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鈴只覺得孟子義的眼神熾熱，將她的耳后乃至脖頸都染上了薄紅。她心里如有一群小鹿亂撞，索性低下頭不再看他。

孟子義故意偏過頭去，看著倒像在專心開車，實則通過后視鏡偷偷瞄著丁鈴的動作。小姑娘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視線轉(zhuǎn)開，悄悄抬頭，孟子義便抓住這個時機(jī)回頭，成功地制造了一場曖昧的對視。

丁鈴的臉再次爆紅。她很沒出息地把頭縮回圍巾里，像只笨拙的鴕鳥。

好在新榮莊園并不甚遠(yuǎn)，車還沒停穩(wěn)，丁鈴便迅速打開車門跳下了車，希望外界的冷空氣能讓自己的臉降降溫。

真是丟人呀，不過是過個年送個飯，倒像是她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

孟子義只當(dāng)做沒看見，自然地招呼小姑娘進(jìn)屋。打理宅子的傭人還算用心，屋里的暖氣不比常住的孟家老宅差。他自去換了套寬松的居家服，出來時丁鈴已經(jīng)把食盒里的菜肴端了出來，還貼心地擺好了碗筷。

四菜一湯，在食盒里顛沛流離了它們的半生，正是剛好可以入口的溫度。丁鈴嘗了一口，頗有些懊惱：“都涼了呀，哥哥要不還是叫人來重新做一桌吧。”

“還可以，”孟子義的筷子尖挑起一塊酥肉送入口中，“不用勞師動眾了，我吃這個就行。”

都是他喜歡吃的，不知是不是巧合。

丁鈴在孟家已經(jīng)吃過一頓了，只象征性地坐在桌旁動了動筷子。小姑娘脫掉了累贅的斗篷和圍巾，石青色的旗袍款式素雅但并不顯老氣，倒添了一份才女獨有的驕矜。

“對了，”孟子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鈴兒，你上次說的那話本子結(jié)局是怎么樣的呀，我和你正平哥哥還猜了挺久，總覺得圓不回來。”

丁鈴整個人都驚了，一個話本子牽腸掛肚這么久，這還是她英明神武的哥哥嘛？信仰崩塌。

“呃……嗯，也沒什么特別的啦，”丁鈴哭笑不得，“是一個很狗血的故事。”

孟子義一邊夾菜一邊示意示意丁鈴接著講。小姑娘整理了一下思緒，娓娓道來。

“……將軍就投降了，成了女帝的大雍朝中一個不受重用的降將，每日沉湎酒色，后來攻打周朝國都時，將軍主動請纓，輕易破城，昏庸的周帝早已棄城而去，將軍與另一些死忠的周朝舊臣在皇宮中自焚而死，與他的國共存亡。”

“他不遺余力攻破周朝國都時，女帝只以為他轉(zhuǎn)了心思，想要借此來一表忠心，沒想到轉(zhuǎn)頭接到了他的死訊，后來他府上的小廝求見女帝，送來一封書信，是將軍出征前寫的，大意就是今生有緣無分，來世再做夫妻。”

“女帝把信撕了個稀碎，吩咐把周朝逆臣挫骨揚(yáng)灰，后來她在位期間海晏河清，盛世太平，燒壞的周朝皇宮被作為行宮重新修葺。”

“她活了五十七歲壽終正寢，一生無嗣，皇位傳給了精心栽培的侄兒，葬入皇陵時新帝遵照她的吩咐在她手里放上了一個普通的木盒——那盒子他也偷偷打開看過，里面無稀世珍寶，只有一堆撕碎的紙片，上面字跡模糊難辨，像是被人摩挲過好多次一樣。”

“這個結(jié)局倒是挺合理。”孟子義風(fēng)卷殘云般掃過了自己的“年夜飯”，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兒。

“好是好，”丁鈴蹙起眉頭，有些不滿，“我倒是覺得那將軍過于迂腐，若他真心歸附，也未嘗不能與女帝相守。”

可男人總該有點自己的骨氣。女帝不可能重用一個心思不定的降將，她愛他，愛的也正是他的桀驁。如果把他折斷了羽翼圈養(yǎng)在后宮里，他和別的男人還有什么區(qū)別呢？他甚至不如那些小倌兒會取寵，女帝遲早會厭了他，而他也早就舞不起長槍了。

不過話本嘛，能圓過去就行，倒也不必揪著這些細(xì)微之處不放。孟子義沒有去戳破丁鈴腦中的粉紅泡泡，笑著問道：“鈴兒這么喜歡話本子，每天看那么多，課業(yè)能做完嗎？”

“當(dāng)然能做完，”丁鈴一臉引以為榮的表情，“我看書可快啦，像《風(fēng)華盡去》那么厚的只要一天就能看完啦。”

兄妹二人趴在窗前看煙花，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燃著星光：“我也想像‘熙讓’那樣，能寫出故事的人好厲害呀。”

“嗯？”孟子義一挑眉，“‘熙讓’是誰呀？”

“就是寫《風(fēng)華盡去》的那個人，我也不認(rèn)識他，不過我已經(jīng)在書肆見過他的好幾部話本子了，都寫得好棒的。”

“哦。”孟子義有些氣悶，在小姑娘心里，他該不會還沒有一個寫話本的家伙地位高吧？

丁鈴并沒有察覺到孟子義突如其來的冷淡，很興奮地提議道：“哥哥去過那么多地方一定知道很多故事吧？想聽呢。”

“好啊，一換一，”孟子義懶洋洋地應(yīng)道，“我講一個，你也講一個，鈴兒看過那么多話本子呢，該不會講不出來吧？”

“一言為定嗷！哥哥先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