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常以為瞎子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片漆黑，就好像正常人閉上了眼睛所能看到的那片漆黑。

那是正常人的想當(dāng)然。

真正的瞎子，是看不到任何顏色的，包括黑色。

他們的眼前沒有漆黑，只有虛無。

什么是虛無？

當(dāng)一個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時，閉上那只眼所能看到的全部。

就是虛無。

賀舟輿覺得自己好像瞎了，因為他的眼前一片虛無。

空洞洞的，什么都沒有。

瞎子的耳朵都比較靈敏，所以他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就好像飛機坪里站了一百只用頭敲鑼鼓的鳥。

轟鳴、鑼鼓、鳥叫混雜在一起。

從他的耳朵進入了他的腦子，在他腦子里不斷地循環(huán)播放。

這是哪里？

哪來的聲音？

好難聽，好刺耳！

我要離開這！

賀舟輿想離開自己所在的位置，可他的四肢像是失去了控制，不管他的大腦怎么指揮，都無法動彈。

除了四肢，他的肚子、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手指腳趾都無法動彈，甚至是無法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全身上下，除了耳朵和腦子，他再也指揮不動任何器官。

我這是在哪？

我為什么在這？

我該怎么離開？

賀舟輿努力地想著，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可什么都沒想起來。

只有那個奇怪又難聽的聲音一直存在。

突然，那個的聲音停止了。

一個熟悉的女聲鉆進了他的耳朵。

“賀舟輿你怎么還不醒？再不醒，宵夜都冷了?！?

是田蜜蜜的聲音。

隨著田蜜蜜的聲音響起，賀舟輿恢復(fù)了對眼皮的控制。

眼皮很重，重得像灌了鉛，他費了很大的勁才睜開。

睜開眼，眼前一片白亮，白蒙蒙的天花板，亮堂堂的白熾燈，一大瓶生理鹽水掛在懸掛輸液架上。

他頭的又昏又脹，嗓子干澀發(fā)癢，四肢則像是被重物壓過，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輕輕轉(zhuǎn)動頭顱，看清了這間房子的全貌。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左手邊是洗手間和陽臺。

夜色已深，陽臺外頭一片漆黑。

右手邊是田蜜蜜，她捧著飯盒坐旁邊的凳子上。

看到田蜜蜜，賀舟輿心頭一松，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這是醫(yī)院么？我剛才不是在酒店見阿婆么？怎么到這了？”

“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

見賀舟輿醒了，田蜜蜜趕緊放下飯盒，起身幫他將床頭搖起來。

“你還好意思問！當(dāng)時你轉(zhuǎn)頭和我說了句話，話都還沒落地。咚的一聲，整個人砸在了地上。嚇得我心臟病都要出來了，我還以為你死期提前了呢！”

“不過還好老天爺保佑，羅振醫(yī)師也是大賽評委，他剛好路過餐廳，當(dāng)場給你扎了兩針，還親自護送你來醫(yī)院，守著你做檢查。”

“你放心，檢查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一點問題都沒有，醫(yī)生說你之所以會暈倒，可能是因為你與失散多年的親人見面，情緒太激動導(dǎo)致的。”

田蜜蜜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賀舟輿突然昏倒后發(fā)生的事情。一邊幫他倒了杯水，并插上吸管，放進他的手里。

賀舟輿喝了口水，恢復(fù)了些氣力與精神。

“阿婆怎么樣？沒被嚇到吧？”

田蜜蜜坐回凳子上，繼續(xù)說：“阿婆都嚇哭了。叔爺爺在旁邊安慰了好久，才止住眼淚?！?

“她在醫(yī)院守了你好一陣子，剛剛被叔爺爺勸回酒店休息了?！?

“那就好！”

賀舟輿點點頭，放心地往后靠了靠。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下子坐了起來，緊張地發(fā)問：“你沒將我昏倒的事情告訴劉姨吧？”

田蜜蜜搖搖頭。

“本來是要幫你聯(lián)系劉姨的，可羅振醫(yī)師說劉姨有高血壓，不能受刺激，他保證你沒事，讓我不要去嚇老人家，我就沒聯(lián)系她了。”

賀舟輿如釋重負(fù)。

“那就好！那就好！”

田蜜蜜將飯盒和餐具塞到他手里。

“這么晚了，你應(yīng)該也餓了，吃點東西吧！”

飯盒里裝的是蛋炒粉，蛋黃粉白，又加了青菜、豆芽和肉絲。

花花綠綠，看起來很豐富。

賀舟輿的確是餓了，打開就吃，不一會兒就吃完了。

田蜜蜜幫他將吃完的飯盒丟進了床尾的垃圾桶里。

“雖然醫(yī)生說你沒什么事，但畢竟昏倒了。還是在醫(yī)院住一晚，明天再出院?！?

“時間也不早了，等吊完這瓶水，你早點休息。”

說完，她也不知從哪變出個小折疊床，攤在病床邊上。

“這床還挺結(jié)實的！”

田蜜蜜攤好床，坐著上面試了試，感覺很穩(wěn)當(dāng)，滿意地點點頭。

看著在自己病房里攤出個床來的田蜜蜜，賀舟輿以為她今晚留下來給自己要陪床。嚇得臉色都變了，沖著她直搖手。

“既然醫(yī)生說我沒事了，那就不用人陪床了。蜜蜜，你回去吧，不用擔(dān)心我！”

田蜜蜜看著一臉緊張、如臨大敵的賀舟輿，奇怪地笑了一聲。

“你不會以為今晚我給你陪床吧？”

賀舟輿一臉呆萌地反問：“那這床是？”

田蜜蜜鄙夷地看著他。

“你沒病沒痛的，我一個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給你陪床？大臉賀，你想什么呢？”

正說著，呂行簡提著袋個人衛(wèi)生用品推門進來了。

田蜜蜜指著呂行簡，對他說：“今晚小簡給你陪床?！?

呂行簡當(dāng)場就撂擔(dān)子。

“他沒病沒痛的，有什么好陪的？”

“你不想陪床是吧？”

田蜜蜜眼珠子一轉(zhuǎn)，一屁股坐回折疊床上。

“你不陪，那就只能我陪了。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

田蜜蜜故意嘖了嘖嘴，一邊嘖嘴，一邊看著呂行簡搖頭。

“行行行，我陪，我陪還不行么！”

呂行簡立刻投降認(rèn)輸答應(yīng)了田蜜蜜的要求。

“那你好好陪著，我走了?！?

田蜜蜜起身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就準(zhǔn)備走人。

呂行簡拉著她的手，含情脈脈地對她說：“蜜蜜姐，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田蜜蜜笑著拒絕了。

“我在海疆長大的，閉著眼睛也能回去，要你送什么送？”

“你就在醫(yī)院好好待著，和你未來遠(yuǎn)方表哥好好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