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二月七日15:00—
【標題】新型氣囊式飛艇JF-B航行測試企劃書
【目的】為了新型氣囊式飛艇的上市,進行長距離航行性能的最終確認
【時間】1983年2月6日—9日(三日+緩沖日)
【航線】A州P市(出發)~N州A市~C州T市~W州R市~I州L地區~I州M市~N州R地區~A州F市~A州P市(到達)(參照圖1)
【機型/制造編號】JF-B\T0003(參照圖2至4,表1至3)
《與舊機型JF-A的不同之處》
氣囊從舊型的FF03變為新開發產品FF04
新增自動航行功能(參照補充資料2)
變更艙內裝潢設計(參照補充資料3)
【乘坐人員】
菲利普?費弗(技術開發部部長)
內維爾?克勞福德(同部門副部長)
克里斯托弗?布萊恩(同部門研究員)
威廉?查普曼(同部門研究員)
琳達?漢密爾頓(同部門研究員)
愛德華?麥克道爾(派遣員工)
以上六名
【測試項目】
平均/最高航行速度
燃料消耗量
氣囊真空度可控性
自動航行功能的動態性能……
※
1983年2月7日(周一)新型氣囊式飛艇長距離航行測試第二天
14:11在第四測試點補給完畢。
15:00無異常。順利航行中——
停下手中的筆,威廉?查普曼抬起頭,將視線從測試記錄轉向氣囊式飛艇的窗外。
窗外,一片藍色,其中流動著顏色鮮亮的白云,地平線在遙遠的低處。
把臉湊到窗邊向下看,下面是一片紅褐色的沙土和少許散落的灌木。這是一片與豐饒一詞相去甚遠的凄冷荒涼的風景。
寂靜無聲。隔著窗戶傳入耳中的,只有風的輕聲呢喃,和控制升力的螺旋槳的運轉聲。飛速運轉的螺旋槳發出的是那些粗俗的噴氣式發動機所無法比擬的聲音,那細微而富有韻律感的“啪嗒”聲聽起來十分令人愉悅,像搖籃曲一般召喚威廉走向睡夢的深淵。
威廉拍了拍自己的兩頰。雖然他很想躺在床上,但要是被內維爾發現他打盹可就糟了。那個男人對別人的玩忽職守一向毫不留情。
就在這時,無線對講機的燈突然亮起,一個混著雜音的聲音使喇叭振動起來。
“威爾,還活著嗎?還活著就大聲回一句。”
即使隔著噪聲,也能一瞬間就聽出來是克里斯托弗?布萊恩那開朗的聲音。
“……死了。”
從無線對講機中傳出了布帛撕裂般的風聲。那家伙現在應該是從安全出口穿行到了位于飛艇尾部的陽臺,在狂風呼嘯、距離地表兩百米的天空中僅憑狹窄的落腳處和細細的扶手,用眼睛確認氣囊的情況——這是對他在上班時間喝酒的懲罰。他會特地呼叫過來,難道是有什么異常情況?
“倒是你那邊情況怎么樣,克里斯?”
“哎,有個不太好的消息。氣囊快破了。”
威廉一下子面無血色。
“真、真的嗎?!”
“假的。”
“啊?”
威廉花了幾秒才明白克里斯的話中含意。“……喂,克里斯,別開這種讓人笑不出來的玩笑。我還以為自己心跳停止了呢。”
要是氣囊真的快破了,克里斯不可能還有閑心慢悠悠地打招呼。更何況,真空氣囊也沒有脆弱到受到一點沖擊就會破裂的程度。居然會被這種小學生水準的玩笑騙到,威廉懊悔得只想咬牙。
“抱歉抱歉。怎么樣?清醒一點了吧?”
“托你的福。”
剛才的睡意已經被一掃而空。明明是富家少爺,居然會做這種惡作劇,真是個沒品的家伙。“你是怕我閑得發慌才特意聯絡?真是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他們乘坐的機體終究只是為了測試航行性能,所以沒有連接內線電話,而是給每個人分配了小型無線對講機。似乎是從軍隊借來的產品,內維爾還曾說“被竊聽的危險幾乎為零”。
起初威廉還對此嗤之以鼻,想著“哪有竊聽那么夸張”,然而此次行動的確需要確保沒有任何泄露的可能。如果被海對岸的R國——與我們U國并稱超級大國的政治敵對國——知道,會導致十多年前的灣岸諸國危機再度上演。從各種意義上而言,這次的測試可以說關系到技術開發部的命運。
話雖如此……
真正開始航行測試之后,實際要做的就只有檢查儀器,和用眼睛確認螺旋槳、發動機和傳動帶等主要零件的運作而已,一輪下來只需要一小時。操縱方面由運轉正常的自動航行系統全權負責,而看護教授的任務也已經推給了愛德華,因此威廉接下來的工作,也就只剩寫一寫名為測試記錄的日記,和不斷翻看為了打發時間帶來的平裝書了。
如果這是一場間諜電影,想必會有前來搶奪飛船的敵國間諜登場,然而那種事自然不會發生。現實就是如此無趣。
“是吧?感謝我吧。”
克里斯那不正經的腔調突然變得認真起來。“剛才只是說笑,能不能幫我去操控室確認一下剩余的燃料數量和發動機轉數?把結果報告給我或內維爾都可以。其實直接報告給內維爾更好。”
“了解。”
燃料消耗是此次航行測試的評價項目之一。不過說到底,風的大小會對水母船的燃料消耗產生很大影響,所以在性能的比較方面頂多也只能起到參考的價值……不過,如果是這點小事,內維爾直接交代他就好了,為什么還要特意在中間隔個克里斯呢?雖然心里知道應該是內維爾在與克里斯談話時順便讓他傳話給自己,但威廉還是感到自己受到了輕視,心情有些不快。
算了,事到如今再抱怨也沒有什么意義。只要能打發掉哪怕一點時間,什么確認儀器都不是問題。威廉切斷無線對講機,走出了客房。
在狹窄走廊的右側是窗戶,玻璃的另一側是高高的藍天。克里斯應該正在那高空之中一邊忍耐著寒風,一邊繼續著肉眼確認工作吧。
高空中的景色靜謐而緩慢地流淌。這兼具靜寂和飛行感的場景,若是換成轟鳴作響的引擎式發動機或被固定在地面上的高層建筑,是絕對無法感受到的。
……已經,過了十年多了啊。
那時的自己,只是一個隨手扔塊石頭都能砸中的再普通不過的研究生,如今卻成為被評價為“改變了航空飛行器歷史”的新技術——真空氣囊的開發者之一,在行業中位于世界第一的UFA公司負責最尖端的技術開發。人生的轉變之大,令人事先不敢相信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現在威廉他們正在進行的工作,是對他們新開發的機體性能進行評價測試。
此次旅程從UFA公司的所在地A州的郊外出發,經由鄰近的州再回到A州,共計兩天三夜。途中不會停靠住宿場所。雖然安排了緩沖日以防萬一,但食宿都只會在測試機的吊艙中進行。
走廊的左側包括剛才威廉走出的房間在內,一共有三間客房。船頭一側是一號房,中間是二號房,威廉所在的船尾一側則是三號房。每個房間里都配備了簡易的雙層床。參加這次航行測試的六名成員全都住在客房里,這也是為了測試居住的舒適性。所有人都擠在那三間房里,要如何熬過漫漫長夜呢?在初聽到這個消息時威廉也有一點擔心,不過睡在雙層床上的感覺意外的不差。起碼沒有讓所有人都鉆進憋屈的睡袋里擠在休息室,已經夠值得慶賀的了。
說起來——
在從走廊經過的一瞬,威廉瞥了一眼二號房。
菲利普?費弗教授還是老樣子,沒有要從房間出來的跡象。
混濁的瘴氣仿佛要從門縫里滲出一般。被迫負責看護教授的愛德華——在幾個月前作為臨時開發人員加入,是搭乘者中最年輕的——屢屢向威廉投來的冰冷目光,令威廉感到有些過意不去,但離航行測試結束只剩下一天半,只能讓他再忍一忍了。
一號房靠船頭一側的隔壁房間是廚房。走廊的盡頭是休息室兼餐廳。操控室在比餐廳更靠里的位置。
操控室里空無一人。
高度計、速度計、溫度計、氣壓計、風速計、燃料計、轉數計——在數個外觀單調的計量表的包圍之下,操縱桿就像幽靈船的方向舵一般持續動作。
在操縱桿旁邊放著一個乳白色箱子,里面有一條細長的縫隙,從里面伸出了數根如觸手一般的電線,與操縱桿和儀器相連。
這便是此次新機型的賣點之一,自動航行系統。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據說這個乳白色的箱子里有一臺256KB內存大容量的計算機,會基于各個計量表的數值,推算出現在的位置及下個目的地的距離和方位,再將信號發送給操縱桿。
這是令人感到有些發寒的光景。
盡管腦海中明白這并不是靈異現象,只是電子技術的產物,操縱桿的運作目前也一切正常。然而……在第一次看到明明無人觸碰卻不停地小幅運動的操縱桿時,那種無法言喻的恐怖感,還是無法輕易抹去。
如果,這臺機器無視指令,把我們帶到陌生的地方去呢?威廉搖了搖頭。
別傻了。又不是什么科幻電影,機器怎么可能會有意志呢?在確認儀表數值之后,威廉按下了無線對講機的開關。
※
內維爾?克勞福德走進廚房時,琳達?漢密爾頓正坐在圓凳上修指甲。
“哎喲?你怎么來啦,內維爾?”
“這是我的臺詞。快回到你的崗位,現在是工作時間。”
因為沒看到她人在哪里,便走過來看看,果然就在這里。這只母貓。
“別這么嚴厲嘛。反正也沒事可做,早點兒準備飯菜有什么關系。”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你會做菜。”
洗滌臺上沒有任何烹飪用具。琳達像是鬧別扭一般噘起了嘴。
魅惑的琥珀色眼眸楚楚可憐地仰視對方,眼角微微下垂,嘴唇小巧,一頭柔軟的白金色鬈發。她擁有引人注目的甜美容貌,再加上身材豐滿,使她從學生時代起就風流韻事不斷,甚至還有過“她之所以會選擇航空工程學科,也是從男生占比較多的學科中擲骰子選出的結果”這種當笑話聽也令人笑不出來的傳聞。
“要說你的工作,可是還有一堆在等著呢。總之別輕舉妄動。”
“就算你這么說——”
“不是什么閑不閑的問題。你無視命令這件事本身就是問題。”
即使畢業后已經過了十年,這個女人的任性妄為也沒有任何改變。眼看計劃就要迎來關鍵時刻,她居然在這種時候只因為無所事事就擅自行動,這實在令內維爾感到非常不舒服。
“是——”
琳達心不甘情不愿地應聲,又突然變換心情露出笑臉,雙手摟上內維爾的脖子。
“話說回來,內維爾,說到接下來的事,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教授吧?萬一他突然死了,對你來說也很麻煩吧?”
“到時候再說。”
過去人稱“氣囊式飛艇權威”的教授,如今也只是一個酗酒老人。現在技術開發部的實權,可以說都掌握在內維爾的手里。
“真是可靠。”
琳達帶著笑意微張開嘴,湊上內維爾的唇——這時,無線對講機的呼叫聲突然響起。內維爾把琳達扯開,拿起對講機。
“喂,我是內維爾——是威廉啊,什么事?沒關系,你說……剩余27——RPM31,對吧?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回崗位吧。”
大概是自己昨天談話時太閑了,完全忘了曾通過克里斯交代工作。雖然數據沒記下來,但也無妨,反正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工作。
“了解。”
對方只回了一句就切斷了通話,語氣帶著刺,仿佛在說“我不想見到你,也不想和你說話”。
“真是的,這個木頭人。”琳達的表情扭曲了起來。
“現在是工作時間。”內維爾只丟下這句,便離開了廚房。
此刻,無線對講機又響了。內維爾剛“喂”了一聲,愛德華的聲音便從聽筒中直接跳了出來。
“內維爾,這里是定時報告。可以開始報告了吧?”
“嗯。”
這是數月前作為臨時開發人員剛被派來的年輕人。愛德華以他那與年齡相符,卻少了幾分活力的語調,向內維爾匯報了發動機艙的檢查結果。所謂報告,總結來說就是“并無異常”。內維爾適當地應付了幾聲,交代了兩三個無關緊要的指示,便切斷了通話。
他回頭看去。廚房的門已經關上了。內維爾伸出手,卻又放了下來,轉身離去。現在是工作時間。
在走進自己的房間一號房之前,隔壁二號房的房門進入他的視野。
——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教授吧?
真是蠢話,事到如今還有什么需要擔心的。
那個老人已經沒有任何力量。無論是在實務上還是組織運營上,技術開發部的首腦實質上都已變成了內維爾。這并非只是內維爾自作多情,也是其他成員的共識。
內維爾閃身進入房間。必須再好好地確認一下計劃的細節才行。
※
工作結束后,愛德華?麥克道爾敲響了二號房的房門。
“教授,差不多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無人應聲。
“教授?”
沒有回音,取而代之的是從門縫里傳來的微小的呻吟和鼾聲。愛德華握住門把。門沒有上鎖。他順勢把門打開,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
大量的空瓶和空罐滾在地上。愛德華皺著眉繼續走向前。在墻邊那張雙層床的下鋪,神志不清的菲利普?費弗教授正四仰八叉地癱在那里。
他個子偏高,卻有著不甚健康的瘦削身材,滿臉皺紋,發際線一直高到頭頂,剩下的也都是白發。雖然理應還不到六十五歲,但躺在愛德華面前的這名男子的外表卻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在他枕邊還放著啤酒罐,想來是在午飯后也一直在喝。教授滿臉通紅,帶著很難說是安詳的表情沉睡著。
這位在十多年前曾因發表了構成水母船的基礎的真空氣囊技術而成為時代寵兒,取得了航空工程學界權威地位的大學教授,已經完全不復當年的模樣。
說到底,嚴格來說菲利普?費弗已經不是“教授”了。現在他的頭銜只是“技術開發部部長”,充其量不過是一家企業的員工。技術開發部的成員和周圍的人之所以還稱呼他為“教授”,說白了只是出于習慣。
上鋪沒有鋪床單。即使是有自信忍受大多數惡劣環境的愛德華,也對睡在這間房里有種強烈的抵觸感。
在床鋪對面那張樸素的折疊式桌子上,扔著一個不起眼的白色信封。從被人粗魯撕開的信封一端,能看到里面有幾張紙片。
愛德華萌生出一股微小的沖動。他瞥了一眼沉睡的教授,悄悄地把戴著工作用橡膠手套的手伸向了信封……
床上的人有要活動的跡象。愛德華把紙塞回信封。
“您醒了?教授。”
“……是愛德華啊。”
費弗慢騰騰地坐起身子,用沒有對焦的雙眼看向愛德華,吐出一句含著酒氣又含混不清的“什么事”。
“到晚餐時間了,所以我來通知您。”
“不需要。”
說完這句話,費弗按住胸口劇烈地咳了起來。“您沒事吧?”這位前大學教授把跑上前來的愛德華的手粗暴地揮開,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瓶,像要把瓶子擰斷一般地擰開了蓋子。他把藥丸倒在手里,連數量都沒確認一下便扔進嘴中,又喝了一口枕邊的罐裝啤酒,淺黃色液體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晚飯我待會兒再拿過來。”過了數十秒的時間,愛德華扔下這句話便離開了二號房。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涌上他的心頭。
加入技術開發部已有數月。愛德華從未見過教授清醒的樣子。
過去曾被稱為時代寵兒的費弗教授為何會淪落至此,沒有任何人會告訴身為“外人”的愛德華。無論是實際上的領袖內維爾,還是其他成員,在教授本人面前都沒有半句怨言,扮演著言聽計從的部下。然而,他們這么做很明顯并非出于對往日恩師的敬畏之情。
隨便吧。這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事。
對于愛德華來說,這次航行測試是他在UFA公司的最后一項工作。雖然門禁卡還沒到期,但只要這一連串行程結束,他就沒有和教授及其他成員再次見面的機會了。
愛德華在技術開發部的主要任務是搭建水母船最新搭載的自動航行系統。雖然整體設計和硬件都是事先準備好的,但要在短短數月之內完成內部控制程序的整備工作——同時應付丟過來的種種雜務——仍然需要花費相當的勞力。
多虧他的辛苦,目前系統運作正常。照這樣下去,應該可以順利地運作到最后。
他看向走廊上的窗戶,星星開始在深藍色的暗夜中眨眼。
汽車的淡淡光點在幽暗的地平線邊緣一個又一個地飛馳、消失。在此次宛如橫渡荒野般的航程中,這是為數不多的能夠感受到人類活動的景象。
手表走到了十九點。愛德華把目光從窗外移回,向食堂走去。
※
兩百米高空的早晨十分寒冷。
威廉在床上醒來時,客房完全被冷氣支配,讓人懷疑是不是下了霜。
他顫抖著起身,抓起枕邊的手表。上午六點,窗外一片昏暗。在A州很罕見的厚重云層遮蔽了天空。一個很難以清爽形容的早晨。
二月八日。航行測試沒有出什么特別大的狀況,順利地向終點靠近。雖然還有明天的緩沖日,但其實今天就是最后一天。距離全部行程結束還有數個小時。只要此次測試平安結束,獲得客戶的認可,就能為UFA公司帶來巨額收益。技術開發部的地位與權力,想必也會壯大到現在無法比擬的程度。這點對威廉本人來說也不例外。
然而,此刻卻有一種與喜悅和興奮毫不搭界的沉重感,侵蝕著威廉的內心。
自己只是在倚仗別人的功績。一旦失去那些,自己的地位、名譽,全都會像沙做的城堡一樣崩塌。成績越大,失去一切的恐懼就越是難以估量。
威廉搖搖頭,下床將防寒衣披在肩上,走出房間。
走廊比客房更冷。
這個吊艙的客房里沒有用水設備。在威廉居住的三號房靠船尾一側的隔壁設有公用盥洗室、廁所和浴室。冷得發抖的威廉閃身進入盥洗室。在洗漱完畢后,他重新回到走廊——
這時他才注意到一件事。
二號房——費弗教授的客室房門正敞開著。
從門縫隱約透著微光。
威廉看向門的底部——隨即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一只干枯的右手,卡在門與墻壁的夾縫之中。
※
菲利普?費弗教授死了。
他兩眼圓睜,眉毛上挑,舌頭外伸,左手指甲在咽喉部位的皮膚上抓出如蚯蚓般腫起的數道傷痕——
這,就是這名曾經是航空工程領域權威的男人的痛苦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