“下次我拿我的醫保卡給你,試試看能不能用我的卡刷,以前好像可以的,現在管得嚴了,希望醫生能通融。”

你:“不不不不用,我我我有膏膏膏藥就好了。”

天暗了,我又請回你吃一頓餛飩,你不好意思,我說等你發了工資再請我吧,你說發了工資一定要請我吃頓好的。可能累了,回去的路你走得十分辛苦,路燈下拉長的影子,像皮影戲里的不靈活的偶人,一翹一翹,總怕會摔倒似的。我幾次想要攙扶,卻沒有伸出手。我一直陪你回到小旅館雜物間,你才突然問我:“你你你你你不是要看看看看電影嗎?是是是不是要走了?”

說話間,你看著我,那眼神卻像是不希望我走。

我分明是沒什么理由再呆下去,可看見滿屋的灰塵又不知為何生起些不放心,忍不住順手就幫你撣了撣灰,鋪了個床。你阻止說怎么能讓我干這個,奪過掃帚自己掃起地來。我說那你好好休息吧,祝你工作順利。

雖然時常記起那天清晨見到你才起床時那英俊的容貌,時不時與男友爭執時腦中會閃過你笑得晶晶發亮的眼眸,還有丟失手機那晚你向我伸來的善意的手,可我并沒有多想,也不允許自己多想。我很克制地沒有再去小旅館看你,我怕打擾你工作,也怕男女授受不親,怕招惹了你,會傷你的心。

一天正和男友唱K,慶祝他升遷,你用旅館的座機給我打了電話,電話那頭你的聲音高興又興奮,說你發工資了,想請我吃飯,你生怕我拒絕,趕忙著說這次不吃面,吃館子。

男友朝我走過來,問是誰,我鬼使神差的不知自己為何竟心虛了,倉皇地對著電話說:“沒空呢,改天約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同事,無聊的應酬。”我心虛地解釋。

忙忙碌碌的過了整整一個禮拜,你竟也沒再來電話,我忍不住周五下班按照來電號碼打回給小旅館,老板說你病了,三天兩頭的病,后悔雇你了。我突然一陣心痛,急急趕到旅館,幫你跟老板說盡好話,勸他打消開你的念頭,老板權衡利弊說算了,畢竟這樣低薪老實的員工很難找了,他也不需要多優秀的人才,優秀的干不了多久就跑沒影了。

我要上樓去看你,又猶豫停下腳步,我覺出自己心里有些奇怪的感情,竟不太敢靠近你,我都不知道那天草草地掛了你的電話,是不是讓你傷心了,我重新走下樓,卻也無法放心離開,最后,我住了一晚的店,住到你雜物間隔壁的客房。我想:如果你真的病得厲害,我好陪你去醫院,如果不嚴重,我就當作沒來過吧。

小旅館的隔音效果不好,我聽著你一聲重過一聲的咳嗽,咳了一整夜。你應該是感冒了,可能還發著燒,走到隔壁去才幾步路而已,我忍不住下了床,卻倍受折磨地躑躅原地不前,我已經能想象出你咳喘時的病容,像第二次看見你時,你自己為自己敷藥的強壓著痛苦的神情,我的心暗暗痛著,可是我去到你身邊能做什么呢?難道說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去給你溫柔體貼的照顧,讓你加深誤會,到最后再令你失望傷心,多生一次病嗎?

幸而這難熬的夜終于過去了,天亮了起來。我聽不見你的動靜,恐怕是睡著了吧,我頂著一雙黑眼圈出門去吃早餐,迎面就見你搖晃著不太穩的步子,神態不佳地端了盆水走來,你比從前更瘦了,看到我的那刻眼中掃過一絲痛苦,轉而又一如既往憨實地笑起來:“你你你你來住店?”

我無法解釋為什么我來住店都不去看看你,我自己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我只得尷尬地點點頭,低下頭。

你尷尬地停在我面前:“和和和...男友一一一一起?”

我慌忙否認:“不是不是!你怎么看起來不精神?是不是病了?還干重活?”

你:“沒沒沒沒事,吃吃吃藥了。”

我:“怎么會生病?是不是工作臺辛苦?要不然我網上再幫你找找其他崗位。”

你:“比比比比掃大街好好好好多了,沒沒沒沒有尾氣,老老老老板也照顧,是是是天降溫,只只只只怪我自己不不不不當心。”

我這才注意到臘月天你連件羽絨服都沒穿。你沒再提請我吃飯,可能你自卑,被我拒絕了一次,就不敢再開口第二次了。

說話間后面一間客房門被推開,一個調皮的小男孩嘻嘻哈哈笑著飛快地沖出來,也不看路,飛奔著往你身上一撞。說時遲那時快,未等我反映過來,你一個不穩倒在了一地涼水里,那熊孩子頭也不回向前跑去,他父母后面緊緊追上。

見你趴倒在地一迭聲地咳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蹲下一把抱住你,把你扶起來推進我房間的浴室,花灑噴出的熱水升起了一室的潮霧,你驚慌失措不知手該放哪里,緊張地推開我:“別別別別別,你你你你干嘛?”

我:“你已經發燒受寒了,又沾了涼水,現在必須把身體沖熱。”

你:“我我我我自己,自己來。”

我:“還是我幫你吧,你會摔倒,你剛才就摔倒了。”

你:“求求求求求你,別別別別這樣,別這樣。”

你掙脫開我,緊緊地趴在浴室墻上,全身緊張地顫抖著防御著我,也不顧衣服全淋濕了。

我:“好,我不碰你,那里冷,你過來好好洗,我出去了。”

聽著嘩嘩的水聲,我多怕你體力不支在里面昏過去,好在沒等多久,你就裹毛巾出來了,我忙給你披上浴袍,塞一杯開水你手里,給你吹頭發。

你真的生氣了:“你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回事!同同同同同情心沒沒沒沒地方擱?咳咳咳咳......”

你避開我手中的吹風機,也不吹頭,咳嗽著直接要走。我知道是我太造次了,你一定很小心才維護住自己的尊嚴,我不能做你女朋友,為什么要這樣招惹你呢?我想挽回這尷尬的局面,又怕你一頭濕發更加傷害身體,我說這個房間我不住了,你可以睡這里舒服些,你什么也不回答我,一聲不吭地踉蹌逃回你的雜物間,“砰!”一聲關了門。

我又在隔壁聽你咳嗽了一天一夜,那動靜,好像把肺都要咳出來一樣。我跑下樓,把男友轉給我的零花錢轉給店老板,說以后你的工資我來負責,加到三千,分給店老板五百,另外要買一套員工穿的羽絨服,不許讓你干重活,生多少天病就休多少天病假,但是不能讓你知道這事。

老板聽我重復了兩遍,看不懂地笑起來:“我說美女,小陌光棍兒一個,窮是窮了點,可長得真不丑,腿雖然瘸了,可人本分老實,你要是喜歡就直接上唄。”

我:“不是的,我有男朋友。”

店老板:“那你這是搞哪一出啊!我跟你說小伙子脆弱敏感身體不好,你可別給我惹出事來!我還以為你要跟他結婚呢!”

我心煩意亂,無言以對,又愧疚又無奈。

無論如何,我暗中給你發工資的事店老板是一點都不虧的,他相當于用著伙計不花錢,還有得賺,始終是談成了。我知道我的沖動行為一定傷害了你,又千叮囑萬叮囑店老板一定要好好關照你,給你吃藥,發燒的話要帶你去醫院,我看著他用在淘寶上下了羽絨服的單,才退了房離了店。走時還聽見老板咕噥:“現在年輕人,真看不懂啊!”

我不知道我出門的時候,樓上雜物間的小氣窗正敞開著,憔悴的你透過那窗口巴巴地望著我背影遠去。

后來,男友疑心我零花錢的去處,我既沒有打扮,也沒有存款,更沒有給他買禮物,他輕易就查到了我暗中“包養”了一個打雜工,他氣瘋了,一腳蹬了我不說,把我工作都鬧沒了,還向相關部門投訴舉報說小旅館有消防隱患,小旅館停業了,我也再不知你的去向。

我好不容易緩過神,為了生活重新斗志昂揚。一天,我打扮得清清爽爽急沖沖趕車去面試,卻見遠遠來了輛早餐車,我正好早飯沒吃,就想買個煎餅。我望著這早餐車慢慢靠近,那推車的人越看越像是你。

你把車停在我的不遠處,一個固定攤位,我不可置信地走到你跟前,看著你彎腰生火爐。這背就是你呀,一眼就能認出,你感覺身邊有人,吆喝道:“煎煎煎煎蛋餅,茶茶茶茶葉蛋,您您您要吃......”

我:“我要吃煎餅。”

你抬起頭,四目相視,一時間愣住,兩下都說不出話了。

我打破尷尬:“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你詫異的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憨厚熱誠的笑容,眼睛里依然閃著亮晶晶的光:“還還還還好,這這這么些年存存存的錢,正正正好有扶貧,辦辦辦了這早餐車,你你你你呢?”

我:“真好啊!我也不錯,和男友分手了,現在一個人也很快樂。”

你笑起來,說:“男男男男朋友不不不不惜福。”

這時有人來買煎餅。你抱歉笑道:“好好好,她她她先來的,請請請等一等。”

你不太利索地給我攤了個蛋餅,我說我不急,先讓給客人吧。結果客人越來越多排起了隊。你的一個手臂依然不太靈活,煎餅攤得很慢,都把我看急了。我放下手中的包,搶過鏟子說我會。

從此天未亮就起,你負責推車,生火點爐子,我負責攤煎餅,煮茶葉蛋,進食材,洗爐子。風霜雨雪,兩相扶持。你每天都對我高興地笑著,像是這一天又賺到了什么好處似的,你笑起來,眼眸里亮晶晶地閃著光,就像頭一次見到你,你伸出手把狼狽不堪的我從泥塘里拉起來,幫我翻遍垃圾站找手機,后來又仗義地塞了我兩塊錢,那天憨實的笑容里也是這樣亮晶晶的好看極了的眼睛。

主站蜘蛛池模板: 龙岩市| 德庆县| 江孜县| 鸡西市| 界首市| 平南县| 湖北省| 平顶山市| 溧阳市| 察雅县| 忻城县| 清水县| 敦煌市| 元谋县| 通辽市| 靖江市| 江安县| 双峰县| 青海省| 荥经县| 方正县| 平泉县| 水城县| 仙居县| 特克斯县| 中西区| 德清县| 政和县| 汝南县| 宜州市| 东莞市| 收藏| 灵丘县| 丰都县| 安阳市| 修水县| 阿巴嘎旗| 吴堡县| 兴海县| 惠水县| 东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