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想要知道,如果做錯事,成為了一個惡人,那他應該怎么辦。閻懷瑾也問過這個問題,那個將要死在閻懷瑾刀下的老和尚告訴他。做錯事,你就認錯,接受應得的懲罰,然后做對的事情,不要再傷害別人,僅此而已。善惡有時候很難分辨,它是一條路,能指引人們走的更好更遠,但是更多的時候,它是一個牢籠,讓人永遠處于痛苦的掙扎中。人的臉上貼著一個無形的標簽,它標榜著善惡,貼著善的人,哪怕作了惡行,在世人眼里他也是個善人。如果貼著惡,那么你就算是做了善舉,那也是別有用心的惡行。世事煩瑣,總是給人套上無數枷鎖,很多時候不是善惡,而只是對錯的問題。閻懷瑾喜歡聽老和尚念經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殺他,但是他明白,如果他不殺,下一個來的人就不止會殺了老和尚,還會殺了這個深山小寺廟里所有的和尚。閻懷瑾的雙手自十八歲起就沾滿了鮮血,這個老和尚是唯一一個說他是個善良的人的人,即便是自欺欺人,閻懷瑾也愿意在某一個時候相信他的話。閻懷瑾多想將這些話說給潘連云聽,哪怕只能開解他一小部分也好,可是潘連云太敏銳了,他很害怕潘連云會問他說這話的人下場幾何。潘連云的外表總是喜歡粉飾太平的,也許是因為經常要和高位者打交道,潘連云不管是傷心還是難過臉上總是習慣性的掛著笑容,可是多年來的風霜雪雨,閻懷瑾知道他也只剩下表象平和了,內里他的感情是歇斯底里的,無論愛恨都是熾烈的傷人傷己。閻懷瑾一直懷疑潘連云性格上的轉變和陳渝有著莫大的關系,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這么棘手。閻懷瑾并沒有發覺,他和潘連云就像是各自給陳渝貼上了善惡的標簽,閻懷瑾覺得陳渝是善良的,即便他殺了潘連云的村莊的人,他還是心存僥幸,想要細查背后的真相,不愿意相信陳渝真的是個禽獸。而潘連云就打心眼里認為陳渝狼子野心,收養調教,所作種種皆是別有用心。閻懷瑾是一個相當矛盾的人,他的性格本質上還是溫和的,只是多年來身不由己的艱辛過往,讓他不得不變得冷酷。他不想殺死潘連云,可是如果真相真的如他猜測一般,他還是會殺了潘連云,就像他過去數年里做的一樣。
閻懷瑾并不關心預言,事實上他很早就知道陳渝收養他們的目的可能并不是那么單純。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種極為神秘的力量,有能力獲得這種力量的人如同鳳毛麟角。這個能力被人獲得以后其實也沒有固定的稱呼,突破,先天,破境,隨便你怎么叫。只是一旦你擁有了這種力量,你的壽命就會大幅度的增加,衰老減慢,不畏寒暑。就像是傳說中的仙人,只是你還是需要吃喝拉撒,自然有人會好奇,這種和長生不老如此類似的力量,為什么一直沒辦法傳播開來。自然是因為有本事修煉出來的人很少,事實上,就連閻懷瑾和潘連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力量是如何得來的,他們就是這樣在某一天清晨忽然發現自己對周圍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就是那一天之后,閻懷瑾和潘連云的臉就再也沒有過變化,任誰都看不出來,其實他們都已經年過四十。閻懷瑾喜歡稱呼那些被激發出來浮于身體表面的氣體為元氣,元氣的顏色通常和五行有關,身體里的無形還有外部環境的五行,比如如果閻懷瑾身體健康,在荒漠之中他的元氣顏色就會是代表土的黃色,但是如果同時他的身體失調,有身體上的問題,比如寒氣入體,五內郁結,他的元氣就會隨著消耗慢慢轉化為代表水的藍色。一般情況下,使用元氣到了透支自己本身的程度,就會對自身有很大的損害,輕則折壽,重則內衰死亡。
閻懷瑾對寒冷炎熱并沒有很大的感覺,但是在跨過荒漠和大雪山的界限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身體血液流動的速度都加快了,這明顯是一種很不尋常的現象。溫度開始驟降,地上反倒出現了許多綠苔植物,前面還能看見延綿不絕的松針林海。雪花飄飛,除了他和潘連云其余人都披上了襖子,呼吸都有了白氣。所謂看山跑死馬,即便他們進入了大雪山的山腳下,但是走了許久,距離上還是沒有接近的感覺,不過倒是看到了由石塊制成的刻著懸山二字的部落標識。標識不大,由三塊石頭堆壘而成,是一個三角的形狀,神奇的是石塊和石塊之間嚴絲合縫,犬牙交互的咬合在一起,沒有打磨的痕跡,好似天生就是如此一樣。晚上眾人圍坐篝火旁休息的時候,閻懷瑾提出,他想要先脫離隊伍,一個人去前方懸山部落里探查一番。
“預言和我有關,但是是好是壞還不知道,是好的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是壞的,你們和我一起進入部落的視線,那就是同罪,我一個人去,最不濟還可以說是你們將我綁來,好歹為你們行個方便。”
第二天清晨,閻懷瑾不顧陸沅的阻攔,只是在她糾纏自己不愿讓自己單獨離開的時候輕聲承諾道:“若是我不死,我就告訴你,我的劍是如何斷的。”
陸沅松開了緊握韁繩的手,想要知道哥哥死亡真相的欲望,大過了他對閻懷瑾的擔心。閻懷瑾一路策馬,他不懷疑自己會找不到懸山部落的所在地,事實上,當他踏進懸山部落領地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就出現了很多的碎片,大多數都是模糊不清的,最清晰的是他看到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姑娘在一片湖邊背對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人的到來。他心里對自己知道懸山部落的具體位置感到很驚訝,甚至是懼怕,這股未知的力量引導著他不知道會得到什么樣的結果。
他騎了一整個白天的馬,越是接近那片湖泊,他的心跳就越是劇烈,這種濃厚的期待,閻懷瑾很清楚的知道是不屬于自己的,但是問題就是,這是屬于誰的,又為什么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閻懷瑾心里驚疑,但是動作卻是不停地抽打馬匹,恨不得飛過去。終于在黃昏時分,閻懷瑾看到了湖泊,那個身穿紅衣的姑娘就坐在湖邊,背對著他,看向著遠方。姑娘聽到馬蹄聲,她猛地轉身,烏黑的青絲在空中蕩起,閻懷瑾在她身前不遠處勒馬,閻懷瑾看到了她眼里的擔憂,她在擔憂什么?是自己嗎?但是那份擔憂是一閃而過的,很快,姑娘的眼里就剩下歡快的喜悅。
藏央錦年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和畫像里的一模一樣,二十多歲的年紀,眉目疏朗,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吉福,就是看起來大病初愈十分消瘦,蒼白的臉被紅衣襯的更加沒有血色。他不像畫像里那樣帶著淡淡的微笑,他蹙著眉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唇瓣翕合,而后重重的抿起。他看著自己,眼神里有疑問,有忌憚,也有著說不出的愁緒,就是沒有喜悅,但是是這樣的真實,鮮活。此時夕陽劃過波光粼粼的湖面,照在了閻懷瑾的身上,他好像和這片天地交融到了一起,風吹過林海,卷起地上的殘雪,藏央錦年快活的笑道:“夫君,你看,大懸山在歡迎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