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上的那根細細銀絲,斷了。
姚芒或許不知道,這根銀絲,正是湯瑩用來尋找他的物件。
牽命絲,以思慕之情具現而成,感情越是濃烈,效用就會越好。
甚至好到可以追溯亡者的魂靈。
西倉雪原,極寒的氣候,尋常尸身往往千年不腐,然而當日姚芒的埋骨之地,卻再也沒有了他的痕跡。
水月福地功法,以水作為紐帶,修行者可以身為水,死后,也就化成一灘清水,消逝天地。
所以說,姚芒還真是精心地挑選了一個好地方。
生時不想讓人找尋,死后亦可化作冰雪,融入這西倉雪原中。
銀絲一端系于湯瑩傀儡之手,另一端本該連接著姚芒。
這時,它卻斷在一片并無異常的雪地里。
代表著········
湯瑩看著雪地,沉默許久。
傀儡將手上人頭和銀絲一起擺在潔白雪原上。
無聲,風雪也為之停歇。
那個頭顱終于輕輕地吹了一口氣,銀絲隨之飛揚而去,消失不見。
但長久思慕之情是不是也能這樣輕易抹消?
“你自由了。”,湯瑩頭顱對著身后傀儡說。
沒有回答。
“我也自由了。”,湯瑩對著雪地,鼻息試圖捕捉他的味道,大概應該是晨露的味道。
師兄那時總是飲下清晨最早一滴露水,作為一天修行的伊始。而自己總是跟在他身后,笨拙的學習。師兄也總是不厭其煩地教導。
甚至比師父還要對自己的修行上心。
后來,師父就走了,師兄也拋下和自己的約定,走了。
她不顧一切,寧愿一同被逐出水月福地,到劫域來找他,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盡管還有太多疑問,還有太多事未能言說。
但是,姚芒已死,一切再也沒有意義了。
人沒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你不自由。”,傀儡居然開口回答。
“你的心還沒自由。”,傀儡繼續解釋道。
“是嗎?”,湯瑩閉上眼睛,似是要繼續追隨師兄的腳步。
“不自由,毋寧死。不,不對,總之你現在還不能死。”,傀儡第一次違反了湯瑩的命令,將她的頭又從地上抱起。
“我死了,就沒有人可以控制你了,這樣不好嗎?!”,湯瑩對自己傀儡的反抗有些怒氣。
“主人,請容許我僭越。”,傀儡將美人頭雙手舉著,正對自己的臉。
然后,
吻了下去。
一位極美的傀儡人,忘情的吻著同樣極美的一顆頭顱,在這雪地里。
畫面既詭異,又唯美。
一吻情深,萬物此時都失去了顏色。
湯瑩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想要掙脫,卻苦于沒有身軀。
許久之后,傀儡才放開了湯瑩,“請您冷靜。”
“你剛才干了什么?!”,湯瑩滿臉通紅。
“我在安慰您,主人。”,傀儡回答。
“主人,請不要放棄,現在,還有我陪在你身邊。如果可以的話,請您也可以多看看我。”,傀儡無法流露表情,嘴上確實極其曖昧之語。
湯瑩雖然知道自己制作的這個傀儡有著自我意識,從前還擔憂會被反噬。
但是,她永遠也想不到自己的傀儡居然對自己有著這樣的感情?!
“主人,我對您,就像您對姚芒一樣,如果你不自由,那我永遠也不會自由。”,傀儡繼續說著虎狼之詞。
“如果我不自由,那永遠不會讓您就這么自暴自棄地死去。”,傀儡轉而變得霸氣。
“你·······”,湯瑩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姚芒雖然死了,但一切尚未結束,主人,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
“他死了,做什么都沒有意義了,你知道嗎!”
“不是的,如果我說姚芒是被殺害的,主人你會想要為他報仇嗎?”
“報仇了又能怎樣?他永遠不可能回來的!”
“如果我又說,可以呢?”
“這不可能!”,湯瑩大聲反駁。
“你愿意,一切都有可能。”,極盡溫柔。
無需再言語,傀儡把頭顱靠在自己軟綿綿的胸口。
“你永遠可以相信我。”,這時,她已經不再用敬語稱呼自己的主人了。
兩根細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湯瑩的眉眼,然后輕聲說道,
“看吧”
無數畫面,瞬間在湯瑩眼中閃過。
畫面中以傀儡的視角再次呈現了湯瑩直到今日的一生經歷。
美好或是殘酷悲傷的畫面。
“哦,不好意思,放錯了。”,傀儡突然發現。
手指很快的又劃過,畫面一變。
湯瑩的眼前,看到了姚芒懷抱著一個小小的滿身絨毛的嬰兒,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奔走著。
瞳孔已經沒有了過去的靈動,曾經的修為力量也不再。
她就這樣看著他是如何艱難的養活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直到最后那一抹鮮血灑向眼中。
“啊!”,湯瑩忍不住驚叫出聲。隨后怒火升起。
“別急,這只是姚芒死前的景象。現在我要告訴你,他可以回來。”,傀儡撫著著湯瑩的頭發。
曾經的傀儡現在儼然成了主導。
畫面中姚芒死去,孩子被那兩個狼獸人帶走。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個孩子是誰吧。主人?”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他是預言中的三個之一。”
“預言?什么?”湯瑩不解,以她的層次,還不足以觸及到這世界核心的秘密。
但是這個傀儡又怎么會知道?
“不知道也沒關系的,主人,你只要知道用他的命可以換回姚芒的命就可以了。”,傀儡臉上流露出興奮的神色。
看來隨著某種力量的蘇醒,連這樣的傀儡身軀也開始慢慢變化。
“可是,他不是被姚芒救下的孩子嗎?怎么能以命換命?”,湯瑩過去的善良又閃現。
“姚芒救他一命,現在輪到他還的時候,這樣不是很公平嗎?”,笑容在傀儡極美面容上只顯得詭異。
“不行····不行····”,湯瑩已經開始動搖。
姚芒可以回到她身邊,有什么不好?
“不用你動手,一切都交給我吧。”,不等湯瑩回答,傀儡手再一撫,湯瑩閉上雙眼,昏沉。
“主人?真是好笑,這個傀儡還會有這樣的心思呢。真是讓我想不到。”,驚人之語。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身體的控制權完全交給我了,可以放心繼續下一步了。”
············